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另外一种生活
作者 | 夏天的香草 summervanille
微信号 | lyannq
"德国的某些传统生活方式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冲击，或许不仅仅只是发生在德国。"
上周, 我参加了公司的圣诞年会，想必我的朋友圈中有些朋友已经看到我分享的几张照片了。圣诞前夕，德国人的心情其实和大家在春节前夕的心情是一样的 - 都已经心猿意马了。
大多数人都开始无心工作，每天掐着手指算还有几天就可以放假了。也有些人早早请假，享受一个更长的圣诞假期。超市里充满了为年货忙碌的人群。和国内一样，很多家庭也会选择在新年前夕回父母家团聚，导致超市里老人团体的身影突然增多。
不过，今年的圣诞节与往年有所不同——许多家庭可能正面临裁员的阴霾。上周我回公司，与上司进行了年度回顾（review）。他也向我简要谈了公司集团的现状。
在集团内，我们公司的营业额表现尚可，但另外两家公司今年的业绩非常不理想，因此集团决定进行整合，并裁减了不少重复岗位。
大家都知道，德国的多数员工是签订无期限合同的。无期限合同——曾经象征着铁饭碗的这纸文书——如今与普通合同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在之前的文章中，我也介绍过德国的劳动法规定：简要聊聊德国的留学教育现状及外国人就业的情况
大家可能听到的就是不少德国大厂在裁员，比如，我写过的大众（在德国的员工能与公司叫板？靠的绝对不仅是劳动法！），DB（德国地铁），博世（Bosch），蒂森克虏伯（Thyssenkrupp），采埃孚（ZF）等等。
但是，事实上，从去年开始，不少外包公司，小厂，大公司，甚至德国本土的上市企业已经开始了不止一轮的裁员。我有写过我同学连续被裁而不得不回国的文章：真实德国职场 : "失业一年后，我最终选择回国。"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德国现在的经济状况比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时的情况更让人感到失望。近期调查显示，大约有45%的德国民众对当前疲软的经济形势表示担忧。
2008年，德国面临的主要挑战是外患。自2008年5月起，德国制造业新订单同比持续下降，到了2009年初降幅进一步扩大，表明出口需求大幅减少。但即便如此，2008年德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率仍为1.3%，尽管低于2006年的3.0%和2007年的2.5%，但仍然保持了增长。
而到了2024年，德国政府预计，继2023年经济萎缩0.3%后，2024年GDP将再次下降0.2%，这意味着德国将连续两年经历经济衰退。
2024年，德国面临的更多是内忧。从某位企业家的角度来看，是德国政府将德国经济推向了困境。事实上，不仅是现任的“红绿灯”政府（一早我就被这消息震惊：原来德国天塌了！），许多人甚至开始把责任归咎于默克尔。
原因很简单，因为难民政策和能源危机的根源都与她的政府时期有关。很多德国人认为，正是她的决策让德国的经济开始下滑，最终才导致如今的经济困境。
最近，默克尔的自传一上市就被枪售一空，但是亚马逊曾因其负面评价太多而把评论关闭了一阵子。我今天去看，评论恢复了，且评分竟然也提升了不少。
然而，从中国人的角度来看，既然经济已经到达谷底，那么反弹也许就在不远的未来？
拿我朋友A来说，他曾经被派驻上海工作多年，担任上海公司总经理时收入非常丰厚，生活方式当时在我看来也比较奢侈。
回到德国后，他选择了休息七年，四处旅行。正如他所说：“既然我要工作到67岁，那为什么不能先休息几年？”
德国人，骨子里还是比较松弛的。
他前两年才开始上班，由于中间不工作的时间太长，而且他希望从事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所以现在他的年收入降到了60多k欧（税前年薪）。
这个薪水在德国其实也不算低，尤其是考虑到他年过50，重新进入汽车行业（之前是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行业），几乎是从零开始。但他说自己对汽车很有兴趣，面试时表现得很好，这才获得了录取。
上周他给我挂了个电话，互相聊了下近况。他说了最近让他很烦心的一件事 -就是和房东扯皮修下水管道。这件事过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解决，但是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 - 工人要放假了。
因为这件事，他决心要搬离这个Haus（独栋），可是他上网一查才发现，才发现现在的房租比他十年前租这房子时上涨了40%以上。
他住的地方是北威州的一个三线城市。我告诉他，如果是在柏林，房租可能比他提到的还要高70%。他说：“对，我查过了。
他这才开始赞同我当初毕业后就决定买房的决定。记得当时他还曾试图劝我：“德国人大多数人都是租房的。”
我是在2021年买的第一套房，当时的房租大致处于一个平稳期。但从2022年第三季度起，由于利率的降低，很多人开始转向租房市场，导致租金开始急剧上涨，到现在，租金已上涨约50%（实际上，大多数人租到的房子远远高于这个平均值）。
图: statista历年柏林房租曲线
很多身处德国本地的德国人往往看不清一个趋势，那就是，越来越开放的德国必然会在生活方式的许多方面受到外国人的冲击。无论是房价，还是租金，都反映了一个最基本的供需关系。
图: statista 统计历年流入德国的外国人数曲线
不少国内的朋友向往德国不需要买房的生活方式。许多在德国的中国朋友也会告诉你：“德国人可以一辈子租房。”
的确，虽然现在很多大城市的房东已经慢慢从无期限合同转向一两年的短租合同，但仍然有很多房东提供无限期合同。
可是，这种无期限合同也如无期限的劳工合同一样，越来越贬值。更何况，房东是可以在满足某些条件的情况下是可以要求租户搬家的。
环境早已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可是不少德国人的想法仍是滞后一步。我的德国朋友A一直住的是大面积的独栋，而现在，如果他想借相同面积的房子，他的一大半工资就要付房租，而剩下的可能根本满足不了他所习惯的生活方式。
“租一辈子的房子” - 这是德国人原本的传统生活方式，然而这一模式正在悄然发生改变。
我的朋友B的家庭是典型的德国家庭 - 父亲工作，妻子在家照顾孩子。由于税收压力以及在德国难以找到照顾孩子的保姆，所以很多妻子都会选择做兼职、短工或者全职在家。
经济好时，公司通常会慷慨地为这些女性提供便利。比如，我的一位同事为了方便接送孩子，把每周40小时的工作时间减少到35小时。
然而，经济不好时，公司首先会裁掉这些不稳定的员工。最近，我的另一德国朋友B就因某些原因被裁员了。他本来的薪水还挺高，所以妻子不工作，全家也能过得很不错，但突然之间，他就失业了。
尽管失业保险和赔偿金能维持一段时间，但他仍然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需要供养。
与国内不同的是，这种情况在德国的家庭中非常普遍。很多人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有失业的风险，因为他们签的就是所谓的“无期限合同”，而且他们是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老员工不少都是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到退休的。
但是，现在，这种工作的稳定性已经变质了，一辈子在一家公司工作到退休的方式也在德国慢慢谢幕。在这背景下，双职工家庭预计以后也会越来越多。
有人会说，失业了难道不可以领社会补助吗？失业者是可以领一年的失业金，大概是之前工资的70%。但是，之后的补助就要看你家里的情况了。如果是身无分文的人，当然补助的确不少，但是对于有自己的住房，有存款的家庭来说，政府根本不会给你多少钱。
作为中国人，我却一直有失业的担忧，尽管我在近17年的职业生涯中一直签的是无期限合同。但在这种背景下，我仍然时刻居安思危。
和我的德国闺蜜Sonja聊天时，我还是一直在向她传达自己的"焦虑" : 德国退休工资可是太低了，我们可不能靠这养老。
上周见面，Sonja非常激动地跟我说，她有8年在美国，不久前听我说了德国退休工资的事，于是她让她姐姐（税务师）算了下她退休的预计工资: “我和我老公最多只能在德国工作20多年，退休金大概只有600到1000欧元！”
我说：“即便你工作40年，退休金也不过1500欧元左右，别指望能靠这些钱维持退休时的生活品质。我们必须另寻出路。”
算了退休金后，Sonja终于想通后: 她同意把家里的另外两辆车给卖了，把这些钱用来装修家里的一个楼层。她打算将这一层出租给一位外国同事，每月大约会有800欧的固定收入。与此同时，她还将第三层做成了Airbnb，每月收入大约在600到1200欧之间。
当然，这一决定不仅是我劝她做的，她的丈夫——一位美国人——也在不断做她的思想工作。在这方面，美国人和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倒是很相似。
不过，Sonja和她家人之前的想法是：“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装修呢？更别说卖车了，这不是降低生活质量吗？”（虽然他们家有三辆轿车和一辆房车）
说实话，我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已经变得“德国化”，比如开始做事讲究步骤，一板一眼，但在另一方面，我的很多想法和习惯并未因为环境改变。在德国待得越久，我越排斥融入，因为我发现德国人有很多想法，我根本无法赞同。
没有人能要求我完全融入这个环境。世界因多样性而美丽。无论我是中国人，我的丈夫是南美人，我的朋友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各自保持自身的特色，遵纪守法，互相沟通、交流、成长，我认为这才是和谐的社会。
我喜欢德国，遵守法律，按时交税。我也喜欢和许多德国人交朋友，拥有不少德国朋友，但我始终是中国人。无论我是否换国籍，如果有人问我来自哪里，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来自中国。”
篇尾 - 不重要的自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