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北头有家理发店，价钱合适，妻一直在此理发。前段时间，理发师家里有事，妻想剪头，去了几次，没开门。在其它地方理发，至少30元钱。
去公园转悠，路边有不少理发摊，理发六七块钱，看能否给你理发？我建议。野摊子，能理发？妻怀疑。
高手在民间，有些理发师，不见得比理发店师傅水平差。我说。
走走看看，或许能碰上满意的。妻无奈地接受了我的建议。找了几天，妻不是嫌这个手艺差，就是嫌那个发型落伍。
昨天又去公园走路，看了几处理发，没有几个能入妻法眼的。算了，还是回家去理发店理发。
妻心灵手巧，看啥会啥。十几年来，我的头都是妻理的。妻算得上半个内行。
走到半路，看见树荫下放着一辆老年代步车，车后贴着广告：老兵快剪。看着老兵俩字，心里感到亲切。老兵正给老头理发。妻和我驻足观看。
老头前面，放着简易的三脚架，三脚架上支撑着一面镜子。周围放着四只凳子，其中一只凳子上放着两把推子，一把剃须刀。
中等个子的老兵，看起来六十几岁，精精神神，动作麻利，一会弯腰左看看，一会儿弯腰右看看，一会儿前后对照看看。“头发多了好理，像我这样头顶没几根毛的最难理，”坐在凳子上的老头看着镜子说。
“你这头，只能理这么短，再短就不好看了。”老兵说。老头换了个姿势，把挂在脖子上的围裙往上提了提。老兵转了个角度，推子又在前额修理了一会。
发理完了，老兵看了看老头的胡子，要给老头刮胡子。“刮胡子多少钱？”“不要钱，顺手的事。”“多不好意思。”
旁边边站着穿戴整洁、打扮洋气的老板娘。老板娘赶紧走过去，打开代步车后备箱，拿出脸盆，倒了一些热水，用毛巾给老人擦了擦嘴巴，并给上面涂了一层肥皂沫。
老兵拿起凳子上的刀子，半蹲在老头前面，三下五除二刮光了嘴唇上的胡须和下巴上的胡须，又用手摸了摸，感觉满意了，才收起了工具。
老头站起来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会心地笑了，随即问在什么地方扫码？“码在汽车屁股后面。”老头又问了一声：“多钱？”“五块。”“刮胡子多钱？一起付。”“刚说了，刮胡子不要钱。”“这怎么能成？理发本身要钱就少，刮胡子还不要钱，这不是让你吃亏么？”“吃什么亏？出来理发就是玩呢。”老头付了钱，双手合十，感激地向老兵致谢。
老头走了。妻在旁边等候。
“前面还有几个人，我先买菜去，等会回来再理发，”骑着自行车的中年人走过来，和老兵打招呼。“你先买菜去，一会儿回来就没人了，”老兵说。看来是老顾客。中年人把自行车放到老兵对面的树荫下，匆匆地向菜市场走去。
“轮到你了。“妻走过去坐到板凳上。”要理什么样的发型？“我是来剪头的，只把后面的头发剪齐就行。”“剪多长？周围还需要不需要修理？”老兵问得详细，两人沟通好后，老兵才动手理发。
老兵很认真。一边剪发，一边征求妻意见：你看这样剪合适不合适？“咔嚓咔嚓”了一会儿，老兵让妻对着镜子转着身子看。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老兵说：“你要剪成啥样子，提前说清，我尽量按你的要求去剪。”妻笑着说：“剪了几年头，今天最满意。"
“老板娘，付钱！"我顺手拉开提包，取出五元钱，寄给老板娘。刚准备离开，老兵叫住我：“你刚给了多少钱？”“五元。”“怎么能收五元？”老兵对着老婆说。“就这会儿功夫，收三元就够了。”“哪有这个价？五元钱都少了，”我和妻异口同声说。
老兵不高兴了：几分钟的事，三元钱没少收。说完，硬让老婆退了我两元钱。
哪见过这样的人？一切向钱看，成了这个社会的共同目标。多少年来，物价一直飞涨，就拿理发来说，从原来的两元涨到五元，涨到十元，如今简单理个发，没有二十块，打发不了。就拿路边的理发摊来说，不洗头，干理发至少也得七八块。
今天碰到活雷锋了？雷锋去世五六十年了。心里过意不去，走到老兵跟前，再三解释。老兵笑了：我是个退伍老兵，今年73，活了大半辈子，算是活明白了。金钱是什么？金钱就是身外之物，不应成为生活的全部，不要过分执着，有了多花，没了少花。
老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孩子们工作了，我还有点养老钱，在家里闲着没事，出来理发，纯属消磨时间。
望着老兵，我心里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感动。“师傅，家在什么地方？”“明德小区。”“明德小区离这不远。”
"原来在啥单位工作？”“没有工作，部队复员后，回乡当农民。好在我能吃苦，先是和战友合作做煤炭生意，挣了一点钱，又买了一辆大车跑运输，后又开砖瓦窑，最后办起了机械加工厂，反正一句话，从小卖蒸馍，啥事都经过。”幽默的语言把我逗乐了，我想起十三狼秦歌中的那首歌。
刚好没有顾客，我和老兵继续闲聊。“现在生活怎么样？”我没话找话。“还可以，儿子成家立业了，不用我操心，我现在只操心我两口子的身体。”老兵放下茶杯继续说：“现在住房不愁，吃穿不愁，又攒了几个零花钱，这就足够了。人活在世上要知足。知足者常乐。”
说得真好，欲望大多来源于不满足。人不能没有欲望，没有欲望，就没有前进动力，但不能有贪欲，贪欲是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即使你拥有世界，也是睡不过三尺，食不过三餐。贪欲过重，其结果会走向反面。
“理发几年了？”我有意转移话题。“今年夏天才开始。""每天都来么？""除过周六周日外，每天都来，除非刮风下雨。""周六周日为什么不来？""孩子一家回来了，我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师傅，前面还有人么？”来人打断了我两的聊天。中年人提着一袋蔬菜，从菜市场走过来。
“没有人，”老兵回答。中年人放下蔬菜，坐在板凳上。我和妻给老兵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走了不到二十米，回头看看，只见老兵拿着工具，在暮秋的阳光下，麻利地操作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作者简介：王选信，陕西长安人。长安作家协会理事，散文部副主任。陕西省柳青文学研究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临潼骊山诗社会员。文章散见于报刊和网络媒体，出版散文集《枯枝上的春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