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兴化籍文学爱好者姜广泰先生不幸离世。家乡文学界祭奠怀念姜先生，让人看到了文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也彰显了文学之乡的情怀和温暖。当然，也出现了一些杂音，令人不适。我无意参与这些，爱与恶都是极度私人的东西，不必人尽皆知。于我而言，写出自己想表达的文字，不喧哗，不自卑，安安静静做自己就好。

恃宠和失宠

女儿养了一只拿破仑猫，高贵沉稳，憨态可掬，煞是惹人喜欢。老婆看得爱心爆棚，不久也抱回家一只小奶猫。

小奶猫黄白相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老婆买回家猫窝、猫粮、猫罐头，举着猫条满屋子喊“金宝，金宝”，它躲在沙发底下不敢出来，只是偶尔“喵喵”叫两声。

小猫慢慢变得胆大起来，就着老婆的手吃得咂咂有声。大约是刚断奶就被老婆抱回家了，小猫没在猫妈妈身边生活多久，自然也就缺少些“教养”，不管开心不开心，小爪子伸出来总是露着尖利的指甲，好几次把老婆的手臂挠出了血。老婆把它抱到兽医站，给它打了疫苗，还套上一只驱虫项圈，项圈上挂上一只精巧的小铃铛。从此，它走到哪都会发出“哗楞，哗楞”的声响。有时候它躲在暗处不肯出来，我们只好一边喊它的名字，一边侧着耳朵仔细听，等着它稍微晃一下脑袋自动暴露目标。

小奶猫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可爱。

我看电视的时候，它会悄悄地爬到我腿上，在我两腿间选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趴下，两眼专注地盯着电视机。大约不喜欢俄乌和巴以之间总是没完没了地打仗，不一会儿就腻了，转过身把前爪搭上我的胸口，紧盯着我的眼睛。不知道它是近视眼，还是我额头上有啥特殊吸引力，反正看不一会儿，它就会把我的前胸当成一面墙，试图攀爬上来。于是，它精致的三角脸和两只黄灿灿的眼睛就在我的眼睛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几乎碰到我的鼻子。我哼了一声，它立马停下来观察我的表情。如果我没有继续表示嫌恶，它便得寸进尺一步一步往我头上爬；如果我的哼声重了一些，它赶紧转身一个跳跃离开，站在不远处侧着脑袋看着我，一副油里油气的小流氓模样。

老婆带它去洗澡，帮它剪指甲，希望把它变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可爱。有一次老婆在床上看电视，它跳上床乖乖地蜷在被子上，老婆伸手撸了它两把，谁知它却从此迷上了我们的床，总是想方设法往被子里面钻。你若是伸手想要把它撵走，它会伸出雪白的小爪子推开你的手。那模样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我给它买回爬架、太空舱和游戏转盘，企图接替它妈妈，把它教育成一只有素质有修养的猫。可它放着舒适的太空舱不睡，偏偏喜欢在书桌上，电视柜上，跑步机上，甚至茶几上四仰八叉地睡觉，那姿势不仅毫无修养可言，简直称得上放浪形骸了。

金宝有各式各样的窝，可它一个也看不上，不是睡在书柜里，就是睡在鞋柜里，反正哪里不适合它睡觉，它就偏偏在哪睡。它有吃不完的猫粮和零食，老婆还给它买了维生素，定期给它吃两片。可它却像个贪婪的无赖，放着食盆里的猫粮不吃，把猫粮袋子扯烂从里面掏着偷吃；把那些藏起来的猫条翻出来咬得破破烂烂；甚至有一次不知道怎么打开了装维生素的瓶子，一口气吃了小半瓶；和那种偷吃“隔锅饭”的熊孩子一模一样，让人哭笑不得。你若是举手想要惩罚它，它立刻就会炸毛，张开尖利的指甲，嘴里发出“呜呜”的吼声。

金宝也一天比一天讨嫌。前后给它买了三只抓板，可它喜欢在沙发上磨指甲。家里刚换的真皮沙发才几个月就变成了“磨砂”沙发。它仗着我和老婆的宠爱，常常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不是打烂窗台上的花盆，就是跳到灶台上舔碗，要不就是把台灯扑倒了扯烂灯罩。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完了，我教育女儿也没花过这么多心思。看来自己实在是才疏学浅，根本没办法将它教育成“猫”。

我打算将它送走，老婆不愿意，可我实在忍受不了它的烂泥扶不上墙了。朽“猫”不可雕，朽“猫”不可雕呀。

可真要送它走了，我却又开始为它担忧起来。金宝自从离开妈妈就一直生活在我家，连大门都没有出去过，除了猫粮也没吃过其他任何食物。它在我家就像是一只“金丝雀”，不愁吃，不愁穿，不要为生活操半点心。果真有一天离开我们的供养，它该怎么生活呢？不要说去抓老鼠自力更生了，就是平常的饭菜它也没吃过呀，离开猫粮它不用几天就会饿死吧？它没有任何“江湖经验”，完全是个社会“小白”，如果把它送走，不要说碰上江洋大盗了，就是和谐社会它也寸步难行。它怎么跟其他猫交往？要钱没有，要脾气一大堆，社会猫谁会惯它这臭毛病？

这时把它送走，无异就是谋杀了，我有些于心不忍。猫可以不仁，我不能无义呀。可我实在不想为这样一只不懂事的猫再吃力不讨好了。思来想去，我决定先把它带到单位，那里经常有野猫出入。先让它慢慢适应和融入大环境，如果它不愿意离开，那就在单位养着；如果它向往外面的世界，我也不阻止。它愿意留也行，愿意走也行，一切就看它的选择。虽然对一只猫来说，这样的做法有些阴险和卑鄙，但或许也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反正我准备在单位给它留着最后的托底。

趁老婆上班，我把金宝的行李装上车，然后抱着它出门。一打开家门，原本乖巧地蜷在我手臂里的它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竭力想挣脱我的控制，一个劲地往外蹿。我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让它得逞。随着我一步一步下楼，金宝开始在我臂弯里颤抖，我一时有些心软，毕竟还是个“猫孩子”呀。可一想到它那些恃宠而骄的德行，还是硬着心肠把它抱上了车。刚一放下，金宝立马钻到了车座底下。

我把车开到单位，把金宝的东西都搬进去，回头去抱金宝。金宝躲在车座下瑟瑟发抖，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弄出来。金宝紧紧地抱着我，它从未用那种姿势抱过我，它几乎是四肢环抱着我的胳膊。进了单位，我想把它放下，它依然紧紧地抱着我。我感觉到了它的无助和害怕，别看它在家里趾高气昂耀武扬威，一旦到了陌生的环境就怂了，曾经的张狂全都变成 了对于未知的恐惧。我用力掰开它的爪子，把它放到猫砂盆里熟悉了一下，它却“嗖”的一下钻进办公室书柜底下，不管我怎么叫怎么喊，始终不肯出来。

中午我要下班了，我又一次“金宝，金宝”地喊，依然不见它出来，只好锁上门回家。下午上班，我首先检查了一下食盆，发现早上的猫粮动过了，我放了心，试着喊了两声，果然听到了轻微的“哗楞”声，只是它还不敢出来。

晚上回家老婆发现金宝丢了，缠着我要我把猫找回家。我坚称送走了，老婆一晚上都没理我，一直大骂我“黑了良心”。

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猫砂盆里有遮盖过的痕迹，打扫好猫砂，换好水和粮，我发现金宝正趴在我办公桌底下看着我。原本雪白的毛上沾了灰土，昔日光彩照人的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到下午上班时，发现它趴在我椅子上睡觉。没过两天，金宝已经不满足在办公桌下和我的椅子上睡觉了，它开始在所有的办公桌上留下梅花印记，这是要开始新一轮的宣誓主权了。这个心比天大的畜生啊，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

单位平时就我一个人，金宝也慢慢熟悉了我每天来陪它，又开始嘚瑟起来。我工作的时候它跳上办公桌，一屁股坐到键盘上。我哼一声，它就退到显示屏背后去，把三角脑袋趴在桌面上，满眼哀怨地盯着我。还好，基本上相安无事，我又上网给买了五公斤猫粮。

周末到了，单位一下子热闹起来，金宝从未见过这么多人，再次躲得无影无踪。这次它轻车熟路，一周时间它已经在五间教室里给自己找好了几处藏身之地。看来，不仅狡兔三窟，猫也一样。

经过周六一天的躲躲藏藏，周日早上它小心翼翼地顺着墙角遛进了办公室，到了下午已经和办公室的同事熟悉了，甚至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享受起女同事的按摩服务。

我不知道和金宝的缘分还有多久，只要它不嫌弃，我愿意一直养着它。经过这几天，我想起有一种“金丝雀”，看似锦衣玉食优渥风光，一旦失去宠爱，只怕连活下去的技能都没有。

掌握生活的技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对任何生物都同样重要。无论是猫还是鸟，都不能把生活寄托在别人的宠幸上，更不用说人了。

2024/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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