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荫浏(1899-1984)
之前发过“三首来自古琴改编曲的诗歌”一文,介绍收录在《(新编)》里的三首由陈泽民牧师创作、借用了中国古琴曲的诗歌。今天为大家介绍另外两首收录于《普天颂赞》、后来也收录在《(新编)》的古琴改编曲,作者为更加重量级的中国音乐史学家和理论家杨荫浏先生。
杨荫浏,1899年出生于无锡,字亮卿,号二壮,又号清如,是我国著名的音乐史学家、民族音乐理论家、新中国民族音乐学的奠基人。倾毕生心血在中国音乐史学、戏曲音乐、民族器乐、宗教音乐、曲艺音乐、音乐律学、音响学等众多领域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包括中国音乐史巨著《中国古代音乐史稿》、多部音乐论著;发表《国乐前途及其研究》《三律考》等百余篇文论,并且收集、整理、编撰《阿炳曲集》、《十番锣鼓》、《古琴曲谱》等珍贵民乐曲集。除了音乐理论,杨先生也是一个擅长琵琶、笛子等多种民族乐器的演奏者。
杨先生演奏笛子、
洞箫、三弦和古琴
杨先生是一位重要的中国宗教音乐学者,他对无锡道教音乐、青城山道教音乐、北京智化寺音乐、西安鼓乐、五台山寺庙音乐等都进行过深入调查和研究。当然,他对于中国基督教圣乐的贡献更是举足轻重。
郝路义女士(Louis Strong Hammond)是杨先生称为“干妈”的美国圣公会传教士,曾有意将杨先生往宗教音乐学方向培养,教授他英语、钢琴、乐理、和声等。在她的影响下,杨先生于1920年信主受洗加入圣公会。同时,她也深受杨先生影响,学习并热爱中国传统音乐。
1923年,杨先生进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学习经济学。1928年,在担任宜兴中学训育教师时,他着手参与圣公会的《颂主诗集》编辑工作,并于次年辞去教职,从本来的修改译诗转而投身专职圣乐编辑工作。
在此期间,中国基督教六个宗派——俗称“六公会”——成立了“联合圣歌委员会”,他被推选为总干事,负责编辑联合诗歌集《普天颂赞》,1936年由广学会出版。
《普天颂赞》中有五首他的作品曲调具有比较古早的来源,分别是:
第414 首——古琴调《阳关三叠》;
第13首第1调——古琴调《极乐吟》;
第350 首——词调《满江红》;
第56 首——词调《如梦令》;
第30首——仄起吟诗的调子。
普414 / 新195 三叠离歌
这首诗歌的曲调来自古琴曲《阳关三叠》,又名《阳关曲》、《渭城曲》,取材自王维的七言绝句《送元二使安西》,根据清代张鹤《琴学入门》所传的谱,全曲分三段,每段先唱王维原诗,再唱新增的歌词,总共三迭,故名“三叠(迭)”。
1934年,杨先生通过和声,将原诗中的悲伤的色彩转变为基督教的乐观色彩,内容上成为在主内互勉互助的离别歌,与原曲主题相同、基调不同,是很和谐的改编。
王维《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
普 & 新 13 真美歌
这首诗歌的曲调来自古琴曲《极乐吟》。《极乐吟》也名《渔歌调》、《乐极吟》,较早被收录在《乐山堂琴谱》中,后又被收录在民国时期的《梅庵琴谱》中。对比《梅庵琴谱》可见,杨先生基本保留了《极乐吟》旋律原貌,有些地方,例如《极乐吟》第三行第三小节,处理成了装饰音(诗歌第二节的最后)。在此基础上,杨先生加上了西乐的和声,因此当以钢琴演奏、四声部人声演唱时,风味与原曲十分不同。
该作本来是一首琴歌作品,以唐代诗人柳宗元的《渔翁》作为歌词。渔人是古琴曲中常见的意象,也出现在其他例如《渔樵问答》、《醉渔唱晚》等作品中,也是道家思想的符号之一,象征超凡脱俗、逍遥自在、与世无争的高人。杨先生重新写作的歌词以描绘自然美景入手,到歌词第四段转变为祷文,升华立意,与原本开阔、脱俗的意境相得益彰。
柳宗元 《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在南京工作和生活期间,杨荫浏经常与今虞琴社的古琴家集会。《杨荫浏全集》第11卷民族器乐卷收录了杨先生于1947年用中英文双语撰写的《琴谱》。他还另外留下了涉及古琴记谱方式、徽位音程关系以及琴曲考证方面的论文。可以说,比起陈泽民的从兴趣而生的改编尝试,杨荫浏有更加深厚的古琴音乐功底。而从实际成品来看,我也会觉得《三叠离歌》和《真美歌》在改编的时候,新词与原曲的内在气质更加协调。
参考文献
宫宏宇。“杨荫浏的传教士老师——郝路义其人、其事考。”《中国音乐学》No. 1 (2011): 46–54。
宫宏宇。“杨荫浏与其中外师友。”《云南艺术学院学报》No. 2 (2017): 5–20。
宫宏宇。“郝路义若干史事考辨。”《音乐文化研究》No.3 (2020): 75-87。
田青。“杨荫浏与中国宗教音乐。”《音乐研究》No. 1 (2000): 63–76。
王神荫。《赞美诗(新编)史话》。上海:中国基督敎协会出版,1993年。(杭州崇一堂拆分了电子化了)
杨荫浏。《中国古代音乐史稿》。北京 : 人民音乐出版社 ,1981年。(Internet Archive上有)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杨荫浏全集》。南京 : 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年。(Internet Archive上有全套)
感谢读者T.R.提供选题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