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海拾贝——《中国演员》2024年第七期文选之三

王润菁：让老阿姨的精神感召更多人

鲍婧 任欣妍 赵青炘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能白来一趟，应当有所作为，有所奉献。”这是龚全珍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她用一生，为这句话写下注脚。

2024年6月14日、15日，以龚全珍为原型的现代京剧《老阿姨》在北京首演，并于7月15日至27日赴江西巡演14场。剧中“老阿姨”的饰演者王润菁出生于梨园世家，外祖父是京剧艺术大师、张派创始人张君秋先生。受家庭熏陶，王润菁早早地就在外祖父的指导下开始学戏，1978年，10岁的她考入中国戏曲学院附中，正式走上求艺之路。作为张派艺术传人，王润菁在《望江亭》《状元媒》《西厢记》中的角色深入人心。2003年，王润菁在“一代柯湘”杨春霞的亲授指导下，准确把握置于典型环境和矛盾冲突中心柯湘的人物特点，将现代京剧《杜鹃山》立上舞台，并于2009年凭借该剧荣获第二十四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更多观众也因这部作品进一步熟悉和喜爱王润菁。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众多代表作品傍身的王润菁仍然渴望能够创排一部反映当代生活、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作品。创作团队在了解到“老阿姨”龚全珍的故事后，被龚全珍献身公益事业、用一生谱写大爱的事迹深深震撼。为了把“老阿姨”的故事和精神以京剧的形式加以浓墨重彩地抒写与彰扬，主创团队郑重决定创排以龚全珍为原型的现代京剧《老阿姨》。

2022年年初，国家京剧院联合中共萍乡市委、萍乡市人民政府，中共莲花县委、莲花县人民政府共同启动现代京剧《老阿姨》的创排。2022年9月下旬，剧组在王勇院长的带领下赴萍乡市安源区、莲花县坊楼镇、琴亭镇等地开展首次采风，期间专程前往医院探望龚全珍。病房中，时近百岁的龚全珍老人笑容亲切，精神饱满地提出想听一段京剧。王润菁当即演唱了《红灯记》“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唱段，龚全珍激动不已。而当老人家听闻她的故事将被搬上京剧舞台时，当场表示认同。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主演王润菁回忆这段宝贵的经历时说：“老人家虽然躺在病房中，可仍然目光矍铄。她说她最喜欢听京剧，我为她演唱《红灯记》选段时，她还与我轻声合唱。这些记忆一直感动着我，也帮助我更好地去塑造老阿姨的人物形象。”采风期间，在龚全珍师德教育基地，王润菁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的一段老阿姨的手写笔迹：“一早开门一看，呀，房上树上一片雪白，有一两寸厚，这一片雪白也多年没见了，只可惜，假如地上也一片雪白就美极了。”老阿姨纯净、真挚、纯粹的心灵令她动容，也为她在舞台上立住“这一个”她，打下了情感根基。

城市姑娘龚全珍幼时在父母和兄长的呵护下成长。少年时期为摆脱日本铁蹄的蹂躏，她离开家乡烟台，千里跋涉寻求光明；青年时期为响应祖国召唤，她远赴新疆，投身新中国的教育事业；1957年，毕业于西北大学、时为新疆军区子弟学校教师的龚全珍，随同丈夫、开国少将甘祖昌离开新疆，来到将军故乡江西省萍乡市莲花县坊楼镇沿背村定居。那一年，龚全珍34岁。面对陌生环境，她选择了坚守，几十年呕心沥血献身山乡教育，先后被评为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第四届全国道德模范等。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现代京剧《老阿姨》以《龚全珍日记》为线，以胡杨木、莲花、日记本为意象贯穿始终，以现实主义精神观照现实生活，以浪漫主义情怀召唤诗意与理想，通过七个章节串起龚全珍人生中珍贵的片段，层层展现龚全珍不忘初心、艰苦奋斗的崇高品质。

剧中，王润菁塑造的龚全珍年龄跨度从三十岁至八九十岁。在五十余年漫长的时间维度里，王润菁坦言，难度和挑战是显而易见的，需要通过唱腔和身段的特色来凸显每个年龄段的主要特征。一场表现1953年在新疆军区的生活时，三十岁的龚全珍与甘祖昌相识、相知，王润菁展现出青年人活泼、羞涩的一面，唱腔偏清脆、欢快。待至二场，四年之后，已初为人母的龚全珍略展成熟稳重，王润菁用“沉”形容她此阶段的唱腔特色，比如借鉴了张派名剧《望江亭》【南梆子】一句唱腔的“只说是此生献新疆，早已把这方热土当故乡”，就比前一场更显沉稳，与第一场的青春靓丽形成一定的反差，并将她内心是回乡还是留在城市的斗争与犹豫反映出来。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三场，初到莲花县的龚全珍的确遇到了很多客观困难，“离新疆来到莲花县，忽然间进入了陌生地、陌生天、陌生水、陌生山，陌生人来陌生面，陌生环境重重关”。剧中，龚全珍的内心有过挣扎和犹豫，但当地百姓为贫所困和失学儿童一双双渴望重返校园的眼睛令她难以割舍。“脚下的寸土，烈士的鲜血染，怎忍她贫瘠年复年，怎忍看乡亲们，挣扎贫困线，怎忍看孩子们含泪离校园。”《老阿姨》作为英模题材作品，不是经过艺术创作后脱离实际的赞颂，而是以艺术提炼聚焦真人、真事，探究生活的本质、揭示人在困境中的彷徨和坚韧，把亲情、爱情，小我、大我，责任、义务等交织在一起，塑造了一位可观、可感，近在身边、触手可及的龚全珍，从而打动观众、传递情绪和价值，实现当代英模故事真实化与艺术化的无缝连接。

四场的风雨行路，王润菁需要在空旷的舞台上营造出崎岖道路中顶风冒雨、艰难跋涉的场景，只见她充分调动京剧艺术的技巧动作，把传统戏的把子功、毯子功等厚重积累化作亦歌亦舞的“伞舞”，于虚拟性、程式性中开拓创新。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五场，龚全珍为考上师范学校的学生细妹子做新裙子，因为用了一段珍贵的面料引起自家孩子的误解。唱腔设计老师谢振强将《状元媒》中的一句唱腔巧妙地融入，载歌载舞地表达主人公“展绸缎展开了美好过往，仿佛间看到了亲人脸庞，李校长望着我殷切模样，殷殷情嘱托语回荡耳旁，展绸缎展开了一片霞光，照亮了脚下路照亮心房”的豁达心境，表现龚全珍对学生全心全意的关心与爱护。

即便到了中老年阶段，王润菁也需演绎出五十多岁和八十多岁的区别。六场，刚退休时的龚全珍还未显苍老，王润菁在念白和唱腔处理上运用了接近老旦的韵味，尤其是唱腔设计老师谢振强设计的“花开花落花无悔，春去春归永相随。今生幸运嫁给你，风雨阴晴比翼飞”的一段唱腔优美非常。王润菁透露，此处在创排时得到了国家京剧院艺术总监、老旦名家袁慧琴的悉心指导，包括如何与对手演员、甘将军的饰演者田磊交流，从而更好地在舞台上体现两位老人之间细腻的感情及精彩的【反二黄】唱段等，袁慧琴都给予了建设性意见和亲身示范。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谈及剧中甘祖昌的饰演者田磊，王润菁满是欣赏和感激：“每一个好的演员都需要一个好的对手，互相刺激、激励才能达到一个顶点，把感情全部挥发出来。”六场讲述的是龚全珍光荣退休、甘祖昌衷心赞许和支持她的教师事业，二人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互诉衷肠的一段岁月。王润菁和田磊准确地捕捉和领会了编剧陈涌泉和导演杨小青的创作想法，反复推敲剧中主人公的心理，通过唱念做表，以丰沛饱满的情绪把一对革命老人之间的细腻感情以及对待生活、对待人生的理想、信念表达得真挚感人。

七场，已是鲐背之年的龚全珍在回忆与思念中与已逝世的甘祖昌隔空对话。王润菁在这段表演时借鉴了老旦的表演技法，甚至在面部微表情和眼神的塑造中力求真实，并以“纵使红绿都褪尽，枯荷犹能听雨声，献出莲藕方倒下，留下这清雅洁白美好一生”总结人物的一生，可谓点睛之笔。王润菁在撰写人物小传时记录：“这是老人家一生心里头的刚劲儿，一个西北大学教育系的高材生，舍弃城市生活来到乡村，在所有都不适应甚至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坚守下来，而且这一坚守就是一辈子，她老人家内心的刚强无法言说！”在导演杨小青的助益下，王润菁仔细研磨最后一场人物的状态和心理，从表情、唱腔、手势、念白和步伐精雕细琢，力求准确展现出老阿姨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努力彰显其莲花般高洁的品性，诠释龚全珍的坚强党性、为民情怀、高尚情操和优良作风，从而使老阿姨的精神感召更多人。

现代京剧《老阿姨》剧照

新的作品必须千锤百炼，不断打磨提升，才能日臻完美，王润菁和谦虚的主创团队正是如此：“我们随演随磨合，每次演出结束，我们都会总结，反观哪一点还需要再加工、再磨合、再加强，从而演得更好。最终呈现给观众一个比较认可接受的一个场面。”

为了播撒京剧艺术传承的种子，更为了弘扬“老阿姨”的精神，主演王润菁在工作之余，数次前往江西萍乡，为校园京剧社的孩子和票友学唱京剧进行专业指导。王润菁说，我有幸与老阿姨结缘，不仅要在角色塑造上全身心投入，更要在生活中以老阿姨为标杆，在戏剧舞台、人生舞台和社会舞台上，将自己收获的启迪转化为实际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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