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去了一趟武关，失望至极，让人扼腕唏嘘，本不太爱动笔，这次实在是不吐不快。
武关在哪儿？武关，现隶属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就是当代出了大作家的丹凤县。
秦地自古有四关，东南西北各据其一，分别为函谷关、武关、大散关、萧关，它们拱卫护佑着大长安西安城，永保长安“长治久安”。进入这四关，才算真正进入秦地。
武关，扼守秦地南大门，秦人从这里沿着汉江开疆扩土，又因这里遭受外敌侵扰而兵戈征伐。出了武关，顺汉江沿东南而下进入湖北通往东南大地，若踅向东北则进入河南直达黄河中下游平原，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历史上东南诸国，有觊觎秦地欲兵临长安者，必从这里西北溯上，武关是入秦第一站，武关不破，势必铩羽而归。
要破武关谈何容易？
武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长安历周秦汉唐十三朝，无论那朝那代，均视武关为虎踞龙盘兵家必争之地，必派强将重兵固守，虽觊觎者众，难入半寸者多。
四关之中，我之前独去过函谷关，楼宇恢宏，威仪壮观，傲视着东方列国，曾经韩魏赵齐诸国至此莫不仰视胆寒而却步。大散关、萧关我虽未去过，在网上搜索，其旧址仍在，城楼或者重建或者修复，矗立在天地之间，关口上旌旗猎猎，展现着老秦人纠纠气势。
历史上能攻破武关者寥寥，最有名的当是西汉首帝高祖刘邦。公元前207年，刘邦与项羽在楚怀王前盟约，兵分两路，项羽自东入潼关，刘邦自南进武关，先入咸阳者为王。项羽窃喜，东入函谷关，道路宽畅自忖会势如破竹，而刘邦自南入长安，山路崎岖步履难行，且有武关天险之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项羽为报叔仇，大败秦将章邯于函谷关外数月，致使刘邦率先攻入咸阳。武关虽险，刘邦有张良萧何等智囊团队，先前也是久攻不下，智囊献以离间巧计并以火攻夺取了武关，率先进入长安，最终成就了汉家四百年江山。
商鞅变法后被追杀，逃亡中想着绕至武关，过武关之后投魏，却惧惮武关之险，虽带有悍奴家将数百人，但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强攻。遂改道直接向东，不料因自己制定的连坐之策被老百姓告发而亡，死后被车裂。
武关险要，既可成就帝王之业，也可威慑阻断叛臣而亡。不光其地理位置重要，历史地位同样非常重要。我作为一个秦人，怎能不以武关而傲娇自豪。多年来，武关一直是我心中的梦想和渴望，多少次心向往之。
曾经有过两次近缘，一次是去商南县金丝峡，一次是跟随孙见喜老师游丹凤县棣花镇，这两处离武关都不远，但因同行多人而不便启口。
这次出行，首选武关，为的就是完成多年未竟之愿。
车上高速一路东南，下了丹凤县，往左是贾平凹老师的老家棣花镇，导航里美女甜美的声音在提示我右拐。路牌上也显示着武关镇，往南有二十公里远。武关镇不大，街面不宽，也不繁华，两旁新旧居各半，一些老店正在重修。还好，没有拆旧盖新，新式的门店木板涂上古旧的颜色依然保留着古色。过了武关镇政府前行不到半分钟，眼看着快要出镇，导航提示，武关到了，就在右前方，本次导航到此结束。
我环顾四周，除了右边有一条三四米宽的村路之外，武关在哪里？我心中的武关应该屹立在半山要塞之上，也许无士兵把守，至少有旌旗迎风招展。
就只好右拐，明显是村道，才几步远，看到右边一条十几米的横幅，上面写着”“武关城遗址保护区范围内严禁非法取土”，难道这是武关？
下了车，往横幅前走去，横幅后边挨着半亩大的荒地，背靠着五米多高的土堆，上面有挖过土的痕迹。横幅挂的时间不短了，碎布头在风中飞舞。横幅的右下边，立有一个石碑，写着”陕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武关遗址 陕西省人民政府19924月20日公布，丹凤县人民政府立”。
看完直起腰环顾四周。这里三面环山，从前面两山之间流出了一条江，江面不宽，阳光下泛着波光。
这不会就是武关吧。赶快问身边走过的老人，老人说，是的，这里就是武关。是那个通往湖北的武关吗，是的，就是的。我用陕西普通话问，老人用纯正的陕南话答。
我有些懵，这就是我心心向往的武关吗？这就是三秦大地上著名的武关吗？从老人明确的回答中和石碑上的标注看，没有错，这里就是那个威名天下四关之一的武关。一下就失落起来，怎么能这样？如此有名的历史遗址，怎么会呈现出这样一幅惨淡景象。
我继续问，您知道刘邦吗？我想老人会知道的，刘邦过武关入咸阳，多少电影电视剧在诉说这个故事，但老人摇摇头，嘴里说，不知道，没听过。
老人的回答，让我更加失望。也许看出了我的失望，老人给我说，前边还有个大碑子。
顺着老人手指方向，不远处矗立着一块大墙碑，我赶紧往前走，也就一百米不到的路。路右边靠崖，左边沿江围墙砌成城垛，透出点古意。
墙碑立在村的正南方，面江而立，黑底白字红边，高约二米，宽不足三米，呈长方形，顶上有红色武关二字。碑文为行书，记载有武关之四址，位置之显要，历来为“秦楚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文人骚客从这里过往者众多，周恩来曾经给这里题名”八一人民公社”，这是第一段。第二段提醒社会市县各级政府要认识武关遗址正在遭受破坏，呼吁社会各界力量维护遗址刻不容缓势在必行，落款日期是2013年，11年前立的碑子，落款并不是一级政府，却是一个人名，叫惠怀玉。我向这位惠怀玉先生抱拳致敬，为他能勇于直言而拍手点赞。
遗憾的是，十几年前的呼声，十几年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依然是苍凉荒芜破败不堪，山风吹几度，古迹今何在？就连遗址上的土都被当地人们无情挖取，仅仅是当地政府拉着一条形同虚设的横幅在无力地保护着遗址。
那位老农民固然不知道刘邦，但从这篇碑文上看，当地有贤明之士，他们用一腔热情护佑着他们的故土家园，他们知道，这里不平凡，这里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叫武关。
不时，有好几波人也来到这里，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们不是偶然而来，他们如我一样满怀希望而来，他们同样感受到了失落。感叹和遗憾的同时，他们还会把武关的败像传递给四面八方。
一位老人双手拄着拐杖正坐在旁边晒太阳，我递过去一根烟，老人摆了摆手。老人说，他小时候，这里有门楼，不高但也不低，还有岗哨，就在他坐的这个地方上面，哨兵荷枪持弹在岗楼上来回走动。现在，都没了，老人摇着头说。
如此说来，武关直至解放后依然有门楼箭阁，不知从何时起，被当地人取土破坏，正消失在过往尘烟里。武关曾经那样奋力地保护着这里的人们，人们却不知道保护武关。
我取出埙，面对山峦，面对流淌的江水，吹奏几曲秦韵悲歌，我想释怀却无法释怀。
我想告诉这些老人们，如果我生在当地，我一定说服他们甚至带着他们走县上市奔走相告，去拜访当地名望能人，呼吁社会各界，全力恢复武关遗址，我会告诉他们，你们无根无魂了，不能让你们的下一代无根无魂。我还会告诉他们，打造武关遗址旅游区，给这里立一尊面南背北刘邦像，会给他们带来财富和人气，让他们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心里竟然也莫名怨恨起那位丹凤县的贾大作家，武关比起你的棣花镇，不知道高出多少层级，两者不在一个高度。相距20里，我相信你是来过武关的，这里也是你的故土，你若能为武关发声鼓与呼，一定会对武关遗址的恢复与重塑增加重重的砝码。漠视武关，不仅是当地市县镇的耻辱，也是丹凤文化名人的耻辱。
几曲歌罢掉头北，我开车远去，眼前山峦环绕流水依旧。
我还会再来的，我不是武关人我却是陕西人，我对自己起了念，下次再来，我想看到不一样的武关，用我微弱而不竭的笔。
甲辰 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