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当小红书创始人毛文超和瞿芳商议如何应对汹汹而至的美国吃瓜群众时，不知道会不会想起他们十二年前创办小红书时候的愿景：通过介绍海淘产品，让中国人走向世界。更不知道他们是否预料到，十二年后，放弃海淘定位的小红书没走向世界，“世界”却走向了小红书。
2025年1月10日，美国最高法院通过辩论，再次确认了美国国会的 TikTok 禁令是适当的，这意味着2025年1月19日之后，如无意外，TikTok 将在美国被禁，这种禁止虽然并不意味着从用户的手机上删掉 TikTok 程序，却可以让它赶出应用商店，停止更新。甚至美国政府还可以要求互联网服务提供商不给 TikTok 提供服务。毫无疑问，对于TikTok本身和美国用户，字节跳动与希望收购字节的硅谷财团，甚至对于背后角力的中美，这是最糟的多输局面。而面对这个多输局面，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打破僵局行动起来的，居然是美国的 TikTok 用户。1月13日，小红书，一个中国应用，突然冲上了美国 APP 畅销榜，并于次日上午冲到第1位。大量的小红书用户也发现，突然一下自己的信息流中出现了很多陌生的外国朋友。主流的当然是欢迎：有教美国人如何普通话的，有介绍哪些小红书博主值得关注的，还有建议小红书平台推出翻译功能的。有一些意见觉得自豪：这回终于轮到中国平台什么都不做，也能自动“国际化”了。但也有一些意见觉得担忧：小红书有这么多美国用户，怎么管理？是不是小红书以后也要“内外有别”了？
还有一些评论，把“红宝书”和小红书对比：奇怪，这一代美国人的父辈或祖辈，如此恐惧红色，对红宝书、红卫兵更是畏之如虎。而他们的孩子，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用起了“小红书”，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为了真正了解小红书到底在想什么，我看了一下海外美国社区的评论。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相当一部分美国人非常清楚小红书这个颜色所带来的政治联想，甚至夸大了这种政治联想，他们的行动其实就是冲着这个“红”来的。你不红，人家还不选。
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扎克伯格与美国政府共同主导了对 TikTok 的禁令，打着“国家安全”的幌子，其目的实际上是不断扩充美国政府的权力，与维持巨头自身的垄断地位。你美国政府不是觉得自己维护国家安全吗？不是恐吓人们 TikTok 收取美国人数据吗？好，我这次用一个根正苗红的中国应用，你怎么着吧？看了很久以后，我有一个结论：这不是一次持久的用户迁移，但是实实在在的是一次数字示威。这是一根对扎克伯格以及其他美国社交巨头，还有支持他们的美国政客的，竖起来的中指。为什么很多人想用小红书？这一点，其实很多美国人也想明白。 ![]()
美国媒体 Pop Base 在北美时间晚上6点发布了一条推特，分享了小红书在美国应用榜单上排名第一的消息，很快有人在下面提问：“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用小红书？它和TikTok一点也不相似，而且还没有针对英文用户的翻译功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用它？”。 ![]()
下面的六个答案虽然不多，却很有代表性：
“像某人一样小气”（这个“小气”的对象存疑，也许是指提出禁令的扎克伯格）
“把它当成一次美国公民的抗议”
“我不用TikTok，我只是觉得可以接触到很多其他平台接触不到的中国人，即使你不喜欢中国，你也没有理由讨厌中国人民”
“我猜是要作为一种意见的表达吧”
“美国TikTok用户或者TikTok 难民（因为TikTok 2025年1月19日以后被禁了”
“这不是真的要换平台，这只是临时的找乐子”
从其他平台的反馈来看，这六个网民的心态非常具有代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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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kTok的用户群很快会被推向中国的社交媒体平台而不是Meta（尽管他们原来想这么干），这真的太喜剧了。”“扎克伯格只能拿着他在ins上赚的数十亿钞票擦干泪水”“Facebook 一直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活动，试图妖魔化 TikTok。买不到又干不掉，扎克伯格要烦死了。![]()
“重点是，扎克伯格对社交媒体生态的垄断已经引起了很多美国用户的抗议，而美国人没有其他选择。下载小红书是明确向美国政府和马克·扎克伯格竖中指的一种方式。我认为美国人并不是真的想使用它，而是想激怒美国政府和科技亿万富翁。自《爱国者法案》以来，美国政府拒绝保护美国人的数据免遭国内的剥削和滥用。导致几代用户都觉得，除了主观体验之外，他们的数据在国内和国外被滥用在哲学上没有什么区别，对很多人来说，TikTok 是一个广告较少的平台，可以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而 FB 和 Instagram 的数据使用方式则严重伤害了他们。美国政府说封禁TikTok对国家更好，却不能承认对普通美国用户，TikTok比别的应用更好也更流行。这项禁令恰恰表明了美国政府在科技方面是多么无能，以及他们在与本国人民进行有效沟通方面是多么糟糕。”![]()
“依我看，你选哪个平台都差不多。不管哪个平台，你的社交记录比如评论、图片、转发、社交档案都会被人收割。如果你想让美国公司干这个，你就用Meta或者X。如果你想让中国公司（可能和中国政府多少有点关系）干这个，那你就用中国的，这重要吗？所有那些对 TikTok 危害社会耿耿于怀的人，同时也在故意接受 Facebook、Instagram、Threads 和 X 上的美国宣传。”当外国运营的社交媒体网站（或其替代网站）出现时，费尽心思针对和封锁它们（激动）”![]()
“我加入了这个APP，太有意思了。中国用户教我普通话，而且已经有人开玩笑说‘我是你的中国间谍’，还有人说‘你在我们地盘上，现在搞你们的情报就容易啦’在这个平台上我看到他们分享他们的宠物和跳舞的图片。美国人也在分享在中国的应用上的社交礼仪。双方的交流充满爱，说实话看得真的很让人暖心。这是一种奇怪的团结感”“有人发帖说自己是‘TikTok难民’。第一条评论如下（狗狗拿枪表情包，文字是give me your data）。我看着足足笑了五分钟”当然，也有一些面向TikTok用户对小红书内容的介绍。 ![]()
这条主要介绍小红书和TikTok的不同特点（内容略），专门针对想要转移到小红书上的TikTok难民。不过，这一条的是点击还是评论仍然较少。而具体的功能体验则更少了。吐槽美国政府和扎克伯格的回复占据绝对多数。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小红书的注册、使用和变现目前仍然是个障碍。仅仅是注册，就已经难倒了很多美国用户，有很多帖子在询问为什么没有办法收到验证码。而翻译更是一道难关。更别说如果要让Tik - Tok 网红真正驻扎，必然要涉及到与他们其他的社交媒体相连接，并且在中国注册商户以方便变现。这对现在的小红书甚至国内各个社交平台，无疑是难办到的。同时，美国人对于中国的社交媒体环境仍然心存疑虑。即使迁移到小红书的美国网民，对于中国网络敏感话题，与“小红书”这个名字的调侃（因为这部分内容涉及一些政治评论不能放出来）也是家常便饭。因此，至少现在对于美国网民而言，用小红书替代TikTok，恐怕还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也就是用小红书作为一个出口来发泄对于美国政府，以及美国上一代社交社交巨头的不满。正是扎克伯格为代表的第一代社交巨头的不思进取，和美国政府对社交媒体政策的无所作为，把即使对中国怀有偏见的美国人，也推向了中国一边。在中国的传播学课本上，扎克伯格是“社交媒体”这一概念毫无疑问的创始者和掌门人，几乎所有的书都会提到Facebook如何如何强大，如何改变世界。如果是新书，则可能提到Meta 以及它的元宇宙计划。在媒体上，尽管扎克伯格近年来露脸比马斯克少了许多，但仍然是那个《社交媒体》里无所不能的技术天才。然而，长江后浪推前浪，互联网更是如此。连全力拼搏都可能会走上弯路，更别说垄断之后必然带来滞后和退步。Facebook实际上已经陷入了“中年危机”。以Facebook为例，这个社交媒体的鼻祖，正逐渐被青年群体视为老人平台。根据英国 BrandVue 提供的数据，Z世代对Facebook的好评率仅为3%。四分之三的Z世代用户愿意放弃 Facebook。即使那些仍在使用Facebook的年轻一代，也仍然是为了和家里人与其他年长者维持关系而留下的。在视频时代，Facebook让人的表现让人“感慨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那么，Meta旗下的其他应用比如对标TikTok 的 Reels 又如何呢？Reels曾经被寄予厚望，但结果却令人失望。例如，许多美国网民抱怨Reels的算法非常不精确，而且会莫名其妙的推送令人不适的视频，甚至连用户要求“减少推送”的按键也经常不能用。同时还包括大量的无意义广告和糟糕的社区环境。中国用户很少会觉得抖音广告少，但一位美国用户在评价TikTok的时候说，“TikTok会在你喜欢看的内容旁边放一些广告，其他平台则会在他们喜欢你看的广告方面放一些内容。”![]()
在后期Meta 对于用户数据的态度也遭人诟病。2018年的剑桥分析丑闻案（剑桥分析收集数百万Facebook用户的数据用于政治广告）让Meta 赔偿了7.25亿美元，并且失去了珍贵的用户口碑。但是此后，Meta 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悔改。2021年4月，Facebook又爆出泄漏5亿用户的数据，6月，爱尔兰数据保护委员会（Data Protection Commission，DPC）宣布WhatsApp因违反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被罚款2.25亿欧元。2022 年 9 月，Meta 因违反欧盟有关 Instagram 上儿童数据处理的数据隐私法被罚款约 4 亿美元。在隐私保护上如此劣迹斑斑，一犯再犯。却好意思游说（尽管是传闻）美国国会和政府，以保护美国人隐私和国家安全的目的去禁止TikTok。如此厚颜，就无怪为什么一些美国网民会如此憎恨扎克伯格，以及对TikTok竭力支持 —— 不是觉得 TikTok 有多好，而是担心没有TikTok 的竞争，美国技术巨头会更加肆无忌惮。其他社交媒体垄断巨头也好不到那里去。例如掌握X的马斯克，一边纵容X存留大量亲近右翼的阴谋论，与各种政治宣传的存在，一边与特朗普十分亲近，俨然他的影子内阁成员。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对TikTok 的另一个指控：参与政治宣传也变得难以自圆其说：如果说TikTok推荐几个中国旅游视频属于政治宣传，那么X的所有者和高度参与者参与美国总统的竞选了，而且直接下场控制舆论流向，又该属于什么性质呢？而与社交媒体巨头媾合的美国政客，也许更是问题的核心。这次美国两党一致支持封禁TikTok，但对于保护美国用户隐私，削弱科技巨头，减少政府监控的立法，往往很难像TikTok一样这么流畅丝滑的通过。美国人当然对中国存在提防之心，但他们记得美国的“棱镜门事件”，更担忧带有垄断性的科技巨头和政府、国会，会威胁创新市场的优胜劣汰，美国用户的选择自由，甚至借“国家安全”加强对公民的数据监控。大声疾呼抗，用行动改变糟糕的未来，或许才是真正的美国“国家利益”。也许正是美国人这次转移到“小红书”的更深层原因：也许他们不一定真的会长期使用小红书，但要对抗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要摆脱这种被垄断巨头宰割的命运，就必须拿出一种决绝姿态。这种姿态，可能就是为什么他们要挑中国，而且是最打眼的“小红书”了。编辑：瓦叔
撰文：瓦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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