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鹏：一轮明月（外二题）

文摘 2024-09-25 00:02 河南

中考成绩公布了，沈嘉祺如愿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这天，他老爸想给他办一场谢师宴，可请了一圈，校长和任课教师都说上面有规定，不能参加，反而是一向不苟言笑的班主任王老师来了。

王老师来到饭店，特意点了两硬菜，一个是红烧鲤鱼，一个是香菇炖鸡。

王老师说：“谢师宴怎么能少得了这两个菜呢，吃了红烧鲤鱼意味鲤鱼跃龙门，三年后，沈嘉祺一定会金榜题名；吃了香菇炖鸡像征着吉祥如意，祝沈嘉祺前程似锦，大吉大利。”

饭桌临窗，窗外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浩荡的天空中有几丝云彩，夏风吹来，圆圆的月亮好像在白莲花一样的云朵里穿行。

一棵紫薇花迎窗生长，在月光下静静地绽放。窗内净雅，饭桌上，沈嘉祺、爸爸、妈妈和王老师一共四人。

菜上齐了，香气袅袅，望着满桌丰盛的饭菜，王老师的思绪被拉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王老师刚当上嘉祺的班主任。嘉祺妈妈拎着一提茶来到家里，她是专程来送“去火润肺茶”给王老师品偿的。王老师客气一番后，收下了茶。

第二天，王老师的微信收到了嘉祺妈妈发来的好友添加请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王老师通过了嘉祺妈妈的请求。嘉祺妈妈发来一段语音，原来嘉祺明年就要中考了，这孩子别的科目都挺好，偏偏化学不行，想让王老师给开个小灶，抽空给孩子补补课。王老师轻舒一口气，一口答应下来。

认真补了几次课后，嘉祺妈妈竟然给他发来了红包。王老师没有收红包，并且表达了自己不收红包的原因。嘉祺妈妈说：“你不收红包，孩子就不好意思找你补课了，我就得给孩子换别人来补，你不收红包，我们也过意不去。”

为了让嘉祺一家人放心，王老师收下了嘉祺妈妈发来的红包。

月圆月缺，花开花落。一年时间转眼即逝。嘉祺不负众望，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而且是刚刚过了分数线。

望着窗外的明月，闻着紫薇花香，王老师的思绪回到现实。

王老师说：“花好月圆夜，金榜题名时，祝贺沈嘉祺考上市重点高中，等于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名牌大学的校门，这是许多家长和孩子的愿望。”

嘉祺妈妈说：“感谢王老师一年来一直对嘉祺特别照顾，既当班主任，又当化学老师，没少给您添麻烦。”

王老师说：“谈不上麻烦，都是我份内的事，把孩子教好，考出好成绩，是我的本职工作，这一年来，我总感觉自己把孩子给耽误了，总感觉嘉祺的成绩应该比这考得更好。”

嘉祺妈妈说：“考这个分数，我们一家人已经很满足了，真没想到嘉祺的化学分数能考这么好，真是超常发挥，都是您费心费神，教导有方。”

沈嘉祺面露微笑，说：“学化学我已经找到门路了，谢谢老师教给我的学习方法，我已经牢记在心，上了高中，一定用得上。”

王老师说：“感谢你们一家人对我的信任，一直让我给嘉祺补课，光补课费花了好几千，付出总有收获，嘉祺的化学成绩出来后，我也长长松了一口气，你们的补课费没有白花，要不，我怎么向你们交待呀。”

酒足饭饱，王老师说：“你们坐着，我去一下洗手间。”

过了好大一会儿，一家人也不见王老师回来。嘉祺妈妈打开微信，看到王老师发来一条信息：今晚是我最轻松最高兴的一晚，谢谢你们一家人的款待，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嘉祺爸爸说：“王老师真没礼貌，走也不打个招呼，让我们等半天，客人走了，咱们也走吧。”

嘉祺妈妈去前台结帐，服务员说：“你们的账已经结过了，是刚才和你们一起吃饭的人结的。”

嘉祺的妈妈和爸爸互相看着对方，惊异不已。

嘉祺妈妈说：“都怪我太粗心了，咱们请老师吃饭呢，结果让老师捷足先登，请咱们一家人吃饭了，你看这事办的。”

嘉祺爸爸说：“没想到王老师真是个讲究人，咱们本来是要谢谢他的，他反过来谢咱们了，下次我一定再单独请他一次。”

一家人刚要离开，服务员说：“他还给孩子留了一个红包，让我交给你。”

只见红包上写着四行字：愿沈嘉祺，高中三年，勤奋刻苦，金榜题名。嘉祺爸爸更奇怪了，他打开密封的红包，从红包里掏出一打钱，数了数，说：“一共九千六百块。”

还是嘉祺妈妈反应快，她打开与王老师的微信聊天记录，查了查，说：“九年级一年，我们一共付给王老师补课费九千六百元。”嘉祺妈妈盯着王老师的微信头像，看了许久，那是一轮干干净净的明月。

一家人走在大道上，皎洁的月光像牛奶一样撒在路旁的紫薇花上，夏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夜空中，一轮明月，洁白无瑕。

（选自2023年6月15日《淮南日报》）

风吹麦浪泛金光

布谷声声唱，麦浪泛金光。今年风调雨顺，麦子喜获丰收，老人立在沙河岸边，望着自家的二十亩麦子，发起愁来。

老人给在外打工的儿女们打电话，要他们回来收麦子。

大儿子说：“爹呀，我在这里一个月八千多块，回去一趟得半个月，加上来回路费，要损失一万多，你还是雇人收吧，我出工钱。”

二儿子说：“爹呀，我在这里一个月六千多块，回去一趟很不划算，你还是找人收吧，我回不去了。”

老人没有办法，又给女儿小麦打电话：“小麦呀，该收麦了，你回来帮爹收麦吧，你再不回来，爹累死也收不完呀。”

小麦说：“爹呀，你咋不会算账呢，一年一亩地最多挣一千块，二十亩地一年才挣两万块，我在这里一个月就是七千多，回去一趟，一季麦子等于白收。”

老人说：“小麦呀，你可怜一下爹吧，你回来帮爹收完麦子再出去，你是爹的好闺女，爹最疼你了。”

小麦心软，经不住爹的求助，请假回来了。

小麦嘴会说人漂亮，也许是小麦眼光高，二十出头了，还没找到婆家。难怪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说：“要是娶上小麦做老婆，不穿棉衣也能过冬天！”

小麦到家时，收割机正在麦田里奔跑，风吹麦浪起起伏伏，田野飘满麦香。

轮到收小麦家的麦子时，机手跳下车来向小麦讨水喝。机手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二十多岁的样子。

男孩说：“车里太热了，出来透透气，口渴了，给碗水喝吧。”

小麦说：“我家沙河滩上有西瓜，我带你去吃瓜吧。”

两人一起走进瓜地，小麦挑了个大西瓜，切开后，对男孩说：“吃吧，西瓜管够，吃完给我好好收麦子。”

男孩咬了一口西瓜，笑着说：“真甜，真解渴。”

男孩又说：“你怎么没出去打工？现在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村里已经没了，都出去做工了，嫌种地辛苦不挣钱。”

小麦笑了笑，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小麦说：“你怎么不出去打工？现在的年轻人都出去了。”

男孩笑了，男孩说：“我喜欢种地，父母年纪大了，离不开我，再说，都外出打工，总得有人来种地，田地不能撂荒吧。”

小麦说：“你说的在理，可是种地不挣钱，许多年轻人不愿在家种地，你看看家里还有年轻人吗？”

男孩说：“我在家承包了一百多亩地，都是外出的村民撂下的，我有收割机、播种机，收种一条龙，一年下来也能挣十多万，我喜欢种地，在外面是挣钱，可我还是喜欢在家做贡献。”

吃完西瓜，男孩咋吧咋吧嘴说：“你家西瓜就是甜，我明年还来吃瓜。”

小麦听了就笑，感觉眼前这个男孩与众不同，两人互留了手机号码。

男孩给小麦家收麦子，收的特别认真，麦茬也比别人家的矮了许多。收完麦子，男孩还帮小麦把粮食运到院子里。

小麦的爹娘乐开了花，非留男孩在家吃饭。

男孩说：“不吃了，现在时间紧，乡亲们都在地里等着呢。”说完一头钻进收割机里，收割机又开始在金光灿灿的麦田里乘风破浪。

夜深了，小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男孩的笑脸浮现在眼前，男孩的话语回响在耳边，小麦对种地有了新的认识。

夏收夏种结束了，小麦迟迟不愿进城。男孩三天两头找小麦约会聊天。

小麦对男孩很热情，俩人干活、溜弯、逛商场成双入对，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

又是一年丰收季，风吹麦浪，满田飘香。男孩早早来到小麦家的麦田里，帮小麦收麦子。

小麦对爹娘说：“这是小刚，以后咱家的麦子就包给他收了，你们不用再为收和种发愁了。”

小麦又说：“收完麦子后，我也不外出打工了，在家种地。”

爹娘一听，都很奇怪。爹说：“你不是一直反对我种地吗，今年怎么了？”

小麦听了，看了一眼小刚，脸红起来。

（选自2021第5期《微型小说选刊》）

凤凰展翅

沙河边有棵凤凰树，上百年了。树生长在老人的房前，是祖传之物，归老人所有。

凤凰树非常美丽，春天绿叶萌动，鸟鸣啾啾；夏日红花盈树，色彩艳丽；秋冬时节，满树黄叶，飘舞若蝶。

凤凰树叶宽大轻盈，随风飘逸摇曳。花开时节，花团锦簇，绚烂夺目。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碧绿的羽状复叶称托着鲜红的花朵，如一只彩色凤凰，欲展翅高飞。神奇的凤凰树吸引大批游客前来欣赏，络绎不绝。

导游小姐指着树说：“‘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凤凰木由此得名，是一种非常珍贵的树种。”

导游小姐捏着叶子说：“你们看，凤凰树叶是羽毛状的复叶，大枝排列整齐，对称分部，小叶呈椭圆形，也是对称分部，枝叶在叶柄处合为一体，是团结和谐的象征，寓意团团圆圆。”

导游小姐指着花朵说：“红色凤凰花，有热情，有活力，寓意喜庆、吉祥；花朵大而鲜艳，好像一只彩凤凰，是尊贵的象征；凤凰花语是：热烈、思念，活力十足，代表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棵百年大树，花开时间长，人们在树下玩耍，聊天，代表着休闲、祥和。”

游人看看碧绿的树叶，望望一树红花，树上挂满的红布条、爱情锁。许多人架起相机“咔咔”地拍个不停，连同树下坐着的老人一起拍进了镜头里。

老人山羊胡须，满头银发，独坐树下。

有人问：“老人家，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老人说：“看树，听鸟叫。”

老人说的是心里话，老人每天坐在树下，听一树鸟鸣，听河水潺潺，看白云悠悠。

与树为伴，老人感觉树也是一位老人。有风吹来，树向老人招手致意。

树说：“你小时候调皮，攀着我的肩膀掏鸟窝，有一次不小心，从我身上摔下，我伸手抱住了你，不是我救你，你可能媳妇也娶不上。”

老人说：“时间过得真快，你看，我现在走不动了，耳聋眼花，老了。”

树说：“我也不好过，我下面的枝条，快被人折光了，有人总想折一枝拿回家，说是辟邪，他们太迷信了，我只想做一棵普通的树，不做神仙，他们折得我好疼。”

老人望着树下光秃秃的枝干，心也很疼。

再有人折树枝，老人就制止。树摇着枝条，舞动红花，感谢老人。

老人说：“现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人进城了，不知道城里哪里好，都争着进城，还好，有你陪着我，咱俩作伴。”

树说：“恐怕我也不能陪你了，今天村主任领着一群城里人来看我，因为这里要搞开发，他们要把我买走，挪到城里去。”

老人听了，喉结咕噜一声，手在发抖。老人说：“老伙计，你放心，我不会卖掉你。”

树说：“人挪活，树挪死，我在这里上百年了，不想走啊，这里的山多美，河多清，鸟叫多好听。”树说着话，满眼泪水。

老人说：“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我拼命保护你。”

城里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出高价买树。老人的儿子、女儿都劝老人卖树养老，老人坚持不卖。树一直长在原地，玉树临风，枝繁叶茂，年年红花开，岁岁有鸟鸣。

老人每天坐在树下，守望大树，听鸟儿唱歌，听河水流淌。

沙河两岸大开发，村民纷纷进城，村庄慢慢消失，只有凤凰树伴着老人和一座孤零零的房子。

老人的女儿几次接老人进城，均遭到拒绝。老人病倒了，女儿把他接到城里养病。病没痊愈，老人闹着回家。老人坐在树下，守望一树红花，听一树鸟鸣。

有个摄影爱好者，将老人拍下，开发区的热闹景像与老人独守凤凰树，形成强烈对比。照片在摄影赛上获金奖，照片名字是：守住乡愁。

照片公开后，引起广泛热议。

也许老人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为了更好地保护凤凰树，老人将树捐给了国家。百年大树成了文物，得以重点保护。

数年后，村庄消失了，河流两岸成了开发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华市区挺立着一棵百年凤凰树，绿叶衬托着红花，远观像一只五彩凤凰，展翅欲飞，成了一大奇观，赏树的人络绎不绝。

当地居民说：“留下这个树真好，让我们听得见鸟叫，记得住乡愁，记得我们回家的路，记住我们的根。”

（选自2022年第6期《骏马》）

作者简介：张学鹏，河南虞城县人，河南省作协会员，县作协副主席，本科学历。作品散见《百花园》《小说月刊》《青年文摘》《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多篇入选各类选本及各地中高考试题。获首届木兰文艺奖、商丘市优秀作家奖、第四、五届世界华语文学小说奖及三十余次全国征文赛一、二、三等奖。著有诗集《乡村之恋》、小说集《一树繁花听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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