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部落·行走||又见手印砖/单占生

文摘   文化   2024-03-13 18:29   河南  

又见手印砖

 

文图/单占生

 

这是我见到的第二块隋唐时期的手印砖,在洛阳隋唐大运河博物馆。看展品下方的文字标注,应该是在洛邑古城应天门附近出土的。

第一次见手印砖,是二十年前在西安小雁塔文物展厅,也是隋唐时期的遗物。当时觉得好奇怪。查了下文献,知是当时官窑造砖匠人责任制下个别窑口的个别匠人所为。劳工无印,以血肉之手纹为信。这手纹为天地造化,父母所赐,不敢妄为也!现在看来,唐时的这东西二京,在建材烧造上皆实行工匠责任制,应该是官方的专门管理机构所为。不写年月姓名按个手印,实在又美观,负责又可信。以管窥豹,这大唐之大,看来是上下官民共为共造之果也。

手印纹长砖.唐代.应天门西阙遗址出土

这种手印砖的制作方式后来传到民间,在西北地区广为传布,直到今天还有这种手印砖的烧造。十几年前,我去山西陶寺遗址参访,顺便去了丁村旧石器时期的考古遗址看了看。那里已见不到考古人劳作的痕迹,只有荒草和荆蒺在秋风中向我讲述着无言的时空。就在我望着原下坡上的绿皮火车鸣着嘶哑的长笛茫然之时,低下头来,发现我的脚边竟然有半块尘土满面的手印砖。当时,我真是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窃喜。接下来驱车去了丁村,参观了他们的粗布纺织传习所和纯麻纸制作工坊。然后,去看这里的旧民居。就在这时,在一个胡同里,我发现了好几摞下房砖竟然都是手印砖。当时我真是大惑不解呀,怎么也不敢相信有这么多千年前的手印砖传到现在还在实用着。为解此惑,我找到当地一位老人家询问,人家对我的迷惑很是迷惑,说,这不就是手印砖吗?言外之意,这么稀松平常的事儿你都不懂。我跟老人说明了我的问题的原委,老人笑了,脸上的褶子更密实更具岁月风霜。他告诉我,这地方有窑口专烧这种砖,比没手印的青砖每块多要半分钱。用这种砖垒墙,更粘泥,墙更结实。

“新”字长方砖.唐代.隋唐洛阳城宫城遗址出土

听了老人的话,我喜出望外,似乎发现了点什么。千年前的那只手,印在砖坯上时,那是一种责任印信;千年后的这只手印在泥坯上时,那是一种工艺流程。那手面上的血肉之纹都来自天地父母,但责任与诚信变成了工艺与功能;那手背上暴凸的青筋流动的鲜血都一样红一样热,但手印,这精神的物质转化为物质的功能。虚转化为实,是更实在更实用了,但我心中还是生出一丝丝失落。西边的山口正在努力托举着沉落的夕阳,苍茫填满了我胸中的沟壑。我呆呆地看着夕阳没入山口,余光挣扎着被黑暗收容。我打开车灯,驰离崎岖的原上坡道,把自己汇入高速公路的车流之中,奔向我的水泥森林的城市。一路上,我沉吟着半空中冒出的一句胡话,我知道我是谁,我又不知道我是谁!


作者简介

单占生,诗人,评论家,三毛部落平台作家。曾任河南文艺出版社总编辑,编审,郑州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新文学学会理事,河南当代文学学会会长,著名诗歌理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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