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 来源网络
2020年，《人物》杂志刊出了花费十六个月采写的《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阐述美团王兴和他的外卖帝国，以及算法如何更有效率地统治这一“帝国”。
“这是一个更大、也更不可见的游戏——外卖员每跑一单的任何数据都会被上传到平台的云数据里，作为大数据的一部分。系统要求骑手越跑越快，而骑手们在超时的惩戒面前，也会尽力去满足系统的要求，外卖员的劳动越来越快，也变相帮助系统增加了越来越多的短时长数据，数据是算法的基础，它会去训练算法，当算法发现原来大家都越来越快，它也会再次加速。”
这令人想起2007年，《南方周末》那篇著名的描摹网络游戏《征途》的特稿《系统》。
故事记录了一位女玩家进入网游《征途》成为新国王的故事。她本打算在游戏中大显身手，却发现整个游戏过程，不论是升级、装备还是国战，都需要不停氪金。她感到厌倦，但无力“对抗系统设定”，最终被一个无名之辈击杀，黯然离开。
从2007年到2020年，从游戏走向现实，从氪金到氪KPI，算法进化了。
但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敏锐感知这一进程的记者们，随后也被牢牢困在流量里。
一开始，是微博推出“热搜”；
接着是腾讯张小龙捣鼓出了一个叫做“10万+”的游戏；
算法的集大成者是张一鸣和拔地而起的“字节系”；
张一鸣的杀手锏，是机器推荐的驯服算法实践，机器分析用户行为习惯，建立起适用于千人千面的数据库，一旦确立用户内容倾向，就提前预测和精准推送。
在中国如今的资讯信息分发市场上，算法推送的内容早已占据大头，科技新贵取代传统媒体，正在实质性地把控用户的新闻接触。
机器推荐的底层是人性：人就是会轻易接受自己已经接受了的东西；人也很难延迟满足，会一直吃到自己吃不动、刷到自己睡着为止；人还无法战胜情绪。
从商业上来说，张一鸣是无比成功的，甚至远超他的BAT前辈们。41岁的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刚刚以3500亿元的财富首次成为中国首富（胡润百富榜），他是过去26年来第18位中国首富，也是第一位“80后”白手起家的中国首富。在ChatGPT推出两年后，中美两国至今没有出现AI真正的爆款应用，但是张一鸣远远早于这一进程，在算力还没有那么成熟的情况下，硬生生搭建出了一个基于算法推荐的商业模型，并打通了闭环。Tiktok后来在美国大杀四方，“中国互联网终于可以平视硅谷”。
《2024胡润百富榜前十名》
有趣的是，张一鸣是坚定的“延迟满足”推崇者，他在接受《财经》采访时说，他最推崇的书就是斯科特·派克写的《少有人走的路》，开篇说的就是“延迟满足”。他的观点：
「以大多数人满足感延迟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
正是这样熟知人性的大佬，搞出了“字节跳动”。
但这也让中国媒体记者们彻底地陷入了“流量”的人民战争之中。
困在流量中的媒体记者跟困在系统里的外卖员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两边的算法都是不断进化的；
骑手盯单，记者盯“热点”；
骑手怕超时，记者怕断更；
算法分配单量，算法也分配推荐阅读量；
高等级骑手分配好单，流量自有其惯性；
单量会教你如何奔跑，流量也会教你如何写稿；
最后，即使媒体记者再不满意，依靠算法技术的内容推荐，仍然备受欢迎。
在流量催动之下，个体、机构患上“流量饥渴症”；虚假粉丝、水军以及数据造假；“新黄色新闻”冲上热搜；造假式、恶趣味式话题不时充斥网络空间。
流量本身并无对错，但不唯“热点”是从，不被流量裹挟，这也是新闻媒体的价值坚守。
记者本来就是要对真相负责的，要在表象后说出“事实是什么”，在热点事件中说出“应该怎么看”，从解决信息稀缺到甄别信息真伪，从传递政策声音到关心人间民瘼，专业媒体的价值落点，始终要聚焦社会多维，直击民众痛痒点，生出新闻之果。
毕竟，就连张一鸣自己都说：
「我觉得看头条也好、抖音也好、悟空问答也好、西瓜视频也好，确实能丰富、扩展你的视野，能够补充很多信息。但是，我还是觉得如果你要做基础知识结构的学习的话，还是要看书，尤其要看教科书。」
否则，外卖骑手们可能就会有点担心：还有没有人会继续记录、继续思考、继续瞭望，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写出揭示我们生存困境本质的《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撰稿丨元新闻记者 梁巍
编辑 | 梁巍 美编 | 周继龙
校对丨胡威坤
审核 | 一审 梁巍 二审 潘艳刚 三审 杨宇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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