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匿在流淌的风景

文摘   2024-10-09 23:05   云南  

“咦,你为啥叫肥猫呢,一点也不肥么。”左一晃右一晃像一只快乐的企鹅,绿水晶以跌跌撞撞的快步走到我面前,然后神情失望。其实,我也微微吃惊,眼前的女人与照片里的绿水晶分明是另一个人,或者说是十年前还没发福的绿水晶,呵呵,应该是十级美颜相机造的孽。目测她身高和我相似,体重至少比我多30斤。对于这样体型的姐妹,初次见面。一般我不发表有关肥、胖的观点。肉不在我身上,不管我的事。

“这个地方风景好,也安静,怎么被你找到的呢?”对初次见面的人,我尽量找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多夸人家年轻漂亮聪明,总不会错。何况我是没有打招呼,临时三刻,贸然来叨扰的。

“别忘了。我是老驴,和你一样。”拉了拉紧身裙的腰围部,绿水晶淡淡地微笑道,很矜持的样子,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我的鼻孔像被顽皮的孩子捅了一根毛绒绒的枯草,鼻子一痒,打一个响亮的喷嚏,声音之大,还没有及时遮掩口鼻,像没有教养的山野农妇。

“你感冒了?”绿水晶丝毫没觉得自己的香气凶猛,让我说啥好呢。“不,只是鼻子痒。”我从看上去过于简陋的塑料袋里,抓出那条半干的毛巾,擦了擦鼻子擦了擦脸,又重新塞回塑料袋。

绿水晶和女伴对视了一眼,没说话,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豪放粗鲁,初次见面,就算是同性最好也是动作斯文一点,特别像在优雅知性懂生活讲品味的伪高层女士们面前,本来我们可以做做塑料姐妹的。

“走,我们的帐篷搭在后面,那里更阴凉,更通风。”绿水晶经过她那辆房车的时候,拉了拉紧闭的车门,像是检查是否上锁,然后一一拧开放着桌上的三瓶保健品瓶子的盖,一大把药丸药品倒在苍白的手心,像一堆能延年益寿的金子,心满意足,一股脑倒进张开的嘴里,合起,扭了扭粗短的脖子,没有喝一口水,这些药丸药片眨眼吞了下去。我看呆了,这吞药的动作太魔幻了,估计吃了一吨才能练出来。

“女人,要对自己好。要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像舞台表演,绿水晶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一点,从头到脚,再从下到上,无限深情地抚摸着水滴状的翡翠耳环、麻花般金项链、黄豆大的钻戒、像一个经历了万水千山的女人,掏心掏肺,对我说着她用眼泪、用血肉总结感悟出来的真理。鸡汤文就是这样熬出来的。

我没吭声。在我眼里,热衷吃保健品的,都是交智商税的傻子。同样糟蹋钱,真不如去人声鼎沸的餐厅甩开腮帮大快朵颐一场。我太不识好歹了,绿水晶有点不高兴,她走得很快。

看着她裙下两条肉鼓鼓的小腿,奋力向行,一肚子怨气,我觉得自己也是矫情,何必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我来这里是来交交盆友,看看彼此的气场是否一致,说不定以后能结伴去国外旅行。在微信里,绿水晶说她,性格好身体棒A钱快。

跟着绿水晶和她的女伴,径直穿过不大的停车场,停在这里的十几辆车五花八门,有价值超过70万元左右的豪车,也有几万元的穷人代步车,哈哈,我这样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万一富豪为开心装穷人呢?对了,那个现代派画家是什么来历,他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我看不清他的面孔,此刻他也正朝我们这边张望,炙热的阳光下,他的身影透明,像一个绢布做的蛹。

“他是画家吧,哪里人,他的画挺有趣的。”我顺口问道。

“他算什么画家,乱七八糟,我邻居小孩都画的比他好。看了他的画,估计晚上会做噩梦。”绿水晶无声地笑了,涂了一层高光紫眼影的眼睛,快速眯缝,眯缝,变得像针一般的犀利刻薄。这哪里像一个浪迹天涯的人应该有的眼神。

“你和他说话了?”那个一直不吭声的女伴,突然提高嗓音,像凌厉的闪电。

我吓了一跳,“没,没说啥。他问我,喜不喜欢他的画。”我搞不懂她们的神情为啥这么紧张。

“你怎么说的?”绿水晶和她的女伴几乎异口同声,两张大白脸齐刷刷对着我,像我动了不应该动的奶酪。

“我说,我看不懂。”我搞不懂她们是几个意思,这个男人似乎和她们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后来呢?”女伴追问,像我故意隐瞒了什么。

“后来,我有点慌,就走了。有问题吗?”我拎起眉毛反问,口气生硬起来。

“他的脑子有点问题,说话的确蛮奇怪的。所以你第一时间走开,是对的。”她们俩对视一眼,好像确认我是否对她们说了真话。

这两个女人怪怪的,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很提防的样子,好像我是她们的敌人,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后现代派画家吗?可她们又是说他脑子有问题,一个脑子瓦特的男人,谁会感兴趣呢,何况我又不缺男人。如果刚刚弥勒老王开车送我到这里,如果我打扮精致入时一点,她们的态度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呢……

呵呵,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我有点后悔贸然到这里,不是每个网上相聊甚欢的女人,都是同频姐妹。

绿水晶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她问“阿猫,你是开车过来的吗?你的车呢?”

“我没有车,是朋友顺便送我过来的。”

嗷,绿水晶意味深长嗷了一声,侧身看了看我手里那只装着湿泳衣,湿毛巾的透明塑料袋,那是月入4000的大妈,傍晚去菜场捡打折菜的包包。跟在我身后,像X光般,又从头到脚看了看我平淡无奇的运动装、平底跑鞋,不像一个光芒四射的大作家,迅速评估我的身价后,她的热情一点点冷却下来。像担心滑脱,捏了捏无名指上的钻戒,她带着一丝遗憾地说:“阿猫,你来的不是时候,我们在打牌,你会打牌吗?”

对不起,我让她失望了。

我倒是真不介意她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事,你们玩你们的。”我停下脚步,既然人家打牌正欢,没空搭理我,我就不凑热闹了。

“也好。记得下次来,提前打电话。”敷衍着点了点头,绿水晶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谨,像实职加身的正处级干部。她不就一个开服装厂的小私企老板吗,居然有如此霸气,据她说好像年入30万,也不是特别大富大贵的数字,估计是我手里价值5分钱的塑料袋让她膨胀。

作为回报,我也打量了一番绿水晶,大圆领的白底碎红花连衣裙像是本季的某大牌,乳白色的尖头凉鞋,鞋面洒满了碎水晶钻石,她脚上的肉肉有点多有点厚,像煮了三天两夜的猪蹄。她的脸比较精致,一头齐耳的碎卷发乌乌黑,一脸雪白的粉勉强掩着眼角眉梢的干细纹,可惜八字型的法令纹有点深,左一撇右一撇,让满是竖条纹的嘴唇向往耷拉,上下两片薄唇是用唇笔仔细勾勒的,现在只留下一个红框,框里的口红被吃的差不多完了。凭心而论,如果脸上带着内心发出的笑,她看上去还算善良可亲,如果板着脸,她下挂的嘴角又苦又老,直接让她有一种刻薄尖酸的婆婆相,70岁瘫痪在床无人理睬那种。

忍住一肚皮坏笑,之前说好性格好身体棒A钱快呢?这是我旅行这多年,第一次线下女人见光死。我露出什么狰狞呢,让心心念念要和我一起长途旅行的女人,陡然起了戒心,

左思右想,我很纳闷,之前,我也没得瑟自己如何如何,能上天揽月能下海捉鳖,身上藏着可无数利用价值的能耐,是什么让绿水晶误会了失望了。

我不过是一个喜欢浪迹天涯,没心没肺的野猫,顺便编编一路的鸡飞狗跳。顺便找找right老王,我不想任何人为敌。一路上,化敌为友才是本事,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走到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有饭吃有酒喝有床睡。看不完的美景讲不完的故事。

既然气场不和,不如赶紧礼貌地告别,这也是彼此给的面子。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手机,假装看到刚刚收到的短信,一脸遗憾地表示:我朋友已经办完事情,到路口接我,本来想坐下来,多聊一会,谈论谈论接下来的旅行计划。现在,不得不走了,朋友在路口等。再见吧,我们在微信继续聊哦

找了一个借口,两脚生风,离开了那个格局局促的停车场,离开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女人,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呛了一口。哗的一声,像拔了塞子污水尽散,鼻子眼睛耳朵无比顺畅起来,天,早就应该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如果,真的收到短信,老王真的办完事开车来接,就完美了,像爱情故事的美好开篇。

此时,微微发软的阳光照在向东的物体,世界分为两半,直射的这半,精心堆叠的假山皱瘦漏透、亭台楼阁的窗玻璃像一片片晶莹的冰片、汽车的金属轮毂、游步道偶尔的积水,闪闪发亮,一会是点一会是线一会是面,都不敢睁眼细看;而在没有阳光的阴面,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横竖撇捺,每根线条纤细入微,俨然是黑白的版画,说不清是阴面有味道,还是阳面更玄幻。辽远的天际线似乎有一种弧度,天苍苍野茫茫的穹庐式的弧度,远山近水飞鸟老牛蚱蜢以抽象的形式一一展开,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乘着风,在甸溪河空无一人的小径,一二一,一二一,匀速摆动双臂,匀速迈开双腿,不慌不忙一步一个脚印,像设定了速度的机器人,像只管向前不问方向的阿甘。

我享受跑步,享受跑步带来的多巴胺。对于我来说,每天早上7公里的晨跑,是一天的必修课。浪迹天涯,一副经得起折腾的好身体比纸做的钞票珍贵,所以我冷酷无情地要求,前来结伴的男女必须一个小时完成8公里。

暂时不知道去哪里,傻傻跑了一会,不想出太多的汗,于是坐在能看夕阳的河堤上,发呆,想一会心事。往水里扔几颗小石子,似乎手机有短信,心咚咚地跳。

哎,不是他的短信,失望。

“阿猫你是老驴,你给一个建议,出门旅行,坐公共交通好呢,还是自驾好呢?”有人在我的小作文后面,问这个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送命题。我都不知他是谁,怎么回答。

“坐公共交通,大包小包的行李怎么办?”

“自驾,不算保险,油费过路费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公里起码一元,太贵。”

基于总是被各种喷,苦思冥想中,我这个善于推脱责任,不肯无私奉献的家伙,总结出一套万能答案:“适合你的,你喜欢的,就是好的。”这句正确的废话,扔在哪里都无比正确,比如高深莫测的爱情,被痛苦纠结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不妨冷静下来,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眼睛问问自己:他真的适合我吗?我真的喜欢他吗?我合适他吗?他真的喜欢我吗?

算了,不多想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今天晚上吃什么,到哪里吃,一想到吃饭,我的肚子真的饿了。哈哈,原来吃饭真的比爱情重要。

在小某书上找了一家弥勒比较火爆的餐厅,管他是否炒作,管他价格是否狼,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手机上叫了网约车,没有老王来接,咱照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是花几个车费,姐再穷,车费还是有的。

几分钟后,一辆香槟色的宝驴迟迟疑疑出现在指定地点,我招手他停车。

“哈哈,现在网约车都这么卷了,宝驴都上阵了。”我边系上安全带,边和司机打趣。小平头、红脸庞的司机看上去约四十岁不到,他笑起来,半颗虎牙露了出来,挺率真的。一问果然是彝族。

“我顺路的。不是网约车,看阿姐招手,我就停了,这里相对偏僻,网约车不多。”

天啊,我搞了一个大乌龙,误把偶尔经过的宝驴,当成了网约车,“对不起,对不起。”边说边松了安全带,我打算下车。

“阿姐要去哪里,如果是弥勒城区,我送你去,反正我也没事。”小伙子诚恳地说

“我要去某弥勒饭店。在老家柳树湾,不知道你顺不顺路。”作为一个经常在国外搭顺风车的老驴,我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

听到我的目的是网络推荐的网红餐厅,小伙子想了想,说,“不如,去佛都商城的某餐厅,我们当地人去的餐厅,环境一般,但味道很好……就是比较难找,在一条小巷子里。”

“好,就听你的。”我一拍大腿,兴奋了,哪里不是吃饭,吃什么不是吃,去某地旅行,尝尝当地人喜欢的苍蝇馆子,何妨呢。看着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我突发奇想,“晚上如果没事,你带路,姐请你吃饭,怎样呢。”

投桃报李,有来有往。

紧急声明,我不是女海王哈。

退出江湖的姐
喜欢旅游,抄我作业,就对了。30年自由行旅行经验,看尽世间风景尝遍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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