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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泼的瘫子
2024.12.18
从甜咸之争
阅读提示:本文目标群体是对宗派划分有疑惑不解的朋友,但不适合想要按图索骥搞清楚各宗派具体特点的读者。本文是社会科学意义上而不是神学上的技术贴。文章结构是通过类比引入、问题分析、例子、总结与应用。因为职业习惯,我对分类标准的不规整忍耐度很低。这篇文章只讲分类和依据,不讲具体表现;只吐槽分类问题,不评论具体立场。
无别字洁净版长图私信作者。
引子
这是一篇拖了几个月的文章。最初看到一篇关于宗派的文章,我不同意其分类方法,对方回我“再讨论”,而在后来的文章中还是保留了原来的分类方法。宗派话题一直挺值得写的,再加那篇文章被网友在争论的时候会甩出来引用其中关于所谓“宗派”的内容,我没看到我想看的,那就自己写一写吧。前段时间遇到当我自述宗派时对方可能认为无关、而从他的角度又分给我一个“宗派”的事情,趁此机会把这篇文章写完得了。
太长不看版:带“宗”字的很可能是因为历史发展形成的组织——宗派。带“派”字主要是伴随着运动产生的倾向。“派”就像兴趣爱好。“宗”就像特定兴趣爱好的学校注册社团。
我们不一定需要知道自己是什么宗派,因为可能就是没有的。我们也不一定需要知道人家是什么宗派,讨论就从分析问题本身开始,不需要根据宗派来预判什么东西。如果我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有很多的社团,尊重他们。
一,从“甜咸之争”看分类问题
让我们先从一个日常话题开始。“甜咸之争”是指在简网络上围绕豆腐花、粽子、汤圆(元宵)、月饼、年糕等食物的口味以及制作方法产生的争论。最初,甜咸之争是从单项食物开始的,例如讨论豆腐花到底应该是吃甜的还是咸的,再延及月饼、汤圆到底应该是以果脯、芝麻、坚果等做馅从而是甜的,还是应该以肉类做馅从而是咸的。很自然地,大家发现,通常一种食物吃甜的,另一种也是吃甜的,于是就扩大为一系列食物的甜咸对立。
同时,大家也观察到一些地域特点,因此认为这里面有南北饮食差异,然后总结出北方吃甜、南方吃咸的规律。
但是,地域和口味的重叠是不严格的。首先,哪里到底算南方?江浙整体是咸派,但华南是甜派。这两个地方都是南方,还是只有后者算南方?视角会影响这一判断。华南人觉得江浙是北方,那么“北方”就既有甜派也有咸派了。淮河以北的觉得江浙是南方,那么“南方”也是既有甜派也有咸派了。那么地域这个问题是不是就不能简单用南北来分了?
其次,划定甜咸的标准在哪里?谁定的?口味其实很主观。有些“甜咸之争”图鉴认为有咸蛋黄莲蓉是咸月饼。不是的好伐?还有人说南方西红柿炒蛋是甜的。不是的好伐?西红柿炒蛋当然是咸的,只是因为放糖而比很多地方显得甜!
再者,一种食物吃某种口味的,是否意味着所有食物都是吃甜的?咸派、甜派真的就是单一口味的吗?广东人豆腐花和月饼是甜的,但粽子有咸的;虽然他们过年吃糖年糕,但平时也很爱上海炒年糕。这算什么派?上海人就更野了,虽然豆腐花吃咸的,但月饼广式的苏式的都要吃,汤圆也是芝麻的、豆沙的、鲜肉汤圆都要吃,年糕也甜咸都要吃。这又算什么派?
我知道了,这算两面派。
我对这个讨论没有共鸣,因为首先我就塞不进咸派或者甜派。没错,我是什么都要吃的两面派。然后我觉得这个分类并不严谨。
很多其他时候和语境,分类、分派也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不严谨:分类不完全啦,分类重叠啦,边界模糊啦,或者分类标准不一致等等。
我最先受的学术训练是考古学。在分类的时候,如果你这么搞:食器,酒器,明器,铜器。
我会感到很痛苦。
铜器指向材质,食器和酒器指向功能,明器指向场合(用于随葬而非实用)。标准不一致。食器、酒器都能是铜制的,分类多余。
每个人有自己的“强迫症”表现,而我的刚好是这个。
所以,当我看到福音派、自由派这种标签被和信义宗、循道宗并列,全都作为宗派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就是类似的痛苦。
“宗”和“派”二字既有单独出现的,也有合称为“宗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先看一篇阅读量很高并且我看到过多次被人分享的文章——《宗派都是对正统的偏重或偏离》是怎么处理的。
二,“宗”与“派”的混用及合称
文章在后半部分才给出“宗派”的定义:“宗教或意识形态内部的一个相对较小、通常较为独立和自主的团体。宗派往往在某些教义、实践和理解上与主流或原始的传统有所不同。”并且说明:“在基督教的语境中,宗派可以指那些从大的传统分支中出来的小团体。”作者到后面才定义宗派,主要是为了和“宗派主义”对比,说明两者的区别并且议论宗派本身的存在无妨,但是宗派主义是有问题的,会导致内部的分裂和对外见证的受损。
我同意作者的观点,但是对于宗派的定义产生了更多需要说明的问题。比如,“大传统”和“小团体”怎么界定?是不是大的传统算“分支”,小的团体才叫“宗派”?作者用了“分支”一词却没有定义,而且也没有正式用“分支”去囊括任何一个群体。另外,作者的定义运用在文章上半部分的分类中,也会产生更多困惑。
文章开篇只是说所有的宗派都是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产生的,并且为每一个后面列举的“宗派”写了简单的历史背景。
它具体的分组是这样的:
第一组
福荫派(evangelical),积要派(foundamental),自由派(liberal),凌恩派(pentacostal),敬虔派(Pietist),文化派(cultural),社会福荫派(social Gospel),改格宗(reformed Christianity)
第二组
罗马天主教(Roman Catholicism),东正教(Orthodox Christianity),路德宗(Lutheranism),安立甘教会(Anglicanism),卫理公会(Methodism),浸信会(Baptism),长老会(Presbyterianism),复临派(Adventism),复原主义(Restorationism)
在第一组中,作者自己表示“文化派”不是明确的宗派,暗示别的还是宗派。但就算不考虑文化派,这一组里面,最后一个显然很突兀,因为别的都是带“派”的,突然出现一个带“宗”的,就像在一盒鸡蛋里看到一个猕猴桃。如果从英文看,情况只有更复杂,因为倒数两个是名词,其他都是形容词,而social Gospel和reformed Christianity也不是并列的词。
到第二组就更迷惑了,因为第二组里也有一个带“宗”的,还有一个带“派”的,那么为什么带“宗”的不是同一组、带“派”不是同一组的呢?
第二组的中文非常杂,除了宗和派字结尾,还有教和会字结尾,总共四种花色。为什么会这样呢?那第一组和第二组又是根据什么而分开的呢?
作者只是在第二组之前简略地说,“在长期历史中形成了一些典型的宗派。”那第一组是不典型的吗?典型与否又是根据什么来判断的呢?
再结合作者给出的定义,提到的大分支和小团体,似乎规模也是一个因素。那么规模这个因素体现在上述分组中了吗?比如第二组规模比第一组大吗?怎么区分规模大小呢?边界模糊。
我们来看这些“宗派”的英文会不会有所帮助。一看,总共也有四种花色:第一种-ism“主义”结尾,全部分布在第二组;第二种是形容词,向evangelical, liberal, pentacostal, cultural,pietist这些;第三种,是基都教前面加形容词修饰,比如orthodox和reformed;第四种是social Gospel,是个名词。
我看不出规律,也看不出它们在上述两组中如此分布的理由。
我们可能得从头来过了。
三,宗派与运动,两个可以交错的世界
接下去按我的思路来捋一下单独的“宗”字和“派”字是怎么用的。目前,主要以美国的新教为参考,影响力最大、人们最熟悉的带“宗”字的团体找五个,分别是:路德宗(信义宗)、安立甘宗(圣公宗)、嘉尔文宗、卫理宗、浸礼宗。带“派”字的也找五个:积要派、福荫派、凌恩派、规正派和自由派。将两组粗略一对比,第一组看起来更多以名字来命名,无论是S学家(路德、加尔文)还是地名(安立甘-英格兰),第二组更多以立场或者主张来命名。但这个对比并不规整,因为第一组中也有以S学(信义)或者实践(浸礼)的特点来命名的。另外,第一组中的“嘉尔文宗”在很多时候也被和“规正派”联系在一起,甚至划等号,因此,派和宗很多时候会有重叠或者包含关系。以规正派和嘉尔文宗的关系为例,“归正”是个新发明的标签(先不要急着和我拗大书里有,后面说为什么),它是嘉尔文宗的,但是并非全球所有的加尔文宗都“归正”。这一点后面还会再解释,这里只需要知道,词是不断被发明并且调整语义的,词的关系也会变化,一些词会覆盖或取代另一些,或者一些新词会改变旧词的用法。搞清楚“宗”和“派”的关系除了看神学内涵,更要看历史脉络,即这些名字是在什么背景中、回应什么问题而开始投入使用的。
在被应用到新教上之前,“宗”和“派”本来是先在中国本土宗教语境中被使用的。佛教分支常用“宗”来命名,例如“净土宗“、“法华宗”、“禅宗”等。道教分支则常用“派”来命名,例如“丹鼎派”、“龙门派”、“武当派”等。但“宗”和“派”并不严格地分别为佛教和道教使用,彼此之间也有重叠。很多佛教分支具有极强的哲学性,因此也有许多学派可言,例如毗昙学派、涅槃学派。有些道教分支也会采用“宗”字,例如自龙门派延伸出来的碧洞宗。粗略地看,佛教的“宗”与道教的“派”是对等的概念,都用于次级分支;同时,“宗”与“派”也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混用。当新教在后来需要翻译时,便借用了已经长久流通于中国的“宗”与“派”字,甚至合称“宗派”,顺理成文。[1]
“宗派”通常用来翻译的英文单词有两个:sect和denomination。Sect往往也译作教派甚至派别,因为除了宗觉派别,也可以指世俗的派系。通常和教荟(church)作为一组概念而被讨论。最早由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思·韦伯和恩斯特·特勒尔奇(Ernst P. W. Troeltsch)提出宗派和教荟的区分。
Denomination来自于英文动词denominate“命名”,denomination指向的宗觉团体,在宗觉社会学上认为起源和美国的宗派现象高度相关,是理查德·尼布尔(Richard Niebuhr)用来指代介于教派和教荟之间的团体。他根据美国的宗派情况总结出大概六个特点:吸引社会各阶层因此有包容性;有正式组织;不具有普遍吸引力;并不垄断真理;政教分离;施加更多限制。
你可能会觉得这不太实用,因为这些特点不能帮你判定某一个宗教组织到底应该算教荟、教派还是宗派。是的,这也是对这种宗派研究的批评。我觉得我多少需要谈到这个学术史,所以我就写了,看看就好。
你可能还会发现这不是你想要的信息。对了,sect也好denomination也罢,上面的讨论都是社会学的,不是S学。
觉得脑子更糊了?正常正常。所以开篇我就说,不用去分清楚。
如果我们一定要上一个边界来框住“宗派”,就先这么看吧:denomination是个组织,并且为了能和其他组织区别开来,有一些清晰的特征作为边界。
以圣公宗为例:
历史发展脉络:比如有亨利八世的《至尊法案》标志着和罗马分手了。
神学:比如“中间道路”(Via Media)明确其介于罗马公教和新教之间,平衡传统、理性与S经三者。(之前有读者留言因为看到礼仪就说“所以圣公会就是天主教。”非也。我们有自己的S学。)
实践:太典型了,通过礼仪展开的崇拜。
组织和治理模式:主教制,三级圣品。
社群模式:通过参与由上述制度管理和领导的地方教区、堂区参与门训,在地方教区和堂区里与全球联合体联系。
普世合一关系:是普世教荟协会成员,与其他宗派进行合一或共融。
有了这些边界,你就会发现,带“派”字的其实很多时候不涉及上面的要素,或者同一个“派”在上面这些要素上是差异很大的。没有关系的组织,可以在一些神学或者实践上有明显的相似性。比如很多彼此没有关系的非宗派教会,都会展现例如强调个人与基都关系、强调传福荫的福荫派特点,或者都讲方言、唱灵歌。有些组织有明确的宗派边界,但是他们也展现某些“派”的特点,比如五旬节圣洁会(Pentecostal Holiness Church)是一个宗派,但它和很多不是自己宗派的教荟有相似的灵恩表现。有些宗派里面具有很高的多样性,比如哪怕就是加拿大圣公会里自由派、福荫派、凌恩派特点的个体乃至堂会都有。
打个比方,好比喜欢易烊千玺的人相当于一个“派”,但他们如果没有成立后援会,就没有“宗”。喜欢易烊千玺就成为一个跨宗派的倾向标签。当然,有的人还是隶属于某些后援会,那么他们和独立的粉丝就只有“派”上的共性,没有“宗”的共性。
为什么会这样?这里需要引入一个概念——运动。在现有框架里,人们发现有些问题亟待处理,但是又没有严重到会导致分裂,只需要赋予某些东西特别的强调即可,于是便兴起了改革性的运动。比如虔敬派(Pietism)是17世纪欧洲信义宗内部的改格运动,回应的是信徒生活正在僵化而失去热情。当然,运动无边界,会超出宗派范围,从而影响其他宗派(比如圣公宗),或者产生促成新宗派的产生(比如循道宗)。再比如社会福荫派,其实指的是参与社会福荫改革运动(social gospel movement)的个人或群体,源于20世纪初,产生于工业化的社会,主要主张是对社会进行改格,做法是将基都教伦理应用于改善乃至解决社会实际问题。凌恩派也是类似,他们的运动更是有很多波,每一波之间怎么分?一般能找一些标志性的事件,或者运动路线的转移、口号的提出、新重点的产生等等。凌恩派的跨宗派特点非常明显,都被贴上凌恩派标签的组织和个人可以有很多其他方面的不同,他们甚至可以属于不同的宗派,但共享特定的凌恩特征。
最后说一下规正派。规正派这个词英文对应的是reformed,也就是改格宗,所以很多人谈到规正派直接就上溯到宗觉改格。神学上你可以这样溯源,身份上你也可以这么认同,但是“规正派”这个词有比较新的处境,不能视为直接来自宗觉改格的概念。当人们使用中文词汇“规正”的时候,他们想到的东西并不是一个英文改格宗信途对reformed的想象。“规正”这个词有中文语境里的特殊性,必须考虑这个词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普通话一般意义上的“归正”一词指刑满释放回归社会。
宗觉意义上的用法完全不同。其实宗觉上的用法比这个要早,因为上述归正人员的说法也是近年才有的,宗觉上的则可以追溯到和合本对提后3:16 correction “改正”一词的翻译。不过,在规正派的语境里,规正指的却是reformed而不是原文中的correction。取了一个词来指另一个东西,这层新含义可以清楚追溯到唐崇荣的选择。2005年,唐在香港的演讲《规正运动的回顾与前瞻》中,明确把归正运动与改教时期联系在一起,其所展示的规正运动核心仍然是改教核心。但如果这是一回事,为什么还要单独提出一个新词呢?正因为“规正”一词大家并不熟悉,以为是简写,所以有些人以为规正主张“归到正统”。对此,唐表示选择这个词是来源于S经。有人据此质疑,规正派无非就是多一个宗派。这种质疑实际上和本篇开头想要吐槽的问题是一样,把派误以为是宗派。唐他们论宗派就是嘉尔文宗,但他回应当代S学的严峻挑战而提出规正福荫运动,这就不是要成立宗派。同时,那篇演讲也明确提到规正福音运动是个超宗派运动,理想的情况是该运动被推广到所有宗派。[2]
四,总结与应用
宗派是和教荟、教派类似的词,描述宗觉团体或者组织。作为组织,要有一定的独立性,可以体现在作为一个宗觉内的分支,能够自治,有能够和其他团体区别开来的S学及实践上的区别,并且被公认。
一个简单粗暴判断方法是,带“会”或“宗”字的往往可能是宗派。
相比之下,“派”则更多和跨宗派运动联系在一起。每个运动有自己的重点,这些重点就成为了一些人之间共享的特征,以及与另外一些人区别开来的边界。但这些异同点只是倾向上的,不是制度上的。
好比我和很多其他人都喜欢《剑风传奇》,这个共同爱好构成了“派”。我们可能在Reddit上搞了一个剑风版,这个版面就有点类似于一个教会。我们跟很多其他平台上的类似组织是平行的。我们彼此是独立的,但是我们还是共享着同一个“派”。如果所有这些组织有一天组成了一个协会(而且这些组织仍然存在,不是说纯粹合并成为一个更大的组织),有了章程、组织架构以及被广泛认可,那么就变成了一个“宗”。但回到原点,不管你有没有组织关系,都可以喜欢剑风。所以喜欢剑风的“派”是跨“宗”的。
再往开篇的“甜咸之争”上靠一靠。宗派好像菜系。菜系是因着地理、气候、习俗和特产的不同,而发展出的各式各样具有地方特色的菜肴和烹调方法体系。中国最著名的有川、粤、浙、湘、鲁、闽、苏、徽等八大菜系,这些菜系是有一定的边界的,体现在食材、烹调方法、调味等方面的差异,并最后呈现出不同的风味。宗派,就像菜系,也有边界。因为菜系之间的边界,人们对于菜系的认识是比较固定的。如果某个菜系的特色菜受到其他菜系影响而变成融合菜、创意菜,大家还是大致会有意识,这个菜本来是什么菜系的,创新手法又是什么菜系的。宗派也是这样,不同宗派的组织架构和觉义实践会构成相对清晰的边界,且受到认可。
宗派和运动都根植于特定的历史语境中,回应相应的S学和实践挑战,因此他们都是历史的,同时也是当下的,因为这些宗派和运动还在继续回应挑战,不断在互动当中彼此影响和塑造,走向未来。
而“甜咸之争”是跨菜系的。这个讨论从各大菜系中抽取一系列食物,根据食用者的甜咸选择来区分甜党还是咸党。“甜咸之争”证明这种标签化的做法能引起非常多网友的共鸣,这也说明它一定程度是反映实际情况的。但是前面我们也已经看到,甜党和咸党并不是基于“用芝麻、果脯等做馅”和“用肉做馅”的精确二分法的,也并不完整覆盖或者没有重叠地区分南北差异。
“派”字的使用也是同等道理。用“派”来标注的神学立场,能够快速勾勒出个体或者组织的倾向,让共享一个“黑话体系”的人高效地明白核心要点。然而,“派”字标签既不准确,也无助于真正平等有效的沟通。不准确在于,“派”的倾向是相对的,你得有一个基准,才能谈与之相比的倾向。好比你不能说一个东西是“土豆大小”,因为不同品种的土豆、同种土豆内部,都有各种大小。也无助于平等有效沟通,因为凭某派特点来预测一个人没有表达出来的其他立场和会采取的行动,是一种歧视性的行为。对方怎么想、怎么做,始终应该让对方自己表达,而不是自己根据一个流行的“图鉴”去认定对方。我明白各种“派”的产生有其特定历史语境,也明白各种“派”的应用有实际价值,明白无法完全避免在沟通中用到,但至少,讨论问题的时候,不一定需要去判别别人的“派”,也不一定需要基于“派”来讨论。
有什么“谁更好吃”呢?直接吃自己喜欢吃的啰。
讨论味道,直接讨论粽子就行了,不用扯南北差异甜咸之争。
因为“派”字没有道出任何本质性的东西,而只是根据表现,进行粗糙的区分。与其考虑“派”,到不如先看看对方有没有“宗”。当然很多时候确实是没有的。我上学期修一门关于宣觉的课在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来自非宗派教荟。国内的肢体们,如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宗派的,可以问自己的传道,但也很可能就是没有的。如果对方有宗派,那么他们会有自己的S学,通过自己的信纲表达出来;有自己的实践,通过礼仪和事工表达出来。不要否定对方的宗派然后给对方分一个标签。
比如从我之前关于释经的文章是能看出我的S经观和很多人是不那么一样的——我不跟随“唯独论”(Sola Scriptura)——有的读者就认为我“在自由福荫派学院呆久了”所以这样。这是一个可笑的揣测。因为论事实,首先当时我才刚一年级第二学期;第二,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其实在我读神学之前已经塑造好了?我不是进了学院变成这样,而是因为我这样,所以我到了现在的学院;第三,我们学院自己的定位也不是“自由福荫派。”
我指出了自己的宗派会带来的和对方在S经观上的不一致,因为我们是持“至上论”(prima scriptura)的。但是对方认为这和宗派无关,还是给我分了“自由福荫派”标签。我没有机会和对方说我们学院的定位不是“自由福荫派”,因为对方已经根据唐沐师他们S学院的标准给我学院分好“自由福荫派”了。
我不感兴趣为什么他们的标准会这么贴我标签,我只希望不要来贴我标签。
这就是最后的应用。如果你不知道别人的宗派,感兴趣,可以问对方;你当然也可以在心里判断对方的宗派,但是,不要太自信,不准的。关于派,就更是如此了。“咸派”们可能有5个共同点,但他们也可能有50个不同点啊!你怎么知道你判别的依据是落在5个还是50个的区间里?要么你默默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要么,带着开放的心尊重地问对方。反正,不要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判断硬塞给对方。人家不想要好吗,谢谢。
想象一下,你在地铁上偷拍了一张我正在打哈欠的照片然后airdrop给我,跟我说:“据我观察你处于亚健康状态。打哈欠的时候眼睛很小,你可以去开个眼角。你很没有精神,建议你健康饮食、规律运动、充足睡眠。”
别。谢谢啊。
[1] 查时杰。〈基都教六大宗派〉。近信会S学院院讯180期,2010年1月。<https://glorycbc.org/2010/06/06/%E5%85%AD%E5%A4%A7%E5%AE%97%E6%B4%BEdenomenations/>
[2] 唐崇荣。《规正福荫运动 - 回顾与前瞻》。<http://www.pcchong.com/mydictionary/Special/Reformed_Evangelical_Movement1.htm>
文字 | 活泼的瘫子
校对 | 蕉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