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江见闻
——写在岁末最后一天
文图/顾晓
2024年12月13-27日，笔者在浙江省参加中视协举办的电视剧精品创作编剧高级研修班，所见所闻，颇多感想，作文以记之。
进入12月，非常幸运地，我得到了一个去浙江培训15天的机会。内容是关于电视剧创作方面的，级别很高，基本上算是国家队的培训，至于费用，对方几乎全部承担，而且是高规格的接待。这机会宝贵得像是春天田野里漫洒下来的雨水，一切都很好，只除了一条：时间有些长。对一个沉陷在日常生活中、整日忙忙碌碌的中年人来说，委实是一桩不小的挑战。
几番焦灼的纠结之后，我决定参加培训。能暂时脱离柴米油盐的消磨，到一个环境优美、气候适宜的地方，去看景、识人、听讲，这样的机会，人生中还能有多少呢？于是，我收拾好行囊，安顿好工作和家中事务，欣然前往。
培训的地点选得极好，头七天，在杭州的西溪宾馆，一座建在湿地公园上的江南园林式宾馆，剩下的七天，在湖州德清，江南第一山——莫干山。
这个时节，北方已经是干冷的天气，户外寒风料峭，落叶满地，一片肃杀。雾霾像是赶不走的幽灵，不管多么优美的景致，“雾里看花”，也要打上六七成的折扣。但江南不一样，只一早一晚户外有些冷，中午日头一照，就缓过来了。那种冷，是小家碧玉式的清冷，好像一个温温柔柔的姑娘发了点小脾气，总是有限度的，不像北方那样，“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像一个刚硬的汉子一样，冷得彻底，冻得透骨。
杭州西溪宾馆
景观更是大大不同。拿西溪宾馆来说，隆冬时节，植物依然茂盛，如层峦叠嶂般，一簇一簇地葳蕤着。颜色上，翠绿、丹红、姜黄、绛紫、茶褐，色色鲜明，错落有致。
因为是湿地的关系，园子里水塘很多，我房前的一处塘中，遍植荷花，可以想见盛夏季节“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盛景，此时过了季，只剩下无数枝干乱蓬蓬地伫立着，有鸟雀在上面偶一驻足，扑棱着翅膀飞走。屋后，是另一处水塘，到阳台上往外看，深绿色的渠水蜿蜒流过，水的对岸，已经是宾馆的边界，可以遥望见远处湿地公园的野景。
莫干山那一处酒店，离镇上不远，景观建造和西溪宾馆天差地别，但前后都是山，竹林亭亭玉立，不远处还有茶田，空气清新度无可比拟。早上走到户外，空气凉丝丝的，绿植湿漉漉的，用力深呼吸，那感觉，让人莫名联想到一句古诗，“天街小雨润如酥”。我欢畅地沉浸其中，心想，大概，洗肺就是这样一种感受吧。
莫干山
比景色更热络的，是人。
来参训的，是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影视从业者，多数都是编剧，年龄层跨度很大，有二十出头的男孩女孩，脸上胶原蛋白充盈得让人羡慕，线条都是向上挑着长的，活力四射，像精力充沛的小马驹。更多的是三十多岁的人，人生经验渐趋丰富，精力也富足，如一头头踏实苦干的老牛。当然，也有四十多岁的成熟稳重型编剧，其中一位仁兄，体型宽阔，肚腩向下垂着，某天穿了一件紧裹身形的红色T恤，坐在位子上听课，非常端庄且严肃，但是从侧面看，觉得他可以去演真人贺岁版的《功夫熊猫》。
相处半个月，大家慢慢熟悉起来，我发现来参训的学员有三多：未婚多，丁克多，抽烟的多。入学头几天，大家少不得在一起认识寒暄，偶尔谈到私人问题，居然连问几个都是单身，或者丁克，自此，我不再主动谈这个话题，不知这是不是影视业的特性之一，固定的刻板的生活方式无法与创作很好地兼容。但说到抽烟，我可以确定这是影视业的特性之二了，编剧又是高脑力劳动者，所以一到下课时间，男学员，还有几个女学员，就一起聚在教室外面吞云吐雾，本来我对抽烟持中立态度，无所谓好坏，可看到她们夹着一根细细的女士烟，指间云雾缭绕，和一群男士围在一起谈笑风声，实话说，我是羡慕了的，羡慕她们既酷且飒，羡慕她们可以活得如此自我！
学员中，有一位年轻女孩子，在上海一家颇为有名的影视公司工作，后来自己开了公司，和几个编剧同行一起创业。为了发展，她离开上海，到横店影视城租房子常住。据她说，横店三室一厅的月租金达到1.5万，和上海相差无几，但离剧组近，还是值得。她打字速度飞快，我们上课的时候，她带着手机电脑，坐在第一排，老师话音刚落，她就把句子打了出来，等课程结束，她把笔记分享到班级群里，比老师分享的PPT更为详细完备，每节课都如此，因此获得一个“学习委员”的称号，风评极高。课程结束的时候，我们从莫干山坐大巴车去机场或高铁站，她却是父母开车来接的，可见，这是一个在家里多么受宠的女孩子啊！江浙沪独生女，哪方面都不差的，可她偏偏还这么努力。
学员中，还有一位男生，年龄和我差不多，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写作是他的爱好，第二职业。他说自己已经写了几本书，最快的时候，曾经几天时间把一本文言书翻译成现代文，交付了出版社的任务，全书40万字！我目瞪口呆，给他讲了我的写作速度，他摇摇头，说：你这样赚不了钱。我们最后返程的时候，曾经在杭州逗留半日，大家有的打算去游一下西湖，有的准备找家咖啡馆打发时间，只有他，在忙着找安静的地方写作，他对大家的寄语是：我又好又便宜，希望大家有活儿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但是，他在吃抗抑郁的药，这是分享环节，他告诉大家的，这也成为其他学员心里的一根刺。课程结束前的那次聚餐，同桌的人都在劝他：别吃药了，你去运动，吃药对身体不好。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他的眼睛已经提前花了。
学员里面，还有许许多多有个性的人，比如一位上海的编剧，给大家每人赠送了一套香薰礼盒，是电影《无名》冠名的文创产品，专程从上海发来快递，60多份。还有一位北京的编剧大哥，很认真地请教我有没有英文名字，我有些奇怪地反问他：我就是起了英文名，我在什么场合用？他不以为然，说：我们都有英文名。还有一位女编剧，主业是来参训听课，副业是给大家推荐她公司新出的AI工具（也或者这才是主业），她还有个第二副业，是给大家算命，班里的小年轻们都爱去找她，由此滋生出许多轶闻趣事来。
反正是严肃活泼，热闹非凡。正可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
比景和人更让人感叹的，是浙江文化和商业互促互进的环境。
培训的15天里，主办方给我们安排了两次实地教学，第一次是考察阿里巴巴总部，这是一个让很多人如雷贯耳的名字，孤陋寡闻如我，以前只知道淘宝、天猫是它旗下的品牌，去参观时才知道，优酷、高德、菜鸟、钉钉、盒马、饿了么......等等等等，居然都是阿里巴巴集团的一员，25年的时间，它从创立，到成为一个涉及衣食住行用各个领域的庞大的商业帝国，创造了举世瞩目的商业奇迹！可惜，在那道迂回的长廊里，有着江南美女典型面孔的讲解员温婉地多次提醒大家，不可以拍照，否则，许多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和实物，真该流出来让更多人看到的。
第二次考察，是考察位于德清的两家文化企业。德清是浙江省湖州市的一个县，据网上发布，它的面积935.9平方公里，截至2023年底，户籍人口44.2万人，GDP达到680.7亿元——人口不及我老家县城的人口多，但GDP总量是老家县城同期GDP的3-4倍。我们去考察的两家公司，都是以高新科技赋能文化的数字文娱企业，可以以领先全球的虚拟拍摄技术为影视行业降本增效，通俗点说，就是用虚拟技术来填补实景拍摄中无法弥补的缺憾，达到以假乱真甚至更胜一筹的效果，国内许多知名的游戏和电影后期，都是在这里制作完成的。
莫干山
一路走，一路看。尽管，我们这些来考察的学员都称得上影视行业的专业人士，其中不乏导演、摄像这些懂技术的角色，但大家仍旧禁不住对所见所闻频频咋舌。世界真的是在一刻不停地变化着呢，眼见为实已经是一个落伍的词汇，真和假的边界在模糊，死守着旧世界的人，终究是要被淘汰的。
江南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当下浙江更是经济文化双繁荣的大省强省。这里面固然有物质传承的历史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务实奋进的精神内核，是强大的创新力、执行力，是对文化的尊崇，对商业的支持和包容。
拿我们培训来说，请来的老师都是业界学界的顶级大咖，有国家一级编剧，著名作家，名导演、名制片人等等，其中有多场培训，浙江省委宣传部门一位正厅级领导不仅陪同，而且是在台下全程听完的。为班级忙前忙后的几位当地官员，面容清矍，讲话温文尔雅，提起影视业，都能说上一二三四，人人是内行。
别说省里的干部，德清县也是如此。冬至那天，恰好我们在莫干山培训，主办方提前预告，说晚上有活动。没去之前，大家猜测，是不是包饺子、表演节目一类的，到了地方，真是喜出望外，山坳里一个偌大的露营场地，几堆篝火燃得正旺，四只烤全羊在碳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十几个小桌子供学员分组坐下，每桌旁边都有一个烧烤炉，肉和蔬菜已经串好，可以自助烧烤。空地的边缘，有服务人员支起几口大锅，锅里分别是鸡汤，饺子，还有蒸好的青团（这是当地过冬至的风俗），有位“老板”一直在桌前桌后忙碌，为大家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那个晚上，大家又唱又跳，玩得很开心，后来才知道，那位“老板”，居然是德清县委负责宣传的主要领导，几位学员私下感叹：归根结底，我们只是个码字的人，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们一直无解，但既然人家这么做了，我们只能往好处想，就是我们值得（此处可以有笑声）。但认真一点，往大了说，从对码字匠的重视，也可以管中窥豹，发现浙江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的内在动因吧。
偶尔领先是运气，一直挺立潮头，那一定是有巨大的魄力和能力。
15天的培训，心得体会颇多，大概人进入到一个新的环境中，和新的人进行信息交换，就会发生能量场的急剧碰撞，让麻木困顿的思维也迸发出火花来。
恰好今天是2024年的最后一天，那就祝我们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在新的一年突破自我，像风一样自由，像鸟一样舒展，像河流一样无拘无束，快乐着，学习着，奔跑着，去无限接近心目中更加理想的远方吧！
2024年12月31日
作者简介
顾晓，高级编辑，曾任电视节目记者、纪录片导演，现供职于妇女生活杂志社，爱好影视文学创作，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影视家协会会员。
年度执行主编：萍子
编 辑：小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