战争迷雾:若开邦冲突中的真相与责任之争

文摘   2024-11-12 20:56   上海  

译自《前沿缅甸》

2024年11月12日

可信的报道表明,阿拉干军Arakan Army -AA5月在布迪当Buthidaung对罗兴亚人犯下了罪行——但该组织设法压制了抵抗运动和民间社会组织中的许多批评者。

2019年,阿拉干军士兵在克钦邦拉咱(Laiza)的克钦独立军(KIA)总部训练。/《前沿》

《前沿》(Frontier)

郭貌貌(KoMaungMaung)躲在他叔叔的房子里,从窗户看着布迪当镇被大火吞噬。

“那些还没来得及躲藏的罗兴亚人被阿拉干军围捕并逮捕。”这位24岁的年轻人说,“我知道他们是阿拉干军,因为他们的制服,我听到他们用若开语交谈。”

郭貌貌要求用此化名,他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庄,但在5月17日晚上,他一直在北若开邦的这个镇上经营他的干鱼店。他和20名亲戚在他叔叔的房子里避难,这所房子是用大块混凝土板建造的。

他告诉《前沿》记者:“我目睹了阿拉干军士兵向房屋倾倒汽油并焚烧房屋。一些与我们一起躲藏的罗兴亚人认为他们应该逃离,因为他们听到了枪声,那个地区烟雾弥漫,但我叔叔告诉他们躲藏着更安全。幸运的是,我们躲藏的房子没有着火。”

焚烧是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发生的,当时阿拉干军正在与缅甸军方争夺若开邦的控制权。阿拉干军表示,它为该邦所有人的自治而战,但该军主要由若开族人组成,长期以来,他们与邻居罗兴亚人的关系不融洽。

随着阿拉干军进入该邦最北部的两个镇区,即罗兴亚人占多数的孟都(Maungdaw)和布迪当,它面临着罗兴亚武装团体的激烈反抗,包括罗兴亚救世军(ArakanRohingya Salvation Army -ARSA)、罗兴亚团结组织(Rohingya Solidarity Organisation -RSO)和罗兴亚军(ArakanRohingya Army -ARA)。据称,其中一些团体袭击了布迪当镇的若开族和印度教社区,导致阿拉干军以同样的方式作出回应,据称烧毁了数千所罗兴亚人的房屋并杀害了平民。

郭貌貌和当时在该镇的其他罗兴亚消息人士告诉《前沿》记者,阿拉干军士兵于5月18日上午抵达,并告诉他们,他们与军方在夜间发生了冲突,导致该镇被毁。但所有消息人士都表示,军方已于5月15日撤退,没有人报告看到此类冲突。

更令人怀疑的是,郭貌貌表示,他那天早上拍摄了被破坏的照片,但阿拉干军部队在检查站拦住了他,并强迫他从手机上删除了这些照片。

他在火灾中幸存下来,但家里的生计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他的干鱼店没了,他兄弟的建筑公司和燃气锅炉店也没了。

郭貌貌是少数拥有公民身份证的无国籍罗兴亚人中的一员,因此他得以逃往仰光,在那里他仍然生活在恐惧和无助之中。

他说:“尽管我来到仰光,但我的一些家人在若开邦仍然有麻烦,我无法帮助他们。我躲起来了,就好像我是非法滞留在自己的国家一样。”他补充说,如果有人问他,他会告诉人们他是缅族穆斯林。

他说:“我生为罗兴亚人,我爱我的民族的名字。但因为我是罗兴亚人,我总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困难。”

2019年1月7日,一名边防警察在布迪当一个警察局执勤。/法新社(AFP)

压力之下

在缅甸社会,罗兴亚激进组织和军方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恶棍,而阿拉干军被誉为反抗军事统治起义的英雄。军方在2021年政变中夺取政权后,阿拉干军训练并武装了一些反抗军事统治的新民兵。但是,尽管这些团体表示他们为联邦民主而战,但目前尚不清楚阿拉干军是否拥有相同的价值观。它明确希望获得邦联(confederacy)地位——一种超越联邦制的自治地位。

5月22日,195个民间社会团体发表声明,呼吁对阿拉干军在布迪当对罗兴亚平民犯下的战争罪和危害人类罪进行调查。

声明中说:“保护平民是一项军事行为准则【习惯(国际人道主义法)的规范】,在战争期间必须特别遵守,我们特别呼吁阿拉干军保护所有平民,无论他们是若开族、罗兴亚人,还是居住在该地区的其他民族和宗教群体。”

达到近200个签署团体需要一些数据填充。这些团体包括一个由两名外籍教师运营的鲜为人知的播客,以及缅甸一个政党的挪威分部,在上一次的2020年举行的大选中,该党未能赢得一个议会席位。

但该声明也包括一些真正的重量级团体,比如:与阿拉干军结盟的德昂民族解放军(Ta’ang National Liberation Army -TNLA)关系密切的德昂妇女组织(Ta’ang Women’s Organization -TWO)、大罢工委员会(General Strike Committee)、一个组织罢工和抗议活动的激进组织联盟、仰光医疗网络(Yangon Medical Network)、一群反对现政权的医护人员。

阿拉干军在6月8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做出了回应,该组织的发言人凯督卡(Khaing Thu Kha)抨击该声明很虚假,其中包含毫无根据的单方面指控。随着争议的蔓延,两个主要签署团体从名单上消失了:大罢工委员会和仰光学生会联盟(Alliance of Students’ Unions-Yangon –ASU- Yangon)。

仰光学生会联盟拒绝发表评论,但该团体的一名成员匿名接受了《前沿》记者的采访,因为他没有被授权接受媒体采访。

该成员说:“声明中包含了罗兴亚人被阿拉干军恐吓的信息,但我们的许多成员不会接受这一点。他们说,阿拉干军是一个致力于解放若开邦的革命组织,所以它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我和其他一些成员说,这是一场战争,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在当地,过去那里曾发生过种族冲突。我们说,房屋被烧毁的罗兴亚人正在发声,所以我们需要倾听那些受苦受难者的声音,但这并没有奏效。”他继续说,“我们的许多成员支持阿拉干军,承认并尊重他们对革命的参与,所以他们认为这样谈论阿拉干军是不好的。”

最后,大多数成员站在阿拉干军一边。

大罢工委员会发言人郭昂布洪毛(Ko Aung Bhone Maw)表示,该组织退出是因为加入声明的决定未经所有成员组织的批准。

“我们与内部实行民主,”他说,“我没有理由不同意声明的内容,也没有其他要评论的。”

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成员不同意这一声明,但全阿拉干学生与青年代表大会(All Arakan Students’ and Youths’ Congress -AASYC)因这一事件退出了大罢工委员会。

捍卫缅甸民主(Defend Myanmar Democracy)组织的郭诺昂(KoNaw Aung)告诉《前沿》记者,他是起草声明的负责人之一,他支持这份声明。

他告诉《前沿》记者:“我想说,在声明发表时,我们有准确的信息和确凿的证据。我们支持声明中的要求和立场。在声明发表之前,各团体进行了讨论和协商。”

他说:“我事先知道阿拉干军及其支持者会批评这一声明,我曾就是否回应这一说法进行过辩论,但由于常识和政治原因,我决定现在不回应。我们也准备发布一份信息准确的有效报告。”然而,截至发稿时,尚未发布此类报告。

郭诺昂表示,尽管阿拉干军表示欢迎与民间社会团体举行会议,更详细地讨论这一事件,但这从未实现。

他表示,起初,阿拉干军回复说他们会讨论这个问题,但后来他们拒绝见面。

民族团结政府后退

由政变中被赶下台的民选议员任命的平行内阁民族团结政府(National Unity Government -NUG)也卷入了这场争议。

民族团结政府主要由全国民主联盟(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 -NLD)的党员主导,全国民主联盟被指控在2017年北若开邦屠杀罗兴亚平民期间和之后为军方辩护。全国民主联盟领导人杜昂山素季(Daw Aung San Suu Kyi)在国际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ICJ)为军方免受种族灭绝指控辩护,并将任何罪行归咎于是流氓士兵所为,尽管有大量证据表明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镇压。

民族团结政府现任人道主义联邦部长吴温妙埃(U Win Myat Aye)在全国民主联盟时期也担任过同样的职位,在此期间,他以指责罗兴亚人烧毁自己的房子而闻名。他还制定了有争议的政策,如铲平受损的罗兴亚人村庄,批评者说,这既摧毁了军方犯罪的潜在证据,又确保了流离失所的罗兴亚人无法返回家园。

民族团结政府已承诺打破过去的这些政策,并在某些方面兑现了这一承诺。平行政府任命一名罗兴亚人为人权部副部长,平行政府发表声明,承诺授予他们公民身份,承认对他们犯下的暴行,但没有承认全国民主联盟在危机中的作用。

军方2017年对罗兴亚人的暴力行为在当时的缅甸社会中得到了广泛支持,包括全国民主联盟的支持者,并且仍然存在根深蒂固的反罗兴亚人偏见。因此,民族团结政府一直在努力向国际社会发出信号,表明它已经改变了路线,同时也在安抚佛教民族主义者。

被指控的在布迪当犯下的罪行发生后,民族团结政府于4月发布了一份声明,并迅速进行了修改。第一个版本强调了布迪当冲突中“特别是罗兴亚人”的痛苦,但没有指出罪魁祸首。

修改后的声明反而提到了“若开族、罗兴亚人和印度教徒”的苦难,并明确指责军方——尽管有充分证据表明,阿拉干军对罗兴亚人犯下了罪行。

民族团结政府一位匿名消息人士说:“我们讨论过在声明中不提及阿拉干军,因为还没有可靠的照片或视频证据。然而,在声明仍在修改的同时,罗兴亚人组织发送了目击者的证词和照片证据。”

但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消息人士最初声称,该声明只是为了反映新的信息而修改的。

他们说:“我们不得不再次修改声明,因为我们了解到,在死亡、受伤和财产受损的人中,不仅有罗兴亚人,还有若开族和印度教徒。”

这与事件的先后顺序不符,因为印度教徒和若开族的房屋被烧毁的报道比罗兴亚人的房屋烧毁更早出现。其他解释——社交媒体产生事与愿违的不良后果和担心冒犯阿拉干军——似乎更有可能。

“暗示阿拉干军特别做这些事情,在这个革命时期冒犯少数民族武装组织而可能会让一些成员感到不舒服。”消息人士说,“我们在革命期间依赖少数民族武装组织作为盟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很软弱的原因。”

民族团结政府的一些成员随后提议就针对罗兴亚人的袭击发表单独声明,但遭到绝大多数人的反对。该消息人士表示,强调若开族和印度教徒的受害者可能也减轻了对罗兴亚人犯罪的责任。

“只提到针对罗兴亚人的暴力行为,就有必要说明是谁实施了暴力。”他们说,“因此,我们决定发表一份声明,包括若开族和印度教徒的情况。”

这不是民族团结政府第一次在罗兴亚人的信息传递上犹豫不决。

去年8月,它发表了一份声明,承认罗兴亚人是缅甸的“公民”,似乎打消了未来民主政府是否会授予他们公民身份的疑问。然而,缅语的声明明显避免称罗兴亚称为为“土著种族”。对于国际观众来说,这似乎是一种表面上的差异,但在实践中,罗兴亚人几十年的无国籍状态和种族隔离与国家拒绝承认他们是土族种族有关。

当《前沿》记者联系阿拉干军发言人凯督卡置评时,他首先询问记者是哪个民族。

“你是穆斯林吗?”他问道,“你说你与该地区的穆斯林交谈过,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与若开族和其他当地人交谈过……不要只是向穆斯林询问信息。”

他继续否认这些指控。

他说:“散布毫无根据和虚假的信息是一种粗俗的行为,因此阿拉干军没有必要进一步解释。”

在一次更具爆炸性的事件发生后,阿拉干军在平息批评方面的效果更为有效。8月,数百名罗兴亚平民,包括妇女和儿童,据称在逃离孟都镇时被阿拉干军无人机袭击身亡。

这一次,民族团结政府没有发表声明,民间社会的声明也出现了更明显的下降,包括德昂妇女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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