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叔洗澡
中午读叶晓军的《陪父亲泡澡》,忽然想起给小叔洗澡的事。
2013年11月,刚过天命之年的小叔检查出食管癌。其时我刚好在老家做一个水电安装项目,时间相对充裕,便主动承担起照顾小叔的义务,很快就在市人民医院安排了小叔的手术。
手术后小叔出院回家休养,我隔三差五回到老家去看望他,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那天,小叔忽然说想要到镇上理个发,顺便再洗把澡。我不知道手术后何时可以洗澡,赶紧拿起电话联系了他的主治医生,得到的回答是可以洗澡,但一定要有人陪同。
于是我开车把小叔接到镇上,先陪他去理发,然后在家里吃午饭。
浴室就在楼下,几步远就到了。我担心下午人多,饭后不久就领着小叔到了浴室。果然,浴室里除了一个跑堂的老头还没有浴客。我先进浴池去试了试水温,感觉正合适。便回到更衣室帮着小叔脱衣服。
手术后的小叔很瘦,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胸前的刀疤触目惊心。我扶着他走进浴池,小叔试了试水温,慢慢坐了下去,嘴里发出一阵畅快的“嘻……哈……”声。从小叔手术到现在已经六十七天了,平时除了小婶和我为他用沾水的毛巾擦擦身子,两个月来他第一次全身泡在温水里。大概是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小叔感觉通体舒泰,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润。
我用毛巾给小叔擦洗,他低着头安静得像个孩子。我问他感觉怎么样?小叔说舒服。我先给他搓洗了一遍,刚把沐浴露涂上还没来得及抹匀,小叔却突然脑袋一歪,像被谁抽掉了骨头一样向水池里出溜下去,整个身体差不多全都滑进了浴池,只留下脑袋还搁在上一级的台阶上。我赶紧扔掉手里的东西,起身两手插进小叔腋下,想把他抱起来。可水里小叔的身子却变得像鳗鱼一样又黏又滑,无论我怎么用力,始终没法把他抱起身。我喊了两声,小叔没有反应,我拍他的肩头,小叔依旧耷拉着脑袋。我开始惊慌起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赶紧冲着更衣室大喊“来人。”
浴室里蒸汽弥漫,我的声音在浴室里“嗡嗡”回响。可是我不敢走出去呼救,我担心一旦松了手,小叔会继续往水池里滑,那样他就会淹死。
跑堂的老头听到了我的呼救,撩开厚厚的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了里面危险的一幕。老头又喊来浴室老板,三个人合力才把小叔抬出了水池。
我们把小叔平躺到更衣室的躺榻上。我匆匆擦干小叔身上的水,给他盖上毛巾被。小叔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也长长地出了口气。
从此我们再也不敢让小叔到浴室里洗澡了,就怕他再来一次“晕堂”。
我每隔一段时间便带着小叔到康复医院去做康复治疗,经过大半年的放化疗,小叔的身体每况愈下,昔日浓密的黑发掉光了,身体只剩下六十斤左右。
小叔的身体禁不起长途折腾,我带着他的病历去了上海苏州寻求专家帮助。辗转几家三甲医院,得到的答复都是无能为力。眼看着小叔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我们却束手无策。人世间最为绝望的事莫过于此了。
2014年10月8日,小叔忽然又说想要洗个澡。我知道,小叔自知大限将至,想要清清爽爽地离开了。
虽然中午的气温很高,我还是把浴室里的浴霸打开,又在旁边加了一台暖风机,才去抱小叔。小叔身高一米七五,可我抱在怀里却是轻飘飘的。他光秃秃的脑袋无力地靠在我肩头,像一只病猫。我帮他脱下睡衣,小叔裸露的身体让我不忍直视。小叔的前胸后背没有一点肉,苍白的皮肤紧贴着突出的肋骨,干瘪得仿佛是冬天风干的豌豆荚。我用一只塑料水瓢从浴缸里舀出温水往他后背浇。水从脖颈慢慢地往下流,一瓢水沿着沟壑纵横的背脊只有一半流到了下面的浴缸里,还有一半留在了小叔后背凹进去的骨头缝里,一汪一汪的,像一脸不甘而又渴望的眼睛泪淋淋地盯着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给小叔洗澡。十年过去了,我至今想起那梯田一样的后背,依然是揪心的疼痛。
2024/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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