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部落·吃吃喝喝（15）| 一颗冻梨/菅静
文摘
文化
2023-12-10 19:01
河南
我吃过一颗冻梨，那是下过大雪后，从树上直接摘下来，拂去梨上的冰雪，一口透心凉的冻梨……最开始注意到那片梨园的时候，是春天，梨花开的正浓，只有一人多高的梨树，树龄应该很小，但是当一大片梨树同时开花，那片白色的花瓣汇成的海，还是让人欢喜的。我在心里默默想：今年秋天，等梨成熟的时候，一定要尝尝，看这些美丽的花，是不是也能结出甜润润的果子。人的年纪越大，记忆力越不好，这句话也不定是对的，人其实只有对特别上心的事，记忆深刻，对于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往往会很快忘记。所以，到了深秋，我偶然路过那片梨园，才想起春天对于梨花的期待。![]()
路的东西两侧，都是梨园，东面路边摆的梨，又大又鲜，但老板却长的一脸算计相。人是一面相，看人先看相，这句话是我妈从小说到大的，也是婆婆常挂在嘴边的话。我是个听话的孩子，自然对她们的话深信不疑，所以调转车头，停在西侧那家梨园门口。我下车时，老板娘正坐在梨园里，认真筛选着梨子，按大小个分类放进面前的桶里。看到有人过来买梨，她慌忙理了一下头发，快步走到我跟前。老板娘一脸老实相，她大方的递过来一只很大的梨：这是丰水梨，跟酥梨不一样的味儿！你尝尝。我相信那些看起来很真诚的人，不用去品尝，也觉得她说的一定是实话。 老板娘赶紧扯出一个红色塑料袋，逐个撕开套在梨上的袋子，认真检查每一颗梨，然后掰断梨把儿，轻轻的放在袋子里。 我走进梨园，站在栅栏处，才看到坐在要塘后的男人，那应该是梨园的男主人吧。他正在熬一锅梨膏，看到有人走过来，只是抬头笑笑，然后又把目光集中在锅里。我看着灶塘里的干树枝，劈哩叭啦的燃烧着，锅里的梨膏冒着泡，热气腾腾的，让人浑身暖和。老板娘仔细的给梨又套了一层袋子，然后交代我：这梨水分大，怕碰，你回家不用放冰箱，从袋子里拿出来就行。 我指着树上的梨问：这树上的梨不摘吗？过几天有雪，不怕冻坏吗？老板娘回头看看园里几棵挂着果子的梨树说：这是给俺孩子留的，她在外面上学，寒假才能回来。下过雪的梨，就成冻梨了，好吃的很！老板娘羞涩的笑笑：我没吃过东北的冻梨，没出过远门。等过几天下雪了，你还从这过吧？到时候我给你摘几颗冻梨，你尝尝！我微笑着告别，想着她真诚的约定，我也要用心的记着这件事。虽然，我可能只是她路过的客户之一，也可能，她跟每一个买她梨的客户都说了同样的话。但雪中的冻梨，显然更有吸引力。![]()
中原的雪，就像中原的人一样，下的小心翼翼，又化的悄无声息。唯恐下的太大，冻坏了庄稼，惹得村里大爷大娘们站在村口骂。我一直觉得，中原的一切，都那么有眼力架。雪停的那天，我和长军一起回老家，特意提前一个站下了高速，只为去尝尝挂在雪中的冻梨。老板娘还是那么真诚的迎出来，也还记得跟我说过摘冻梨的事。梨树上的雪还没化，每一颗梨都戴了一顶雪帽子，坚定的挂在树上。就算有风，它应该也不舍得摇晃，怕那顶雪做的帽子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老板娘的大方再一次展现出来，她干脆利索的摘了几颗冻梨，递给我和长军，转身又准备去摘，被我拦住了：树上的给孩子留着吧！我们尝尝鲜就行了，冬天冷，吃不了太凉的东西。打开梨的袋子，梨的颜色只是比之前深了一些，拿在手里，冰凉冰凉的，我用手擦了擦，咬了一口。凉丝丝的梨肉，像夏天吃的冰沙加了冰淇淋，汁水有了雪的拥抱后，更甜了。我惊叹不已，回头看老板娘，她自信的笑着，那是她对自己辛勤劳动的赞许与肯定。我们只带走了两颗冻梨，虽然老板娘极力往我手中送更多的梨，我说：明年还来你家吃冻梨，啥吃多了都不香了。我和长军吃了一颗冻梨，剩下的一颗，小心地放在冰箱里，既不舍得吃，又怕放时间久了会坏，最终还是下了肚。从那时起，对冬天盼望，除了一场大雪，就是那片梨园的冻梨了……![]()
入了十二月，我知道丰水梨成熟了，路过梨园，又去买了几十斤。老板娘有些憔悴，那些梨大大小小没有分拣，都混着装进桶里，她挑梨的时候，我在旁边和她闲聊，长军削了一颗梨，站在风里吃着。突然，她抬头望了望北边，我也跟着看了过去，那里除了铺满落叶的树，什么也没有。我回头看着她，她低声说：这梨没来的及挑，前几天俺大姐去世了，刚办完丧事回到家。我不知该说什么，有些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她好像不需要我回答，自顾自说着：俺和俺姐离得近，她总是每天骑车过来给我帮忙。我站在路边，就能看见我大姐。现在，我再也望不见俺大姐的影了……撕开梨袋子的手，干巴巴的，而她，眼里的热情还在，就是没有了光。我忍着眼泪，说：人总会老的，亲人也总会离开的，日子还得过……她的声音听不出来哭腔，她的眼里也没有眼泪，平静的好像一切都跟她无关。我知道，这是大悲过后的无助，也是眼泪流干后的无可奈何……她回头望了望熬梨膏的灶台：俺当家的前两年也走了，五年，五年走了三个亲人，一个俺爸，一个俺当家的，一个俺大姐……她看着我，我赶紧低下头，忍着掉下来的泪，琢磨着如何安慰她。没事，你看你这一片梨园，让你打理的多好，你的孩子不是在上大学吗？以后就享孩子的福了。她装好梨，系上口袋的时候，仿佛也把所有的悲伤斩断了。没有按照约定的价格，她抱歉的说因为梨没有来得及分大小，所以价格给我低了一些。我说着感谢，把钱付给她。她落寞的站在梨园前，搓着手。摇下车窗道别的时候，她说：今年树上还有梨，下雪的时候，你还从这过，我给你摘几颗冻梨。后视镜里，那片梨园越来越远，有风吹起，路上的落叶打着旋，从一个地方，飘落到另一个地方……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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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静，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欧洲时报》《国家诗歌地理》《河南工人日报》《劳动午报》《漯河日报》《商丘日报》、三毛部落等各级报刋和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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