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部落||半块月饼/闵闵

文摘   2024-05-11 22:11   河南  

半块月饼



文/闵闵

 

小时候我们家斜对门的邻居姓乔,女主人长得特别美。她穿着讲究,面色白皙,人也和善,两条街的孩子们都喊她乔奶奶。听大人们讲,她在旧时代是个交际花,十来岁的我,不懂得什么是交际花,想着就是长得好看呗。乔奶奶不生育,她领养了两个孩子,女孩的年纪和我相仿,叫小辉,男孩儿是哥哥,叫小东。乔奶奶经常坐到路边的朽木墩上,笑呵呵的看着我们这些孩子们玩耍儿。

我从小没在父母身边养育,七岁又被送回家来。回家后,我成了个小劳动力,要帮爸妈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陌生的爸爸妈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一切,让我感觉好像全家人都不大喜欢我。作为大姐,我被父亲安排带弟弟妹妹们。我还是个小孩子,做事难免出纰漏,于是,便时常挨打。娇小瘦弱的我,泪水连连,这些被乔奶奶看在眼里。有一天,我又挨打了,乔奶奶心疼的说:你们家要是不要你这个孩子,给乔奶奶多好哇,你比小辉懂事儿、又聪明,这两条街上的孩子啊,乔奶奶最喜欢你啦。我的头靠在乔奶奶的胸前哭了起来,她抱紧我,那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拥抱,让我至今深深的怀念。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我,还无法理解人世间复杂的情感关系,特别是父母与我情感距离的原由。如今我知道了,不在父母身边的那段时间叫“骨肉别离”。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难以避免产生感情上的暗淡与生疏。父母的巴掌当然舍不得落在养育身边的孩子身上,而落到我身上就很自然而然的顺手。

记得我没回家的时候,父亲曾坐着火车去遥远的城市看我。准备返回时,他坐在床边不舍的流着眼泪,那时,我叫他二叔。我回家了,仿佛一切都变了,父亲没有了隔岸的思念和疼爱。今天想来,父母对我也许不是不爱,而是改变了爱的方式,有了更多的期待。

在重男轻女的老辈人眼里,我是个没用的丫头。母亲常说:养你也是白养,嫁出去的丫头,泼出去的水。听到这样的话,我倔强的眼神一次都没有少过,这也成了我另一个挨打的原因。



时间过得很快,从满目青绿到白雪皑皑,一年又一年的转着。记不清是哪一年的中秋节,我已经上小学四、五年级了。清晨,我背着书包刚出门,看着乔奶奶坐在小木墩上,她微笑着向我招手,让我过去。我快步跑到乔奶奶面前。她拉起我的手,塞给我一块儿用报纸包着的半块月饼。她说:“小辉还没起床呢,奶奶掰了她半块月饼,她要发现了,奶奶就说我吃了”。我不知所措的僵在那儿,手掌也不好意思伸开。乔奶奶掰开我的手指,把月饼放到我的手里,拍着我的屁股说,去上学吧。我看着乔奶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转身走了。

半块月饼紧紧的攥在我的手里,差不多出了乔奶奶的视线,我打开月饼大咬了一口。五仁馅儿 ,花生米、青红丝、芝麻、冰糖……太好吃了,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月饼。我细细咀嚼着,舍不得咽下去。走着走着,我眼里突然满含了泪水,说不清泪水是哪里来的,我把月饼包起来装进了口袋。心里默默的下着决心,我长大了一定要去给乔奶奶干活、一定要给乔奶奶养老、一定要对乔奶奶好……半块月饼让我吃了整整一个上午,课都没有上安稳。

我十二三岁那年的冬天,东北下了场特别大的雪,鹅毛花朵飘撒了整整三四天。雪深几乎及到我的腰部 ,气温达到零下35度,街上也人流稀少。上学的早晨,我看着家家户户袅袅炊烟的飘散,放学的晚上,家家户户窗户向我透着温暖的光亮儿。这样的冰天雪地,邻居们走动自然也少许多。尤其是大雪后的那一个月,仿佛日子都被冻僵了。

有一天,听母亲无意中讲到,说乔奶奶前些天去世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全身颤抖起来,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推开门跑出去,扣着乔奶奶家的大门喊着:乔奶奶!乔奶奶!乔奶奶!屋里面是黑黑的,家里没有人。后来我知道,乔奶奶突然在家中病逝,她的家人不敢住在这所房子里。

人生总有些爱是还不上的,甚至连一秒钟的机会都没有给你留下。

后来,我渐渐长大。乔奶奶坐过的朽木墩慢慢变老了,我每每路过,看着那些斑驳的木纹,仿佛都是乔奶奶的笑脸。

几十年过去了,我时常想起乔奶奶,她好看的笑脸总是浮现在我眼前。我相信,乔奶奶天上的灵魂是能看到的。在人世间,有个岁岁年年想念她的女孩儿、有个常讲起乔奶奶故事的女子、有个一辈子感恩她念念善意的人。

2024年4月25日



作者简介



闵闵,职业经理人。我的岁月,一半是人生的战场,一半是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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