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泉州戏曲的印象
叶小钢
白字戏《白罗衫·询陶》剧照
中国戏曲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中国音乐家协会以及我本人一直以来都特别关注戏曲音乐研究。戏曲是非常具有民族性的艺术，由声腔、曲牌、场景音乐等构成完整的音乐体系，每个剧种不仅与民间音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且各个剧种的音乐背后蕴含着强大的地方表演及演唱的特点，锣鼓的铿锵节奏都有很大的差异，可以说九州大地南腔北调，从京剧、越剧、粤剧、川剧、秦腔这些大剧种到遍布全国的300多个剧种都是一片中国传统音乐的浩瀚海洋。因为我4月初到泉州几个地方曲艺团采风，所以今天就选取泉州的地方戏曲简单地谈一些感想，从音乐角度谈谈泉州地方戏曲几点难忘的印象。
川剧《焚香记·情探》剧照
泉州是我国地方特色剧种最多的城市，有宋元南戏活化石的梨园戏，有巧夺天工的提线木偶戏，有中国古代音乐活化石的南音以及以丑角表演著称于世的南海明珠高甲戏，还有神奇的宗教戏曲打城戏以及五指乾坤的掌中木偶戏。泉州的戏很多，担当得起闽南“戏窝子”的文化品牌。泉州的戏不仅多，而且非常古老。作为宋元时期东方第一大港的泉州贸易发达，随着海上丝绸之路舶来的多元文化在此交流荟萃，使泉州晋唐宋中原南渡移民携带来的中原古典文化艺术得以原汁原味地保存，并且与当时世界上很多文化交流共生，从而让泉州成为宋元明时期中国南戏与古老剧种的重要发源地与传播地。这样古老而独特的泉州文化景观保留下的中国古代音乐宝藏，很珍贵地体现在泉州地方戏曲中间。
高甲戏《扫秦》剧照
我去本次活动的举办方之一——福建省梨园戏传承中心采风的时候，他们的压脚鼓令我印象深刻。鼓师将一只脚压在鼓面上，通过脚后跟的位置移动与压力轻重敲打出千变万化的鼓点，然后再配合拍板、锣仔、日锣、月锣、钟锣、响鼓等非常丰富的打击乐器。这样的司鼓技法与我们通常看到的京昆、梆子司鼓是截然不同的，体现了梨园戏锣鼓古老而独特的一面。他们的主要乐器南琵琶、洞箫、二弦、三弦等等都非常古老。南琵琶与通常看到的竖抱琵琶在音色、弹奏技术上都很不同，自成一格。他们把我国通用的琵琶称为北琵琶，体现很强烈的地方特色。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上有类似于南琵琶的乐器，可见泉州的南琵琶有可能是宋代以前中国琵琶的古老样式。洞箫一尺八寸，与日本的尺八非常相似，音色悠扬浑厚。而笛子他们称为“品箫”，音色细腻。唢呐和其他地方的唢呐不太一样，其他地方的唢呐比较长，喇叭口比较大，音色高亢尖利，但泉州的唢呐比较短，喇叭口比较小，音色很圆润，听起来很舒服。所以泉州人又称为南唢呐。二弦与宋代的西弦很像，三弦比其他地方的三弦更像，音色更加清脆，节奏性也很强。
梨园戏《陈三五娘·留伞》剧照
梨园戏特别有意思的是表演的时候男性角色吹奏、伴唱代表阳刚，女性角色吹奏、伴唱代表温柔，男女一起合唱、合奏，体现中国古代阴阳和谐的传统音乐审美观，与中国其他很多剧种天差地别，比如昆曲无论男女角色都用曲笛伴奏，京剧梆子无论男女角色都用胡琴伴奏。梨园戏不仅乐器独特，它们的曲牌与场景音乐也非常丰富。梨园戏现存传统曲牌一百五十多首，场景音乐三百多首，有着非常系统的三层宫调体系。梨园戏音乐属于非常古老的曲牌载体，比如说它们有一首叫【中滚·十三腔】的曲牌，据说就是13个曲牌套连在一起演，唱词都是长短句的形式，与其他地方的戏曲音乐有很大的不同，不会总是固定的七个字、九个字、十一个字。所以我们来到泉州看到梨园戏时真的非常惊奇，他们的戏曲音乐如此古老而独特，地域特色真是太强了。泉州尽管偏居于东南，但弥足珍贵地保留了唐宋的中原遗韵，梨园戏不愧是宋元南戏的活化石。
莆仙戏《郭华·胭脂铺》剧照
不仅梨园戏，南音、高甲戏、提线木偶戏等其他泉州地方戏曲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互相滋养，被泉州这块大地所孕育。在闽南语系泉州腔的声腔统领下，尽管它们的演唱韵味、节奏快慢、锣鼓搭配有各自的特点，但是声腔与音乐风格相同，在丰富多彩的剧种里有着统一的音乐声腔系统与氛围，这在国内也比较少见。比如南音曲牌与梨园戏相同，但是唱腔更为精致，而且节奏非常缓慢，让人听了很减压，心旷神怡。比如之前的《百鸟朝凤》才刚刚上了央视春晚，在全国范围内都很出名。还有《梅花操》《八骏马》的合奏曲也非常古老，有意境。泉州地方戏曲的演唱风格是非常符合中国古典音乐的特质。
泉州提线木偶戏有自己非常古老的傀儡调，起源于秦汉时期，非常古老。36条非常复杂的丝线可以把无生命的木偶表演得像人一样血肉丰满，活灵活现，被音乐老师屡屡称赞。提线木偶戏在历史上影响了后来的打城戏，充分体现泉州地方戏曲在音乐上不仅古老，而且又各有特色，互相影响，却能做到和而不同，我中有你。
柳子戏《张飞闯辕门》剧照
我上次来泉州看梨园戏是十几年前，两次梨园戏给我留下的印象都非常深刻。我这次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来的，因为我马上要做一部歌剧《牡丹亭》，泉州梨园戏很多表演方式、伴奏方式、行腔方式、表演的形体动作都对我很有启发，所以我非常感谢主办方对我的盛情邀请，让我有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让我再有一个机会体验与众不同的泉州地方戏曲音乐，这对于中国音乐家协会，对我本人以及其他专家学者开展中国音乐研究，都有着非常大的启发和鼓励。我相信随着交流更进一步扩大，泉州的地方戏曲包括所有的剧种他们的艺术影响力会越来越大，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能深深地影响当代的表演艺术、创作艺术。
（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弋阳腔《张三借靴》剧照
作者简介：
叶小钢，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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