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韭花

文摘   2024-10-04 08:38   陕西  



第一次吃韭花

文/赵勃

时候到了九月,久旱未雨,地里的菜都干巴巴的,叶子卷缩着,一根火柴都能点着。韭菜也一样,叶子黄了,韭苔已经长得很高,还开了韭花。

我拿着镰刀,去割韭菜,想着把这一茬老的割掉,晒干当柴火烧,好让新的一茬长大再吃。父亲制止了我,说韭花长得正好,待吃了韭花再割不迟。

我自认为很了解韭菜,知道韭菜要趁嫩吃才好,当下的韭菜,又旱又老,连花都开了,一定是不能吃了。听到父亲的话,我心里一惊,感叹到韭花竟然能吃!

父亲接着说,韭菜嫩的时候吃韭菜,老的时候吃韭苔,再老的时候吃韭花,韭花特别好吃。听着父亲的话,我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片韭花,它们开在几乎枯萎的韭苔顶端,花枝清瘦,花片绵软,微风吹过,竟也洋溢着生机和灵性。

父亲提着菜篮,笨手笨脚地掐着韭花,不大工夫,便掐了半篮子。我接过菜篮,把韭花揽起放进水盆,淘洗干净,交给父亲。父亲已经准备好了土瓷碗和木锤,他熟练地把韭花放进碗中,撒上调料,便用木锤捣了起来。父亲边捣边说,香味出来了,又进一步说,这香味不是花的味道,而是韭菜籽被捣碎后散发的味道。父亲将捣碎的韭花刮出放在一个盘子中,指挥我用煎油泼过,他再用筷子调拌均匀,我们便吃了起来。

捣碎的韭花颜色深绿微黄,被油泼过,亮晶晶的。我和父亲是用热馒头夹着碎韭花吃的,有种特别的香。父亲说,韭花做法单一,捣碎即成,不过吃法不止一种,除了能夹馍外,还可以拌瓤皮、拌凉面吃。


我喜欢吃韭菜,也常吃韭苔,而吃韭花,这还是第一次。自己56岁了,也太孤陋寡闻了。

父亲一边吃着韭花,一边回忆过去的韭花。

父亲说,他9岁时,也就是1952年便开始卖韭花了。那时候,刚刚解放,土地还没有集体化,各家种着各家的地。爷爷在大渠南边的自家地里种了一大片韭菜,夏天到了,韭花长成了,父亲就在清晨进地,掐上一竹笼韭花提到相距二里的街道去卖。怕韭花被晒焉卖相不好,就用一件旧衣服盖上。父亲把笼放在街道上,自己蹲在笼的旁边,用稚气的目光打量着来往的人们。父亲不会吆喝,只能用目光盼望着人们的光顾。韭花很轻,一笼大约才5、6斤重。人们都不多买,有的买半斤,也有人只买2两,但卖得很快,不到2个小时就卖完了。

父亲说,爷爷在韭菜地畔打了一眼水井,安装了木制水车,靠一匹骡子牵拉,取水浇菜。夏天天气热,地干得快,三天两头浇地过于麻烦,也会耽误其他农活,就减少了浇菜次数。老韭菜卖不出去,割了可惜,就让长到韭花开了再卖。父亲说,菜有好有坏,不管好坏,都尽量吃了它,不要轻易抛弃它,要对得起菜的顽强生长。



父亲说,爷爷在水井旁搭了个简易房子,主要放一些农具。有一个乞丐无家可归,就住进了井房。乞丐姓麻,是个跛子,没了亲人,靠要饭度日。有一年夏天,下了连阴雨,麻跛子在泥路上走不动,不能出去乞讨,被困在了菜地里。平日讨来积攒的馍饭已经吃得精光,乞丐就只能割地里的老韭菜吃,老韭菜撑饱了肚子,而有营养的仅仅是那些小小的韭花菜。连阴雨越下越欢,多天不停,爷爷知道麻跛子遭遇困境,就时不时给他送点吃的。

我回想着父亲的话,也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这片韭菜,是母亲种的。母亲已经去世4年多了,她种韭菜管韭菜的情景历历在目。母亲喜欢吃韭菜,经常给我们用韭菜包包子、捏饺子、擀韭菜面吃。母亲患病后,不方便上街买菜了,就自己种起菜来,种得最多的便是韭菜。母亲说,韭菜又好吃又有营养,还好经管,吃了一茬又长一茬,是最实惠的菜品。病中的母亲身体消瘦,也没有力气,她坐在小凳子上撒着韭菜种子,撒完一节就挪一次凳子。撒完了种子,她就用铁耙轻轻梳土覆盖,随后又用洒壶洒水湿润土壤,最后再用遮阳网护了起来。母亲种得细,韭菜苗出得好,密密匝匝的,一派生机勃勃。

韭菜一天天在长高,颜色却一天天在变黄。母亲意识到韭菜地缺少营养,就割了这头茬韭菜,从邻居家弄来羊粪,打碎后覆盖在韭菜根上。韭菜施肥后,长得很旺,杂草也沾了光,满地都是,母亲便一根根拔掉杂草,让韭菜有更大空间生长。只对蚂蚱菜(马齿苋),母亲则会区别对待,选择性地保留一些,待它长大后,指导我们蒸蚂蚱菜馍吃。天旱的时候,母亲舍不得用水泵浇韭菜,嫌浪费电,就提着水桶在附近的水渠中取水浇菜。母亲干这些活儿时,总是选择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干,常常累得满头大汗,腰也直不起来,有时索性坐在地梁上干活。

母亲精心种育的韭菜,她只吃了两茬,便离开了人世。我们接续着母亲的工作,继续经管着这片韭菜。每当我们吃韭菜时总会想起母亲,总觉得她老人家就在我们的身旁,看着我们割韭菜、摘韭菜、切韭菜、包韭菜、炒韭菜。做熟了韭菜饭,我们就给碟子盛一点,端到母亲的遗像旁,让母亲看,让母亲吃。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觉得韭菜很珍贵,韭菜饭很香。

母亲去世三年之后,父亲阶段性地跟我们在县城住,老家便锁了门。韭菜缺少了管护,便长慌了,没有了菜的样子。这次回到老家,看到韭菜干巴巴样子,心生愧疚,好在韭花可以吃,多少有了些许安慰。

吃过饭,我匆匆行动,将所有的韭花摘完存入冰箱,然后割完了老韭菜,接着开水泵浇地,恨不得明天就长出新的一茬韭菜来。

忙完了这些,我在网上搜索了“韭花”,铺天盖地的广告扑面而来,我才知道已经有工厂做起了韭花产品,这些产品正在被千家万户采买食用,还知道了韭花的花语是“奉献”。

2024年9月19日

(作者简介:赵勃,1968年生,陕西临潼人,高级工程师,爱好文学,曾发表散文数篇及长篇散文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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