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沫正在办公室做资料,厂办丁主任来了:“王沫,麻烦你去京西医院守护一晚吴总,吴总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
王沫心里一惊,吴总患病半年多了,他曾和几个同事到京西医院看过两次,没想到病情发展这么快。王沫心里一惊。
王沫收拾完东西,小车已在楼下鸣笛。
坐上小车,王沫才看见车内还坐着薛处。
吴总和薛处,都是1965年从江苏一块来支援大西北的,两人是好朋友。吴总患病以来,薛处跑前跑后,联系医院又负责后勤工作。
王沫比薛处小七八岁,有薛处在身边,晚上陪吴总,心里踏实了许多,王沫心想。
京西医院在陇塬的半坡上,坐北向南,占地面积1000多亩。院内有十三层的医务大楼,有8层的门诊楼,还有十八层的住院部,是古城功能、设施、技术力量最好的医院。吴总住在肿瘤科36床。
吴总的爱人范姨见薛处和王沫来了,心里轻松了许多,急忙站起来打招呼。
吴总躺在病床上,脸色发青发黑,颧骨凸出,双眼紧闭,原来一米八三的个子,似乎缩短了二三十公分。人成了一堆干柴。
才两个月,人咋变成了这样?
两个月前的十五号,王沫和技术处胡处长来看吴总,吴总坐在床上,还和胡处王沫说笑。王沫记得清楚,吴总指着自己说:“我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能吃能睡能干活。”回想起来,那是吴总发至肺腑的一句话。
王沫视吴总为恩师。
王沫是恢复高考制度后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分配到前进化工厂,是吴总亲自迎接的。
那时候,吴总还不是厂里的一把手,是管技术的副厂长。吴总没架子,说话随和,待人热情,尤其对待新来的大学生,更是热情。
王沫一见到吴总,就感觉两人投缘。
吴总找王沫谈了两次话,就认定王沫是个有出息、有志向的青年,王沫和吴总接触了两次,就感觉吴总是个有魄力、有作为的领导。
改革开放初期,百业待兴,春雷在大地上滚动。王沫浑身充满了力量。
王沫被分配到了技术处工作,他到车间实习锻炼了一段时间,熟悉了主要工段的工艺和设备,并对长期以来,工艺流程中存在的问题,经过反复研究、查对资料,最后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方案拿到办公会上讨论时,吴总让王沫讲解方案的可行性。有理有据,言简意赅,王沫的发言,征服了参会的每一个人。
吴总拍板定案。停车大修时进行工艺改造。改造很成功,开车后,不但系统运行顺畅,而且还节约了大量的能源。吴总对王沫刮目相看,两年以后,技术处老处长退休了,王沫成了新处长。
一个知人善用,一个是士为知己者死。两人成了忘年交。
王沫感激吴总,他常说:“要不是吴总,说不定我现在还是个普通技术员。”吴总病重,王沫理应伺候,可工作忙,一直抽不开身,今天总算如愿以偿,可看到吴总那一刻,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不是滋味。看到干瘦的吴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哭。
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薛处把王沫叫到一边说:“王沫,我看吴总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你的任务就是晚上和他儿子换着值班,如果吴总晚上走了,你负责把人送到太平间,如果人没走,明天早上我会派人换你。”薛处说完,准备夹着皮包回去。
薛处要走,王沫心里凉了半截。王沫以为晚上有薛处陪伴,心里踏实,谁知薛处安排完事情要回去,晚上剩下自己一个人守候在病房,说心里话,真有些害怕。
薛处为了吴总的病情,托了无数人,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遏制住病情的发展。人过了五十岁,精力就不够了,薛处累了。
“薛处你回吧,我年轻,能撑住。”王沫攥紧了拳头。
病房里就剩下王沫和范姨。
王沫到范姨家去过几次,范姨对王沫的印象很好。
范姨拉着王沫的手,流着眼泪说:“王沫,姨对你说,你吴叔恐怕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昨天中午,他挣扎着坐起来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咱俩过了三十年,从没吵过架,没红过脸。我也不想离开你,但不离开不行。就在刚才,这地方站了两个人,床头后面还站了两个人。边说边用手比划。这都是他们派来的,他们说,大会马上开始了,就等我一个人,否则,大会开不了。”范姨说完,用纸巾擦着眼泪。王沫听得晕晕乎乎。范姨继续说:“这不是鬼话,他说得很真诚。当时他还有意把两个孩子支到隔壁房间去了,说年轻人不信这些,不要吓着孩子。”哪有这等怪事?是回光返照,还是脑子出了幻觉,说的是胡话?范姨又用纸巾擦了擦眼泪说:“前两天,隔壁的病人出院了,空着一间房子,主任就让俩孩子暂时住着,有事你叫娃。”
“主任给俩孩子找了个空房?”王沫疑问。范姨见王沫疑虑,就说:“你吴叔在这科里很有威信。刚住进来不久,医院一台检查心脏的仪器坏了,找人修了几次,都没修好,主任急得团团转,又无可奈何。你吴叔知道了,就找到主任说,让我看看,或许还能修好。主任拿来工具,他倒腾了一会儿,就修好了,后来,还修好了一台什么诊断仪,主任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要知道,仪器出了问题,这要耽搁多少事情?这事一下子轰动了全科,不少医生、护士纷纷跑过来,有的说,我家的洗衣机坏了,能不能修?有的说,我家的电视机坏了,能不能修?我家的电热炉烧了,能不能修?我家的……来者不拒。这对你吴叔来说,手到擒来。”
范姨喝了一口水,悲戚地说:“上个月,主任从外面还请来了几个专家给你吴叔会诊,制定治疗方案,可目前医疗水平有限,癌细胞扩散了,医生回天乏术。”
范姨说完,泪流满面。
吴总的女儿和儿子来了。
“叔,晚上你值前半夜,12点以后,我和我弟来换你,你到外面旅馆休息,没有什么事,我尽量不打扰你。”女儿说着给王沫倒了一杯水。
“知道了,你俩这几天太累了,赶快去休息。”王沫说完,催促俩孩子去睡觉。
范姨没走,想和王沫说话。
王沫看了范姨一眼说:“姨,你要想开点,有些事,不是人能改变的。你不是说,吴叔说他这一两天就要走了,我刚仔细观察了一会,感觉吴叔今晚就是个坎,可能过不去,要走就在凌晨三点左右。”本不想把话说白,面对范姨,王沫又不得不说,说了好让范姨和孩子有个心里准备。
范姨没吭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个月来,范姨黑了瘦了,五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六十多岁。范姨不但要承受精神上的痛苦,还要在孩子们面前装出坚强的样子。
她太痛苦了。王沫给范姨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尽管他知道这些话大多都是废话。
范姨流着泪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王沫和吴总。
吴总躺在斜起的病床上,双腿膝盖弯曲,被子撑得高高的,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坐在沙发上的王沫,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吴总,心里像开了锅:吴总啊吴总,你的命咋这样苦?听同事说,你在“文革”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倒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而是你妻哥解放前去了香港,说有所谓的海外关系。
“文革”中,只要谁家有亲戚在香港或国外,就被认为里通外国,成了红卫兵批斗、让交代问题的对象,成了罪大恶极的敌人。吴总心底坦荡,说话不注意,一次,和几个所谓的朋友说了几句忧国忧民的话,就被“朋友”告发,说是攻击“文化大革命”,戴上了“现行反革命”的大帽子,游街示众,还差一点逮捕法办,多亏徒弟帮忙,才把此事压了下来。不过死罪放过,活罪难饶,下放车间,接受群众监督改造。
1969年夏天,一场多年不遇的暴雨袭击了厂区,当时,车间大部分工人都去县城开会,听上级传达中央文件精神,吴总属于“牛鬼蛇神”,自然没有资格听党中央的声音,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车间值班。暴雨来了,吴总第一个想到要疏通排水渠道,不能让大水淹了厂房。
当时没有雨衣,吴总穿着工作服和一个“战友”在大雨中,把七八十米长的地沟盖板揭开,用铁锨把沟里的污泥杂物全部清理干净,让地沟畅通。长时间的劳累和营养不良,吴总刚从地沟里上来,就被地面排设的管道绊断了小腿。小腿肿得像萝卜,医院离厂区三四里路,是“战友”背着吴总去了医院。住院没人照顾,害得范姨一天两头跑:不但在家里要照顾孩子,还要跑医院照顾吴总。
吴总是牛鬼蛇神,是阶级敌人,车间没人愿意去医院陪护,检修班的杨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要求去医院陪吴总。
断腿需要用钢板固定,手术大夫成了资产阶级技术权威,靠边站了,让又红又专的革命小将做手术。小将是赤脚医生出身,连钻孔的医用器械都不会用。要给腿上钻孔,小将颤抖的手,怎么也找不到钻孔的位置,看得杨师傅心里难受。“什么医生,连个孔都钻不了。”杨师傅是个转业军人,参加过金门炮战,性格直爽,转业后,一直在车间检修班工作,且检修技术不错,他把医生拨拉到一边,拿起钻子,说了声:“吴总,咬咬牙,对不起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孔钻好了。
是杨师傅的精心照顾,才使吴总的右腿恢复了正常。
这是王沫在车间实习时,张主任亲口说的。
张主任出身地主,“文革”中亦受到了冲击。
张主任和吴总共过事,吴总技术好,张主任佩服。
张主任还给王沫讲了一段批斗吴总的过程。
批斗会场设在家属区大礼堂。礼堂的台阶上摞了两张桌子,吴总站在高高的桌子上,脖子上挂着“现行反革命”的牌子,台下坐满了革命群众。
“老实交代,你和你妻哥是怎么联系的?”风雷造反派司令冷松指着吴总大声喊。“解放前,他就去了香港,我们是1964年3月结的婚,我根本没见过他。”吴总老实地说。
“放屁!有人揭发你,1965年,你们还有书信往来。”
“你们可以去调查。”吴总小声说。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说这样乱下去,国民经济就崩溃了?这是赤裸的攻击污蔑文化大革命。” 这话他确实说过。吴总像电击了一下,面如土色,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吴天民!”
冷松咬牙切齿地举起了拳头。
“谁反对文化大革命,就砸烂谁的狗头!”
“打倒吴天民!”
“吴天民不老实,就叫他见阎王!”
如林的拳头,山呼海啸般的口号。
有人一把扯住吴总的衣服,把吴总从桌子上拉了下来。吴总摔倒在地,挣扎着刚站起来,就有人在他腰上踢了一脚。
吴总搂着脖子在地上翻滚。
“想装死狗?”冷松恶狠狠地抓住吴总的头发,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朝吴总的脸上扇去。
“啪”的一声,吴总脸上留下五道紫红的手印,鼻子嘴里流血。
吴总一头栽倒,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杨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台对冷松说:“冷司令,领袖说,要文斗不要武斗。把人打死了,恐怕影响不好。”杨师傅和冷松都是转业军人,平时俩人关系不错。杨师傅在群众中威信很高,冷松不敢得罪,便大手一挥:“今天批斗会到此为止。从明天开始,厂办和车间的几个厕所,都归吴天民打扫!”
听了张主任的诉说,王沫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吴总,王沫心里抽搐。
“鬼挑弱者上身,佛挑善人受苦。”或许吴总生来就是受苦的。
粉碎“四人帮”后,吴总平反了。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吴总就生病了……
中秋节过了,气温还没降下来,房子里闷热。
快到九点的时候,天似乎要变了,从南山吹下来的风,带着凉意,从开着的窗户中钻进病房,穿着短袖的王沫感到了一丝凉意。
没有几分钟,风就大了。
哪个病房窗户没关好,窗扇和窗框不时的发出“砰砰”的磕碰声。“哗啦啦”,窗玻璃破碎了。风越刮越大,带着哨音横冲直闯。
风高月黑之夜,小鬼无常来了。
病房里格外恐怖。
吴总的呼吸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撑着的两腿偶尔动一下。
看看手机,时间十点四十五,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王沫心里有些害怕,或许吴总正和死神做着最后的搏斗。正像范姨说的那样,吴总不愿意走,小鬼无常拉着他非走不可。
老天要收走一个人,谁也阻挡不了。
人的命,天注定。
爱看闲书的王沫,不知从什么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话:人到了这个时候,一脚踩的是阳间,一脚踩的是阴间。灵魂在阴阳界上徘徊,一会到了阴间,把看到听到的话说出来,阳间没人相信,认为是鬼话,说是脑子出了问题。
按平行空间理论,阴间是存在的。据说,外国一些科学家,已经用量子力学证明了这个结论。如果阴间真实存在,人的生命就不会消失。所谓的死亡,只能说是从一种生命体转化为另一种生命体。
老天是公平的,你在阳间受了多少苦,到了阴间会得到相应的补偿。想想吴总说的“人家请他去开会,不去不行,就等他一个人了。”是否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吴总将在另一个世界“堪当大任”?
吴总命短,五十五岁的年纪,正值壮年,是人生的高光时刻,还有许多事等着去做,走了实在可惜。
王沫胡思乱想。不过,想着想着,王沫也不害怕了。
有人说,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始,你的命运就注定了。命里有一升,你绝不能拿走一斗;命里该长寿,即使在战场上,枪子也会绕着你飞。
“嘟—嘟—”,王沫吓了一跳,本能地站起来看吴总,吴总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刚那“嘟嘟”的声音是什么意思?双方谈判有了结果?是胳膊扭不过大腿认了命?还是……
王沫不敢想了,刚才平息的心情,似乎又翻起了波浪,头发要竖起来了。
窗外的风似乎小了许多。
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护士向医生办公室跑去。
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抽泣的声音。接着,手推车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恐怕家属推着亡人去了太平间。
王沫看看手机,离十二间还差二十分钟。
一股凉风吹来,王沫打了个冷战。
十二点还差几分,吴总的女儿和儿子进了病房。
“叔,您辛苦了,去旅馆休息吧!”王沫身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他不愿意离开,他感到吴总凌晨三点前,可能要走,他要多陪陪吴总。
“我不累,咱们一起陪陪你爸。”
“叔,您还是休息去,我们毕竟年轻,能支撑下来,你忙了一天一晚。”说完,女儿站在王沫身边,催促王沫离开。
王沫看了一眼吴总,流着泪离开了。当王沫走出大门的时候,女儿又补充了一句:“叔,晚上您就好好睡吧,有什么事我叫你。”儿子领着王沫去了外面的旅馆。
王沫确实累了,做了一天资料,本来就累,眼看着要下班了,晚饭没吃,又跟着薛处来到京西医院。说是照顾吴总,其实吴总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无须照顾,无须照顾,也不能睡觉,看到吴总凄惨的样子,谁能睡着?
王沫简单地洗了脸,没脱衣服,就囫囵地躺在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王沫揉了揉眼睛,头脑清醒了几分,他赶紧朝医院跑去。
刚出旅馆大门,吴总的儿子来了。王沫一看儿子的表情,就预感到大事不好。“叔,我爸昨天晚上2点57走了。”说完,泣不成声。“咋不告诉我?”王沫黑着脸问。“想您忙了一天,就没打扰。”
心里难受极了,王沫双肩不停地抖动。忍了几次,都没忍住,王沫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沫和吴总的儿子来到太平间门口,吴总女儿刚在瓦盆里烧完纸,红着眼睛示意王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王沫擦了擦眼泪问道:“给单位说了吗?”“五点就给我薛叔打了电话,薛叔说,让我们收拾好东西,八点钟来车接咱们。”
“让我再看吴总最后一眼。”王沫忍者悲痛说。女儿领着王沫,来到盖着白布的吴总面前。王沫颤抖着双手揭开了白布。吴总穿了一身新衣服,平静地躺在小车上,脸上看不出一点痛苦的表情。
王沫心如刀绞,再也忍不住了,他抓住吴总僵硬的胳膊,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
吴总走了,前进化工厂失去了一位贤能的领导,王沫失去了一位尊敬的长者。
王沫怒目圆睁,他质问老天:“为什么好人命不长,而那些坑人害人的坏人却活得长久?”
火化吴总的前一天夜里,一场暴风雨袭击了古城,气温一下子降了十二度。
第二天早上,大雨变成中雨。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前进化工厂除过倒班职工,几乎所有的人都来到场部门前的小广场,有的打着雨伞,有的穿着雨衣,有的头上顶着蛇皮袋子,准备坐车去火葬场送吴总最后一程。
三辆大轿车开来了。
车上的人,个个脸色凝重,没有人说话。
前进化工厂离火葬场二十三公里,四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的人们,冒雨拥到告别大厅门口。大家自觉地在胸前别上了庄重的白花。
追悼会由薛处主持。悼词没念完,会场上就哭成了一片。
追悼会开完了,工作人员推着吴总向火化炉走去。
大家揉着红红的眼睛,排队走出了大门。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云层裂开了一道口子,太阳的光辉又洒向了人间。天空一片澄明。
不知谁惊异地指着东边的高烟囱喊道:“看,烟囱上升起了一朵莲花。”
大家的目光凝固了。
莲花上坐着紫气环绕的吴总。吴总目光平视,面带笑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莲花在烟囱周围转了一圈,然后悠悠地向高处上升。莲花越升越高,一会儿就和上面的彩云融合在了一起,霞光四射地向西方飘去。
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喊着吴总的名字,还有人干脆扔掉雨伞、脱掉雨衣,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向西边磕头。
王沫目睹了这一切,他心里明白了,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