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泚败退回长安,再没有主动进攻的能力,于是准备固守坚城,等待时局变化。
朱泚并不贪婪,占据长安,朝廷府库、皇宫内库,尽皆落入他的手中,值此落入下风时刻,为了收拢军心,不时拿出大量金银绢帛赏赐将士;朱泚也并不残暴,对于留在城中的那些将相公卿的家属,包括那些跟随唐德宗逃离京师的官员的家属,神策军以及随从唐德宗的六军,哥舒曜、李晟等人的家属,朱泚都让人按月供给粮食。同时,为了守城,朱泚大规模修缮城池,打造守城器械,花钱更是如同流水。即使如此,等到唐军收复长安的时候,朱泚手中还有不少剩余的财物。
如此多的财物,却舍不得拿出一点儿来赏赐将士,逼得将士变成叛军,可见大唐皇帝、朝廷官吏之贪婪吝啬。
不过,长安城毕竟处于大军隐隐包围之中,叛军将士军心逐渐涣散。形势越发对朱泚不利。
奉天守城的主要功臣当然是浑瑊和韩游瑰,解围则主要依靠的是朔方节度使李怀光所部,按照奉天城中将士议论,如果李怀光所部再晚三天到达,奉天城很可能就会被叛军攻克。
李怀光本人性情暴躁、骄狂,感觉自己这次奉天救驾立下不世之功,陛下一定会以超常规的礼节接待自己,从而越发狂妄,不时和身边亲信大发狂言:“天下之所以大乱,都是宰相卢杞、户部侍郎兼度支判官赵赞、御史大夫白志贞这些奸佞所致,等我见了皇帝,一定奏请陛下诛杀这些人。”
这些话传到卢杞等人耳中,卢杞等人都颇为惊慌,惴惴不安。李怀光刚刚立下救驾之功,圣眷正隆,皇帝必然会向他咨询朝政得失,并且很可能对他言听计从。如果他真向皇帝上奏,自己这些人就危险了。于是,卢杞先下手为强,向皇帝建议:“陛下,现在叛军刚刚败退,心胆俱丧,正是乘胜追击一举破敌收复长安的好时机。如果您让李怀光将军入朝见驾,一定又是奖赏,又是赐宴,这样一来必然会耽误好几天时间,也就给了贼人从容退入长安,做好防备的时间。到那时,再想破贼就会困难很多。”
唐德宗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平定叛乱,收复长安之事,根本没考虑到李怀光的想法和心情,感觉卢杞的话很有道理,因而,立刻下诏,让李怀光不用来奉天见驾,直接引军屯驻便桥,与李建徽、李晟及神策军兵马使杨惠元等共同收复长安。
接到诏书,李怀光愤愤不平。我率军千里赴难,破朱泚,解重围,立下不世之功,咫尺之遥,却见不到皇帝的面,这分明是苛待功臣,赏罚不明啊。至此,李怀光在恨怨卢杞等人的同时,连唐德宗也恨怨上了,于是起了和朱泚联合,共同叛乱的心思。
看看吧,又因为皇帝一个小小的不注意,迅速平叛不成,却又主动制造了一支叛军。昏君佞臣误国。当然,由此也可看出大唐中枢权威之岌岌可危,稍不如意,各镇节度使就有可能叛乱。这皇帝当的,也真称得上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了。
李怀光心怀不忿,当然不会痛快进兵,又认为自己是被奸佞卢杞等人陷害,于是顿兵不进,不断上表,揭露卢杞等人的罪恶。
眼见手握大军的一镇节度使又有不服从朝廷的架势,唐德宗忧心忡忡,群臣也议论纷纷,指责卢杞等人处置不当。
到了十二月,眼见李怀光越发不满,为了安抚李怀光,唐德宗只得忍痛贬谪卢杞为新州司马,白志贞为恩州司马,赵赞为播州司马。就连唐德宗身边的亲信宦官翟文秀,都在李怀光的弹劾下,被皇帝下诏诛杀。
可惜,李怀光依然不满意,各地叛军也有愈演愈烈之势,
唐德宗曾派人劝说田悦、王武俊和李纳等叛将,表示只要他们愿意回归朝廷怀抱,自己就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行,并许以高官厚禄。这几人都是口头答应,但既不断绝和没被赦免的叛臣朱滔的来往,更没有放弃自封的王号,一切照旧。朱滔更是率领麾下兵马六万余人,加上三千回纥兵,从河间出发,浩浩荡荡向南杀来,遥遥呼应长安城中的朱泚叛军。
见形势又将失控,天下又有陷入彻底糜烂的可能,唐德宗终于作对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下达罪己诏。
784年正月初一,唐德宗大赦天下,改元,向天下颁发罪己诏。诏书中,唐德宗坦率的承认了自己这些年所犯的各种错误,承认自己因为长于深宫之中,“居安忘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致使上下之间声气阻隔,官吏残暴,从而导致兵祸连结,使得天下百姓“转死沟壑,离去乡闾,邑里丘墟,人烟断绝”。表示这些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
唐德宗还表示,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等人,本来都是有功之臣,是自己安抚驾驭无方,才导致他们心生疑虑畏惧,从而抗拒朝廷。这些也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愿意向之前一样对待这些人及他们麾下将士官吏。就连朱滔,唐德宗也表示他只是受到了朱泚的牵连,但是他们兄弟二人相隔遥远,必定不是同谋,之前朱滔也是朝廷的有功之臣,因而,只要朱滔愿意主动向朝廷归顺,也可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对于称帝的朱泚,他本人无论如何是不能赦免的,但其麾下被裹胁的将士、官吏、百姓等,只要在朝廷大军到达长安之前,主动脱离叛军,向朝廷投诚的,都可以赦免。
为了惩罚自己的错误,唐德宗在罪己诏中表示,今后朝廷内外上奏的表章等,不能再称‘圣神文武’的尊号。
罪己诏中,唐德宗对所有奔赴奉天城和进军收复长安的将士,都赐予“奉天定难功臣”的称谓,另外减免了一批苛捐杂税,让百姓能稍稍缓口气。
大赦令及罪己诏的颁布,说有效果确实有效果,“四方人心大悦”,“山东宣布赦书,士卒皆感泣”,王武俊、田悦、李纳三人都主动去掉了自封的王号,向皇帝上表谢罪;但是说没效果也没太多实际效果,朱泚依然占据长安,并改国号为汉,自号汉元天皇,李希烈依然在忙着准备称帝,朱滔也依然率叛军继续南行。叛军经过王武俊控制地域的时候,刚刚向皇帝上表谢罪效忠的王武俊,不但没和朱滔刀兵相向,反而拿出大量财物犒赏叛军;叛军经过田悦控制地域的时候,田悦表现的比王武俊还要殷勤。只是当朱滔要求田悦出兵,和自己一同进攻大唐时,田悦没敢答应,因此惹恼了朱滔,被朱滔狠狠敲打了一番。
不过不管怎么说,作为唯我独尊的皇帝,能够主动颁布罪己诏,向天下臣民认错道歉,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之事了。不然,从有皇帝开始到这个物种名义上消失,昏庸君主何其多,亡国之君也不少,又能见到几张罪己诏?
认错,何其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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