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star, who do you talk to and why is that?

文摘   2024-10-08 19:35   加拿大  



Superstar, Superstar

Who do you talk to and 

why is that?


活泼的瘫子

Radiocolt 驴驹台


今年五月,我和安妹看了五十周年版《耶稣基督万世巨星》。 在主题曲的旋律中,我却被另外一个问题迷住了:“超级巨星,超级巨星,你向谁说话?为什么?”这个问题回应了我感受到的作品张力以及它可以进一步被发掘的默想潜力。

通常被称为音乐剧的该作有一个更贴切的类型:摇滚歌剧。 由安德鲁·劳伊德·韦伯(Andrew Lloyd Webber)作曲、提姆·莱斯(Tim Rice)作词,这部“剧”于1970年问世时实际上是一部不被投资人看好因而未获资源支持的录音室概念专辑。但没有被低估太久,在英国虽然出师不利,例如被BBC广播禁播,[1] 它却在专辑发行不到两个月就在美国取得惊人销量。 1971年初登百老汇舞台后,它又由导演诺曼·杰维森(Norman Jewison)搬上荧幕,随后在全球多国衍生出各种版本,成为经久不衰的现象级作品。 这样一部韦伯初出茅庐时的作品也成为了他当之无愧的终身成就。

《万世巨星》充满争议,而争议在其诞生之初便一直伴随着它,至今也未消失。一方面,且不论电影、音乐剧等形式的改编呈现,仅仅是歌曲本身也因为内容涉嫌亵渎而遭遇许多基督教人士的批评,乃至于抗议示威,但另一方面,它也被激进的观众视为 传达并无新意或进步性的宗教信息,虽然它看起来将圣经人物和情结颠覆得体无完肤。福音派嫌它太娱乐;基要派嫌它太异端;大众嫌它太宗教;自由派嫌它太保守;音乐评论家又嫌它太浮夸。 有中国的音乐剧爱好者很中肯得指出,这部作品对于原典中的反犹太主义没有尝试规避,倒只是在反叛的外衣下有着传教的保守内核。[2]

神学与音乐剧评论人卡麦隆‧史密斯(Cameron Smith)的评论文章“耶稣基督万世巨星:冒犯性亵渎还是传福音工具?”用标题里的两个鲜明对立的评价反映了上述争议,也代表了在基督教语境中的大量评论中都能找到的两种观点。[3] 但除了这两极,一定还有其他基督徒可以切入、发掘出意义的视角。 于是,我想透过本文,来寻找这部剧对基督徒的默想意义。



ONE

01

核心问题,福音问题

《万世巨星》是娱乐作品,这一点两位创作者都在采访中清楚说明过,所以我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会有人认为它有助于传教?因为展现了耶稣的魅力?因为宣讲了基督教的重要信息又避开了人们的反感?因为其流行手法能够让人们更容易接受这个话题?还是单纯因为能在“垮掉的一代”和“嬉皮士”中设法触达更多人?

《今日基督教》的副编辑斯蒂芬妮·麦克戴德在题为“耶稣不是万世巨星”的评论文章中议论道:“流行文化里对上帝之子的描述可以吸引到崇拜祂的人群,但无法将他们变成愿意效仿祂的门徒”。[4] 考虑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耶稣运动”(Jesus Movement)所带来的公众对耶稣的高涨兴趣,以及《万世巨星》与七十年代其他文化运动的一致性,她看到了流行文化有助于向大众呈现更能为大众喜爱的基督的作用。但这种效果的另一面是,人们容易落入按照自己的渴望来塑造基督形象的风险。

1973年电影版的主演特德·尼利(Ted Neeley)曾引用教宗保罗六世的话:“我相信它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把更多世界各地的人带向基督教。”[5] 另外,假定尼利记得的是原话,教宗说的是“基督教”而非基督,意味着他所说的是一个宗教文化,或许能让更多对宗教不感兴趣的人更愿意了解基督教,或是对基督教有些好感的人靠得更近、想得更深。至于在什么意义上它真的能带来正确的教义,教宗并没有触及这个领域。

这部作品没法传福音的核心原因,根本上是因为它没有福音信息,或者说,没有完整的福音信息,却只有一个讨人喜欢的基督。首当其冲地,主题曲《超级巨星》这首歌的发问“耶稣基督你是谁?你又牺牲了什么?”根本没有得到回答。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基督没有复活,犹大倒在欢乐的氛围中复活了,还和天使们一同问耶稣那个核心问题,而这一幕,看起来特别像嘲讽的反问句。

有句“近乎亵渎”的评价(bordered on blasphemy and sacrilege)频频在《万世巨星》的评论中被引用并归于美国著名布道家葛培理(Billy Graham),[6]但实际上,在他于1971年 6月13日的芝加哥的讲道中,虽然多次提及并点评了《万世巨星》,却并不包含这句出处不明的批评。在他的讲章里,他引用并且肯定《万世巨星》为许多爱好者所著迷的那个基督如此人性的一面,不过他围绕这一点用更福音派的教义加强了人性对于救恩的意义。另外他也回应了《万世巨星》停留在埋葬基督而没有复活的点,然后自己用福音信息补足了这个缺失。

但除了福音信息缺失,也许与圣经的出入才是更严重的挑衅。因为圣经“作为神的话”的权威性,它经常被作为任何场景中的最高标准来衡量其他事物,因此《万世巨星》在圣经面前也就显得情节漏洞百出,人物离经叛道,而表现方式也毫无 庄重体面。例如,抹大拉的马利亚被赋予的妓女身份,而打破香膏的马利亚与行淫被拿的妇人在她身上重叠了起来,这是很多人都无法接受的“圣经错误”。而在《和撒那》这首歌中,“和撒那”的音节被拆散后重组和重复,变成了一句没有意义的歌词。非信徒未必一下洞悉其中的冷幽默,而信徒则可能瞬间感到荣入圣城的场景被玷污了。类似还有很多地方,都是许多基督徒非常忌讳的。

其实,无论是“福音工具”的乐观见解还是“亵渎圣经”,都是从这部作品的表面做出的观察和评价,其实未必适用于这部作品。莱斯和韦伯的创作是通过提问加强了一些信仰中的空白位置,并引人思考,或者在领域里有一些开放表达。他们并未以自己所填的空白而宣称基督信仰在那个地方就是空白的,也未宣称他们的表达就是正确的。更何况,他们既非为培灵会创作,也非为主日讲台创作,倒是为基督教的讲论提供了无数反面素材,例如葛培理的布道就借《万事巨星》说自己的信息。如果我们还这部基督教题材娱乐作品以娱乐之实,然后用对待娱乐文本的方法对待它,而基督徒可以再加上祷告和默想,倒可能有带出这部作品的更多诠释上的潜力。

但问题是,就算没有被莱斯和韦伯的大胆创作冒犯到,基督徒也未必就愿意通过这部作品来灵修和默想。根据我的观察,许多基督徒在选择灵修素材时设定的范围都比较窄,有一个”属灵値”的金字塔来衡量这些素材的可用性,而灵修产生的内容也会相应地狭隘一些。如果灵修的过程不是关于真理,如果灵修得到的不是真理,那就不要花时间在上面。一部娱乐作品,动机、内容、手法都不属灵,能有什么价值呢?

但我相信,就像圣经和其他许多基督教著述一样,《万世巨星》也会穿越时空,不断与新一代相连,也不断在老一辈身上碰撞出新火花。如果有非信徒透过该作开启了对于福音的追寻,或者感受到上帝的吸引,基督徒难道不能从中做出更深刻的诠释和默想吗?圣灵的工作难道不能发生在这部作品中吗?



TWO

02

犹大,你是谁?

我看完《万世巨星》后很震撼,不是因为歌词、乐器、舞蹈等,而是因为犹大。并非在于犹大其人如何,而是在于我们和犹大之间的距离。《万世巨星》里,犹大和众天使问“耶稣基督你是谁?”,福音书里,基督问门徒“你们说我是谁?”,而我倒想问:“这犹大是谁呢?”。我的答案是,犹大是个爱着基督但不懂他的人,而每一个基督徒都有可能是这个犹大。

基督徒通常不太探索犹大的内心世界。他作为一个有完全行事能力的成年人,凭私欲行动,被上帝拣选完成祂的旨意,被圣经记录下了自己内心的伪善、自私,这就是这个工具人的使命。犹大历来受到唾弃,就连历史上扮演犹大的演员也遭到激动的民众的攻击。而圣经对犹大的记录也稀少到不足以重建起一个生活中足够真实立体的人物,无法好像我们的邻居那样,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却不是个恶人。他却始终是个不断被提及卖主的反派。而既然圣经也只写了这些,基督徒很多时候也就顺服地留在这个范围里不做他想。

《万世巨星》塑造了一个更合情合理的犹大,现在,被补上的空白显示了他卖主行为可能包含的误会和自洽的行动,也让他对基督的情感变得更寻常。一般来说,人们对犹大的主要动机的理解是贪财,既然约翰福音的作者也说他掌管大家的钱袋还经常从中偷钱,“是个贼”(约12:6)。马太福音的作者将犹大的背叛描绘得比较主动,因为他是自己去见祭司长并且问对方“你们愿意给我多少钱?”(太26:15)。当这样的印象固定下来后,越敬虔的基督徒就越不容易共情犹大,因为自己的过犯可能是在教会中与同工竞争了,嫉妒其他信徒了,或者对家人疏忽了,等等……会觉得自己为主服务得始终还不够而有罪,却不会觉得自己会因为金钱而出卖主。他们可能会透过彼得和多马的角度提醒自己不要小信,但不太会透过犹大的视角来提醒自己不要卖主。

但金钱的作用未必有那么大。不仅是莱斯和韦伯的创作,实际上福音书的描绘也是有些微妙的区别的,就像指责打破玉瓶的女人浪费香膏的事件一样,虽然约翰将之完全归给了犹大,马太和马可都是归给“几个门徒”。在与祭司长商议的环节,马可福音的记录似乎突出了犹大是先答应把基督交出去,然后对方欢喜而另外应许金钱的(可14:10-11)。路加的叙述也接近这种,但前文特意写:“撒旦入了犹大的心。”(路22:3-5)但撒旦到底是成功诱惑了犹大什么呢?仍然是财迷心窍吗?

莱斯和韦伯给了他一个更加复杂但其实更合情理的动机:“我想我们能活着。”在这句歌词所在的全剧第二首歌《他们想象的天堂》,犹大的一系列自白进一步揭示,他首先担忧耶稣的处境,因为“当他们发现自己错了,就会伤害你”;同时,他又对于整个团体有自己的想象和规划,如他的唱词“这一切本来很美但现在已经变味”所暗示的,而在《逾越节的晚餐》上,他对基督的失望更是达到高潮,他质问耶稣“为什么你让事情变得如此失控”并说“如果你有计划 ,本来能做得更好。”

全剧中,犹大其实是一个充满着挣扎但行为统一的角色,他通过出卖基督,是想对自己所在的群体施加自己的影响,以自己的方式扭转自己所判定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犹大认为自己很聪明、有见识,也很真诚,因此他最后的做法意味着他没有预计到自己的行为会导向基督的死亡以及永远失去他所期待的秩序。

犹大恐怕不坏,但他缺乏智慧是肯定的,因为他在根本上不了解基督,不明白十字架。虽然关心和爱着基督,但这份爱并不建立在对基督身份以及目的的洞悉上。他攻击马利亚因为他不理解马利亚的香膏所代表的对耶稣的爱,也不理解耶稣接受马利亚。最后,他对“耶稣基督你到底是谁?你又牺牲了什么?”的质问也一以贯之地呼应了他的不懂。

这种不懂也一直折磨着犹大,因为他觉得孤单。 他参与并且管理着金钱的团体变了,他所爱的领袖变了,而且危机逐渐靠近,而他作为基督的左膀右臂,进言却遭斥责。 在逾越节的晚餐上,他更是被耶稣撂下一句狠话:“我不在乎你为什么这么做。”现在,犹大越发觉得耶稣不懂他,而不会注意到自己到底懂不懂耶稣。 他当然无法与基督相通,不是因为十字架的奥秘太难,而是他其实太属世,总是关心怎么将他们的社群运营到很成功。

这不懂继续折磨他,并且在上吊前的时刻达到巅峰。 在《犹大之死》的最后一段,他用了之前抹大拉的马利亚《我不知该如何爱他》的歌词,也承认自己不懂如何爱他,而非不爱他。他坚持声称耶稣是个普通人,“与任何我认识的人一样”。在他陷入灵魂的至暗之处前,他自问(注意,并非以祷告的口吻向第二人称的耶稣询问)“他是否也爱我?是否也关心我?”这话意味着他爱基督,这是真实且合理的情感。这是我们社会中司空见惯的自私之爱 :感情强烈,但自我中心。犹大真切地希望耶稣与他的生命有深刻的联结,但是,他要耶稣参与他的人生,助他实现他的期待,而不是他去明白耶稣的心意。他最后的时候质问上帝,为什么拣选自己。我想,莱斯和韦伯的犹大自己已经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不懂基督,你也不懂怎么爱基督。

犹大并非唯一一个不懂如何爱的人。抹大拉的马利亚通过《我不知该如何爱他》这首歌的标题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而她在基督被捕后,与彼得还有门徒一起唱的《一切能够重来吗》意味着,他们也都还不懂十字架的意义,以至于以为,现在是个错误。这里当然有莱斯他们演绎的成分,超过了圣经,但未必与圣经不可调和。我们从四卷福音书中都能看到,大家是在基督复活后,经历了快速的成长,成为独当一面的使徒和教会栋梁,而在那之前,大家的身量都是有限的。如果犹大没有自杀,而是悔改了继续活下去,他又会如何呢?他和门徒之间的差距,会不会缩小?

犹大对耶稣苦口婆心地说,“听我一言……你的跟班们都太盲目”。而在同工和牧者或者普通信徒中,找到认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我想并不难。

在犹大身上,对基督的爱和对基督的陌生是并存的。而在立志服事主的基督徒中,不管是进入全职服事还是职场服事的,认为自己深爱上帝但其实不懂上帝的心意的人也不罕见。

自以为聪明却缺乏真智慧的犹大因着最初良好的愿望犯下超乎自己预期的大罪,送基督上了十字架。而得罪上帝的人又有多少是在恶意之下故意为之的?因着善意的小动机造成要基督在十字架上赦免的罪,这大概才是常态?

有多少基督徒能自信地说,我很爱基督,而且我很了解他?有多少人可以确保自己不会像犹大这样又爱又不解?

也许,你我有时就是这个犹大。


THREE

03

耶稣基督,你是谁?

有些基督徒不喜欢这部作品,因为基督的人性化表现看起来太过分了,比如他推开簇拥的门徒,或者对门徒说一些很情绪化的指责之词,似乎已经令他显得太接近凡夫俗子了。我也注意到一个割裂,就是对于非信徒而言,基督还远远不够接近凡人。最近两个月,我发现我接触到的很难接受福音的年轻中国移民,他们对于天国的善、神同在的善是缺乏想象的。通过交谈,我了解到他们心中对佛陀比基督有多得多的好感,不是因为亚洲文化带来的熟悉感,而是因为谦和的人性,而基督教的上帝则太“霸道自私”。因此他们希望基督教的上帝和自己保持距离,而不会像犹大这样恨不得和耶稣更亲近。虽然对于基督徒而言基督显然是柔和谦卑的完全的人,但人们往往没有机会了解到这一层。

而在能把基督的这一面介绍给他人之前,基督徒自己需要先更深刻地直面耶稣真实的人性,更深刻地默想这种人性,并且让我们的生命与之联结。

第一个陈述三位一体教义的信经,《亚他那修信经》,称基督是完全的神,也是人,就衪的神性而论,他与圣父同等;就衪的人性而论,他低于圣父。不考虑莱斯的演绎,单论由马利亚所生的完全的人耶稣,就是实实在在的人,所以他会有情绪化的表现。人们对于圣贤有很多气质、言行上的想象,例如对于佛陀。 然而人子并非圣贤,倒不需要受那些超然外表的束缚。会烦躁,发怒,孤独,疲惫,这都是合理且并不违背人子属性的。

中国人最熟悉的常见心情,非“喜怒哀乐”莫属,中医上考虑的还有忧、惊、惧等,耶稣有没有这些情绪表达?我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是怒:恼怒门徒禁止小孩子到主面前(可10:14);怒看门徒,同时伴随忧愁他们的信心(可3:5)然后到哀:耶稣去医治拉萨路的 时候,哀叹和忧愁马利亚哭拉撒路(约11:33),并且自己也哭了(约11:36)。当然还有他在客西马尼园里的挣扎,他对门徒说“我心里甚是忧伤,几乎要死”(太26:38)。

中国文化中的喜通常是更抽象的、社会性的好事,在耶稣的服事中似乎从来没有过。 而剩下的文本里,就只能想到一处乐的例子,是被圣灵感动而欢乐(路10:21)。

心灵牧养机构Soulshepherding的心理学家比尔·高蒂尔博士(Bill Gaultiere)从新约,主要是福音书但也包含少量书信中,找出了耶稣的三十九种情绪表达,并将它们分成了十 一组,其中六组是我们会感觉比较困难负面的,另外五组是中性或者正向的,而后者只包含了十四项,也就是只占35%。[7]

我想起我曾在雅典一位Airbnb房东家落脚时,作为东正教徒的她分享说,她不喜欢基督从来都没有在福音书里笑过,因此当她知道中国有弥勒佛时,就很羡慕开怀大笑的“神明”。当时我还从来没有留意过耶稣笑不笑的问题,因为福音派的设计者们的周边中,卡通基督绝大多数是笑着的,伴随着大胡子和白衣,这种形象不知何时已经深入人心,以至于非信徒也能认出这是基督。而中国的互联网商店如果出售这样形象的周边,网络审查也会将这个形象甄别出来。但原来圣经里的基督传达的情绪与那种基督徒已经习以为常的温柔慈爱和宁静安好是有冲突的。因此,通过负面情绪展现出人性的基督并不违背圣经,违背的其实是基督徒本来先入为主的印象。

巨星耶稣的超凡人性最能挑动基督徒神经的点,恐怕还是得数《客西马尼》一曲中表达的挣扎。基督徒熟悉耶稣在客西马尼园的祷告:“父啊!你若愿意,就把这杯撤去!然而,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太26:36,可14 :32,路22:39)但巨星耶稣的独唱却显示,他迷失了身份,动摇了使命,因为他问:“为什么我应该死?”以及“我会有什么奖赏?”他还求上帝此 时此刻就让他明白他受难的意义,这意味着他并不清楚他上十字架的原因。换句话说,耶稣的独白是在另外一个场合,回应了主题曲的那个关键问题:“你是谁?你牺牲了什么?”而他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这比不回答更致命:不是缺失福音信息,而是否定福音信息。

但破解这一点的玄机也藏在同一首歌里。在最后一段,耶稣其实还是降服了,但他加了一句:“现在就带我去,在我反悔前。”这句话乍看也是致命的,因为有可能反悔意味着耶稣还是不坚定。然而,我们也知道耶稣最后没有反悔,因此这些话,就是一种非常现代的情绪表达,显示出他就像每一个人类一样被赋予了自由意志,而他与之角力。这角力是每一个基督徒都会经历的,小到大斋期约束口腹之欲,大到初代殉道者目睹同伴死亡依然做出不弃教的选择。我看到一张1972年基督徒示威的照片,里面有一个标语写着“耶稣今天还活着。”我觉得这是个无效的抗议,因为谁说不是呢?七十年代的巨星耶稣在《客西马尼》的挣扎,就是七十年代人的心理状态,他就与七十年代人同在。今天我们仍然用新的编排来让这部作品继续上演、被讨论,我们也在当代处境中继续思考和默想这部作品,这不就是让神学上应该活着的基督确实和我们一起活着吗?

1972年英国国家世俗协会的抗议 [8]

不喜欢《万世巨星》之演绎的基督徒们拒绝了情绪化的基督,也拒绝了一种让自己与基督更紧密联结的方法。 我在很多基督徒身上都看到一种习惯,就是请上帝用祂绝对的能力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但不邀请上帝和自己同行,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行那段路。 例如遇到苦难的时候,一心希望上帝快点改变环境,或者把自己弄出去,但不会希望上帝陪自己在那个处境里多待一会儿。这种习惯透露的一种心理期待,是满足于上帝保持一定距离,而不寻求真正的亲密的。

这也不是只有我们这些当代基督徒的问题,也许门徒起初并没有比我们好多少。在耶稣复活之前,即便所有人昼夜都在一起,他们都离基督很遥远。一方面,智性上,他们对耶稣的认识太浅,例如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要到哪里去、要做什么;另一方面,情绪上,他们都被隔绝在自己的体验中,未与耶稣心灵相通。在这个意义上,《万世巨星》里犹大焦急,西门冲动,马利亚纠结,彼得热情……但最后在客西马尼,没有人清醒着,这是一个很贴切的演绎。回到三卷符类福音(前三卷福音書的合稱),文本说耶稣祷告期间去看过他们两次,叫他们警醒,但门徒还是睡着。 我起先以为他们心大,因为我作为一个高敏感且有广泛性焦虑常伴的个体,很容易感受到其他人那里传递过来的焦虑等负面情绪,而且对我来说,困倦、饥饿等肉体软弱 是无法超过负面情绪的。所以我困惑门徒们的睡意氛围到底是有多大?但《路加福音》说门徒是因为忧愁而睡着的,想来门徒并非糊涂,而是刚才听过“我是真葡萄树,你们要常在我里面”的教训(约15:1,4)但还不知怎样行,还没有能与主达到心灵的同频。

完全的神和完全的人,论神性与父同等,论人性在父之下低于父——这是帮助智性接受而总结的表述,但信经所述的神人二性仍是一种奥秘,需要通过悟性以外的灵修,或者是类似于天主教的默观,来更深与上帝联结。

这位按《万世巨星》演绎人情味过度的耶稣,是每一个挣扎着与肉体缠斗的基督徒,他经过,他明白,倒是基督徒在自己经历和明白之前,不易与基督的受难相通。

这位按《路加福音》所说“汗珠如大血点”的耶稣,不但替我们担当一切的过犯,也在任何我们心灵的至暗时刻与我们一同战栗随后站立。就像诗篇23篇所说,我们虽行过死荫幽谷,也不怕遭害,乃是因为上帝与我们同在,而非上帝应许没有死荫幽谷。


结语

诞生半个世纪后,《万事巨星》成为经典,但不是”正典”,而且未来恐怕也不会是,因为不但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代人也有他们自己的万世巨星。对于今天,它既不传福音也不亵渎神。它不完整,不精确,但这是由它的性质决定的。两位作者怀着对音乐剧的追求和对加略人犹大的题材的世俗兴趣,在娱乐世界里生下了它。娱乐的归给娱乐。不用以福音文本的框架来约束它。它直指福音意义的提问和它肆意的想象发挥,并不妨碍基督徒思考自己可能的盲点:我们真的比犹大好吗?我们真的懂基督吗?我们在认识基督、效法基督的时候,有没有充分、平衡、全面地与他建立起相通的关系呢?





参考资料

[1]Norman Jewison. This Terrible Business Has Been Good to Me: An Autobiography. Thomas Dunne Books, 2005. 184.

[2]猫挠夜总会。“S03E01 Jesus Christ Superstar耶稣基督万世巨星:披着反叛外衣的传教作品。”小宇宙播客。

[3]Cameron Smith. "Jesus Christ Superstar: Offensive blasphemy or evangelistic tool?" Premier Christianity. 

[4]Stefani McDade. "Jesus Christ Is Not a Superstar." Christianity Today. 

[5]Michael Heaton. "'Jesus Christ Superstar': Ted Neeley talks about the role that changed his career, life." The Plain Dealer.

[6]Kathryn Post. "'Jesus Christ Superstar': The controversial musical phenomenon turns 50." National Catholic Reporter.  

[7]Bill Gaultiere. "How to feel your emotions with Jesus." Soulshepherding. 

[8]“Everything you need to know about Andrew Lloyd Webber’s ‘Jesus Christ Superstar’.” London Theatre. 



文:活泼的瘫子

原文地址:驴驹台 Radiocolt

https://isaiah50-4-6.blogspot.com/

封面:Elvie Ellis扮演犹大

图源:万世巨星五十周年巡演团

<https://ustour.jesuschristsuperstar.com/production-photos/>



驴驹台
以新的学生身份踏上新的人生旅程。一点学习与工作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