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是华夏民族崇拜的图腾,是标志性的文化符号。东方这块繁衍生息的广袤土地,被称为龙的故乡。中华儿女自豪喻为龙的传人。舞龙,在我国有着几千年的历史。
1958年,全国大跃进,生产队粮食大增产,户县西炉丹村南街社员们商议,要在春节以“前所未有”的新形式进行大扑腾、大热闹一一舞龙,以表达庆贺丰收的喜悦之情。安徽籍老红军战士王鹤云为总指导,集悟性、灵气和丰富想象力为一身的王德山老人,竹扎、木钉、棍绑、纸糊、笔画、描色……耗时月余,首条简单质朴、形神兼备的"黄龙”现身。人老几辈未见过,十里八乡未舞过。当年彪悍麻利的王翼龙游魚指挥,个大腿长的王介山撑龙头,虎背熊腰的王宏治摆龙尾,还有十余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舞龙节,一炮走红,名声大振。
上世纪80年代初,第二波舞龙人异军突起,他们有知识,善总结,乐创新,无论在整体造型上,还是在舞龙花样上,都赋予了龙的神气、灵气,威气,也很"洋气"。总设计师王欢欢,首先对龙头革新,头似驼大如斗,角似鹿高尺余,眼似兔光十米,腹似蛇横圆柱,鳞似鱼满身甲,爪似鹰尖而利,耳似牛小而厚,下颔须髯二尺长,口含红珠小拳大,龙头为单节,仅供一人持握。其次是龙身,先是用竹篾扎成直径为40公分,长70公分横形状圆柱,内燃烛灯一盏,中部下有长为两米的木棍,供舞龙者手持,此形状称为"龙节",共有七节,节节以绸布相连,龙背上有一条,肚下左右各有一条犬齿状红白相间鱼鳍。龙身为金黄色,并画有黑色龙鳞花纹。再次是龙尾,龙尾是用一米多长韭菜叶细的竹篾,扎捆成胳膊粗的马尾,亦为单节。最后是把龙头、龙身、龙尾相连,一条"神灵“将完美呈现于众人面前。
据《汉书》记载,"八丈黄龙是由鲤鱼跳过龙门演化而成",故而西炉丹村的龙身为金黄色。
鲤鱼身长一米六,下颚吊有三个小铜环,鱼肚鼓而丰满,内有三盏烛灯,最红最亮照眼明,鱼鳍逼真形象,鲤鱼也为单节,仅供一人持握。北宋辛弃疾在他的《青玉案》中也这样描述:"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故而西炉丹村舞龙,则是"以鱼引龙",而非"龙戏珠"。
"请龙"的日子和时辰是固定的,腊月二十六申末酉初,但请龙仪式中的祭祀老者是不固定的。要根据当年的年景降水量,再经阴阳先生,推五行相生相克而筛选敲定。当年如若天旱,"金生水",那么今年请龙的祭祀老者则定"金"命人。头扎三道蓝的羊肚手巾,全身蓝色衣服,腰系蓝色腰带,脚穿蓝色面鞋。蓝色!象征水的颜色,以盼来年多雨。
太阳还有三杆高才压山,村南城门口的空场上,九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手持黄龙各节,一字排开,请龙祭祀者站在龙头旁,面向龙身拉长声音大喊:请龙喽~~~壮小伙们就将龙节传递给九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娃,这些小男娃一路向南,有说有笑,慢步前行。这一仪式旨在让下一代体验舞龙的荣耀感。欧洲A级足球赛运动员入场,每人领一个小球童的仪式,大抵是从西炉丹村舞龙这儿偷学去的吧。
秦岭乃中华龙脉,请龙"圣地"就选在秦岭潭峪出山河囗,祭祀老者大碗舀满山泉水,平放于地,燃烛、敬香、跪地三叩首,双手合十于胸前,闭目屏气,口中念念有词……祷毕起身,一手端碗,一手向龙头洒水,点睛开光,意为:天龙神灵,于水出海,附体化身为真龙,天地合一 。接着鸣放鞭炮,点燃龙节内九根烛灯,打开龙眼两个手电筒,黄龙瞬间贯身通红,满血复活,仰天长吟,曲扭骚动,蓄势欲飞。祭祀老者,面向西炉丹村,扯着嗓子大喊:龙回来喽——
天已擦黑,月色朦胧,黛墨色的秦岭高低起伏,蜿蜒远伸,山下初春的麦苗起身泛绿,薄而飘忽的白雾时隐时现,一条灯火通红的"活龙"从潭峪河口,北向回村,一路狂奔,好似春雷炸响,黑夜天空中的一道闪电……
首次舞龙,要么是"立春"晚,或是"雨水"晚,意为祥龙适逞,农时节令而动。这一晚既是演出前的彩排,也是比赛前运动员的热身,就是磨合切磋,提高技巧。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连舞三晚,传统的元宵节这一晚最隆重,最壮观,最精彩。
佳节皓月格外圆,,灯笼如织急走欢。饭菜未吃,碗筷没洗。年鼓年味儿,声声催人了。街口三尺面鼓,槌轻声亮,八付铙钹,音齐律准,两个铜锣,灵脆悦耳,击节打奏,层层高潮。
啪!啪!啪!三声带哨的雷子炮上天,这穿夜火光,加快了五里十乡,四路八斜来看舞龙乡党的脚步,这连声炮响引出了姑娘小伙塞满街,忙得小媳妇大婆娘抢房檐台,急得奶奶抱着孙子隔窗望。石头面上,土堆尖上。磊板凳的,搭梯子的。墙头、树杈也挤满了人,大街小巷,人山人海,欢声掀落屋顶瓦,笑语压断村口桥。
舞鲤鱼的王育民,全程指挥,肩头斜挎八颗牛铃的红色佩带,嘴刁口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思路敏捷,花样多变地逗引黄龙。舞龙头的杨文山一身球衣,颇有悟性,龙行虎步,左迈右跨,气宇轩昂,威武霸气。舞龙尾的王八娃,腰系拉毛围巾,臂粗如椽,腕力举鼎,左摆起哨音,右摆生呼声,身姿灵活,摆尾打场。七个舞龙节的壮小伙,头扎白色羊肚毛巾,闪展腾挪,脚下生风,精神抖擞,牛气冲天。
舞龙阵势扎齐,巡游整村起步。德高望重,人缘深广,性格开朗,语言幽默的"段子手”王大爷走在最前,锣鼓队,焰火手,大龙门,鲤鱼,黄龙依次而行,两个出蛮力的胖小伙,抬个大竹筐,收礼断后。
游龙巡街,速度缓慢,整条龙都要走"S"弯,最忌拥挤、停摆、直行。人体姿态变化与龙体运动轨迹,一定要相互协调,默契配合,方显龙的活灵活现,形态逼真。
一街两行,多数日子过得好的人家,都要在自家门口喜放鞭炮,以示欢迎黄龙,求得全家一年平安。王大爷站在这家门口,面对主人笑口开言:"黄龙到门前,四季保平安,余粮吃不完,手提钱串串"。言毕拱手作揖,行大礼答谢,此时家人和围观的邻居都开怀大笑,拍手称赞。鲤鱼三点头,黄龙就对着门口在空中横舞三个"8"字,以示来年兴旺、吉祥。这时,女主人从身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斤点心,或是一斤麻饼,或是六个包子,深表谢意。
梨院连杏门,短巷接长街。南街顶头,才盖了三间新式大瓦房的大宝,五佰头的长鞭,炮干声脆,响个不停。段子手王大爷张口就来:"正月祥云照满院,黄龙进屋转一圈,宝地福宅旺万年,日子红火人眼馋"。鲤鱼向上一跃,引领黄龙进家绕圈,蓬荜生辉,祥和满屋,大宝的胖媳妇一脸喜色,以一斤点心,一瓶城固特曲白酒,作为谢礼。
夜露润龙头,柳风摆龙尾。锣鼓响东门,人流涌东街。宝善家八年生了五个女子,腊月媳妇又坐炕,得了个牛牛娃。宝善在家门口把竹杆撑得老高老高,摇摆在半空的长鞭,噼啪炸响,炮花四溅。王大爷脑子一转,顺口来了一段:"喜得宝贝街邻欢,孙孙将来当大官,为民办事咱不贪,百姓夸赞包青天"。鲤鱼、黄龙同时,向东南西北方位点头,即拜四方,以求各路神灵庇护,驱魔除病,确保娃娃健康成长。怀抱小男孩的媳妇挤到大爷跟前说,给俺娃起个名字,大爷脱口而出"龙生",姓郑,谐音"正荣升",咱娃是龙子,长大当皇上。笑声一片,宾主皆欢,龙生他奶送礼重谢。
北斗升挂天边东,月影渐沉溪底西。鲤鱼欢跳,黄龙狂扭,舞龙的小伙换了一波又一波,轮槌的鼓手,接了一茬又一茬。东街西头接北街,北街巡完进西街,西街富,人气旺。井边队长杨大强,小儿铁柱高中毕业,当年入伍,并参加了自卫对越反击战,火线入了党,回国提了干,探亲巧逢过年,也订了婚。门上一对架子灯,照得门脑上,红底黄字"革命军属"的牌牌格外显亮。全家拥在门口,个个满脸笑意,一身干部军装的铁柱手托木盘,一瓶西凤白酒,一斤硬盒点心,两包大前门纸烟。大龙门紧扎井旁,王育民双手紧持鲤鱼,左右抡翻,猛地抛向高空,越过龙门上方,他就地一个鹞子翻身,穿过龙门,稳稳接住鲤鱼,马步站定。黄龙亦左右扭身,猛地抬头右侧转圆,穿门而过,龙头与鲤鱼并排亦马步站定。段子手王大爷朗声高诵:"鲤鱼跳门化成龙,铁柱抗战是英雄。保家卫国人赞颂,光宗耀祖荣门庭"。铁柱行军礼,代表全家致谢。人群喝彩四起的掌声。赛过大年初一的炮声。
开怀的笑声在烟雾中弥漫着,欢快的心跳伴随鼓点,激动着,调皮的鲤鱼穿插人群藏躲着,威武的龙头追逐鲤鱼戏耍着,三家一瓶酒,五家二包烟,收礼的大竹筐滿了一筐又一筐,两个胖小伙把竹筐换成了架子车,也装的上尖下溜不停歇。
星稀云淡二更夜,月移龙影上北墙。娘喊娃哭嚎叫一片,遗鞋丢帽腰疼腿软。四街八巷的人,齐拥大队灯光篮球场,锣鼓队阵脚扎在篮下,鼓锤震的手指发麻,铙钹敲的膀酸臂困,铜锣打的腕胀筋暴。锣鼓的节律价响,如滚滚春雷;观众的欢声沸腾,似万马踏地,这阵势就一个字"野"!
四街巡游中,龙姿的摇、摆、点、穿展示,都是些雕虫小技,在固定空旷的场地表演,其复杂多变的组图,创意新颖的套路,才是舞龙高难度技巧的展示和亮点,方可尽显中华龙的精、气、神、韵。
鲤鱼、黄龙环绕球场三圈,鱼尾才"打"开一片空地,表演开始啦!
大翻身一一龙之"精"。舞鲤鱼的王育民站在东半球场,龙头与之对视,龙节依次微摆成一条小弯线,鲤鱼发出长长急重的一声哨音,连响两次,鱼姿高空直立,从左向右划"一"字,一道焰火横向天空,龙头向后低转至腰部,随即就地翻转360度,其余各节依次连续螺旋翻转,龙体呈现立圆状运动,展示龙的翻潜入水动势。不碰不踩,连贯潇洒。此套路称为"大翻身”,展示洪水鳞甲龙五子一一蛟龙。银鳞蹭礁碎粉砾,甩尾摆断定海针,虬髯上翘浪滔天,翻身倒海毋容疑。
双穿云一一龙之"气”。黄龙圆场一圈定位。鲤鱼口哨发出急而短的紧连两声,反复三次,魚姿高空横向做"8"字环绕,反复三次,两柱焰火直升天空。龙身第五、六节相向而站,右斜180度下翻,背鳍低至脚面,龙肚朝天,鲤鱼跨越龙肚,引领龙头龙尾双双同时跨越,其余龙亦双双依次腾跃。龙体呈斜圆状运动,展现龙的飞跃腾空,缠绕绞势。速度均匀,幅帧美感。此画面可谓"双穿云"。展示背生双翼龙二子一一应龙。卷舌吞日暗无天,鼻翼呼吸银河翻,探爪伸趾驰雷电,双翅挟风入云端。
单出动一一龙之"神"。黄龙再此圆场一圈,站立半场定原地。鲤鱼口哨发出一长一短两声,反复两次,魚姿直上直下,一道焰火,半空中划出弧线。龙尾两节高举头顶,"八"字叉开,形似山洞,鲤鱼、龙头、各龙节都要微倾下斜,收腹屏气,猫腰弓背,在龙尾下,依次纵横交叉形式穿过。动作利索,轨迹流畅。此情景故称"单出洞"。描述 飘忽善变龙六子一一趴蝮。出海入世察民情,施风布雨山川葱。大慈大悲显神通,救苦救难济苍生。
曲盘塔一一龙之"韵"。黄龙圆场,定踞场心,鲤鱼哨音连续发出,缓慢细长三响,反复三次,魚姿就地转圈,半空划"0"字。焰火拉长,彩虹升空。龙头高擎,空中微摆,各个龙节微外倾斜,围绕龙头转圆圈,由高而低,由小而大,盘成"塔"型。不停不拥,龙形饱满,此形态美名曰"曲盘塔"。凸显蛰伏盘地龙七子一一蟠龙。心生莲花一金佛,慈眉善目面祥和,菩提树下启众智,华夏草木善意生。
一时间赞叹声,喝彩声,呐喊声,口哨声,排山倒海般响彻篮球场上空,激荡回旋,直冲九霄。观众久久不肯散场,与舞龙者喜笑交谈,依依不舍。
小伙们以青春靓丽的扮相,刚猛柔美的身段,复杂多变的难度,精妙绝伦的技艺,向观众传递着舞龙的乐趣,展示着舞龙的艺术魅力,向世人诠释着中华龙文化的精髓,传递着中华民族的价值观。
秦岭晚唱出山风,三更初漏夜未央。小伙们松了心劲,全身散架,东倒西歪,寸步懒移,刚刚满身流汗直觉热,此刻冰衣贴背透心凉。所有参与人员齐聚南十字,把收到的礼品分类清点,先是放开肚子吃点心,再是举起酒瓶"吹喇叭",最后个个喜接"圣旨","龙王"封功赐赏:包子、香烟、白糖、鸡蛋、酥饼、麻花……
鸡啼鸣,一盘淡月天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