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秤
光明庄的成林是个精明角色。
分田到户没几年，成林发现种地比不上做生意来钱快。可自己一没本钱，二没项目，能做什么生意呢？思来想去，成林决定到城里去收荒。收荒不要多少本钱，而且当天就能回本，妥妥的短平快。
成林把家里几亩承包地交给妻子，自己收拾好行李去了上海。
成林在奉贤南桥镇上租了一间出租屋，添置了一辆二手三轮车，一把木杆秤，一只铜铃铛。家伙什齐备，成林腰里扎个腰包就开业了。
他骑着三轮车在南桥乡下走村串户，一边蹬车，一边把铃铛摇得叮当作响。那些家庭主妇听到铃声便站在院门外冲他招手。成林赶紧下了车，跟随女主人来到堆放纸盒和塑料瓶的杂物间，把主人家的废旧分门别类归置好，纸箱纸盒拆了，平平整整摞在一起捆上，饮料瓶倒干净里面的残留装进蛇皮袋，易拉罐踩瘪了……收拾好废旧，成林一一过秤，算好价钱，打开腰包付账，然后再把收到的废旧搬上三轮车码好扎牢。
收满一车废旧，成林便蹬着三轮车赶到城乡结合部的废旧物资回收站，把自己的废旧卖给回收站。价格自然是早就打听好了的，成林按半价到乡下收购，转手卖出去，赚个差价。虽说只是一车十几二十的收入，确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成林收了一个月废品，赚下了一千多块钱，抵得上在老家种两亩地了。
时间一长，成林发现了其中的奥妙，那些衣着光鲜的妇人表面精明，讨价还价一分钱的亏也不肯吃，可对重量却没啥概念。过秤时她们凑到秤杆前扒着秤盘星一格一格地数，数完了自己拿出纸笔一笔一笔地算，却从不怀疑重量多少。
成林找到一家制秤的摊位，花五倍价格定制了一把“公三秤”。公三秤顾名思义，显示的重量是实际重量的三分之一。第一次使用公三秤成林有点心虚，不曾想那个卖货的妇人只顾着在小本子上记账算账，根本就没怀疑什么。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成林渐渐放下心来，偶尔面对主人家的质疑，也能轻松应对了。
成林在南桥慢慢被各家商店和小超市所熟悉。有两家小超市干脆把店里的废旧承包给他收购。
超市的废旧包装箱多，成林三天就要去拉一趟。量是有了，利润却不高，因为超市用自己的磅秤过磅，成林的公三秤派不上用场。
时间一长，成林动起了磅秤的心思，他四处找内行打听怎样在磅秤上做手脚。几次酒喝下来，终于学到了窍门。磅秤靠承重盘下四个角上的四个点刀传导，只要破坏了点刀平衡，传导杠杆接受到的重量就会减少。成林再去小超市收废旧时就在衣兜里装上了一块小石头。石头是精心挑选过的，一头尖，一头钝，像一只扁平的楔子。过磅时，成林乘人不备，偷偷地把石头塞到磅秤台板下的一个角上，过完磅赶紧偷偷拿回来。石头塞得越深，称出来的重量就越小。成林屡试不爽，超市里的人虽然怀疑重量，无奈磅秤是自家的，即使用超市里的粮油复称，因为石头早就被拿走了，磅秤依旧标标准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一次过磅，成林称好重后就开始往门外搬运，乘着搬货的当儿，伸手把台板下的石头取了出来。刚好超市老板经过，成林一时慌乱，起身时把磅秤上的游砣碰离了位。负责记账的老板娘问：“到底是78还是75的？”成林赶紧说：“就按78。”老板说：“你也不容易，重新称一下。”成林说：“不用了，不用了，就按78。”成林的反常引起了老板警觉，坚持要重新过磅。
老板和老板娘四只眼睛盯着，成林没法做手脚。结果同样的一堆纸板称出了124公斤。
这下老板火了，册那娘比地骂了起来：“小瘪三，侬今朝摊上大事体了。”
超市里的人都围了上来，成林眼看事情败露，猛地一个转身，推开人群没命地往外就跑。门口的三轮车也不要了。
跑回出租屋，成林不敢久留，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带上那把公三秤连夜跑回了光明庄。
成林回到老家，正是农村种麦子的季节，成林四处打听，思谋着换一个城市重操旧业，地里的事根本不上心。
过了一个星期，妻子从地里回家，劈头盖脸地问他：“你那是个什么秤？”
成林不解，问出了什么事。妻子说：“你自己到地里去看看，往年也是25斤一亩地的麦种，年年出的苗刚刚好。今年还是25斤麦种，满田的麦苗，比隔壁人家密了几倍，几亩地小麦都废了。”
成林说：“你个拙婆娘，那是我做生意的公三秤。”
妻子说：“打枪毙你不早说！前两天我把家里两亩地黄豆都卖了，就是拿的你这把‘畜生秤’。”
2024/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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