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匿在流淌的风景

文摘   2024-10-15 23:53   云南  

用喜感十足的唐山普通话,康哥说要和我谈谈,起先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在浙江人听来,唐山话和没苦硬吃的小品划等号。赵丽蓉之后,所谓的小品都属于没笑硬挠。

没等我反应过来,康哥几乎粗鲁地用胳膊肘推着我的后腰,一起进了他的房间,像绑架。关上门的一瞬,康哥那只带了翡翠戒的手从门缝探了出去,灵活地把地上的龙骧包拖进门,他长手长脚,像动画片里柔美的海蛇,一口一条小鱼。

康哥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里的姐妹个个都是他的亲人。在这个宾馆入住了一年的云姐爆料,曾经有一群资深美大妈为他争风吃醋,福建的、黑龙江的、湖南的,还有青海的。

子曰,男人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我和康哥也没什么交情,最多是他那天偶尔看到我的搭配,黑白格子的修身连衣裙珍珠搭襻的米色皮鞋,手里少了一只出客的休闲女士包,他不知从那里抓来这只八成新的龙骧包,这完全是他自告奋勇,估计是为了报答我几次帮他修复手机之恩。其实这些是举手之劳,“会的不难难的不会。”银子姐说,要活到老学到老。

我在313房,康哥在213房,是上下楼层的垂直邻居,理论上床对着床,卫生间对着卫生间,如果有透视眼,对方做什么都一清二楚。有一次康哥开玩笑说,我每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却毫无办法。

我当什么都没听懂,侧身而过。其实平时我们难得有机会说话,最多在宾馆早餐厅里,在同一张桌上吃了同样的早餐。稀饭馒头包子玉米南瓜鸡蛋,咖啡牛奶蛋糕水果,这个宾馆提供的早餐还行,就是天天如此,常驻包月的客人都吃腻了。“改天带你们去某店吃早饭,大家都去。”康哥不止一次地通知改天计划,邻桌的菲菲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嘴,吐出一个“丢”字,然后手指一弹,纸巾弹进了汤汤水水的餐盘,丢。菲菲是广东香港人。我走南闯北,对各种方言里的骂人话脏话下流话无师自通,我朝菲菲眨眨眼睛,咧嘴,看着康哥呵呵地笑,一副吃瓜群众的嘴脸,太没胸襟了,我应该一本正经地埋头喝粥,装没什么都没听懂或者什么都没听见。

康哥属于社牛,和谁都能迅速达成一片,人越多越兴奋,发挥越好,其实这点我和康哥很像。不过在我眼里,康哥和我不是一代人,他不会上网不会网购买什么都去实体店,手机一会卡一会卡被乱七八糟的小程序占了内存,“阿猫,帮我看看,又死机了。”他向我求助,有一回,借着帮他弄手机,我无意偷窥了他的图库,果然眼花缭乱,人老心不老。

难为他知道龙骧包,我脑子飞快地估了估价,这个款式,网上全新的1000元。如果不是常年旅行,穿的总是牛仔裤短夹克,我早就拿下这包了。

康哥不会如此缺钱,到了让我全额买单的地步吧。被派出所叫去,一般来说,要么是黄赌毒,要么是有关钱……康哥是哪一种呢。不过,这种事,再好奇也不能打听,也许只是配合调出呢。

“请坐。”康哥把我按在高脚椅子上,“你要茶还是咖啡?”他的彬彬有礼,让我不适,“还是喝茶吧,这个时间喝烤肥,晚上睡不着。”说咖啡的时候,舌头一卷不知不觉说成了烤肥,那是弥勒老王的专利。悄悄看了一眼手机,音讯皆无像从来不认识,莫非老王也是一个海王,匆匆登上某个无名高地,插上一杆小红旗后,立马班师回朝。

“阿猫今天你有福气,朋友刚送我一罐你们浙江的龙井茶,据说至少1万元一斤,据说本来要献给某位大佬的。”康哥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刚刚蹲过小黑屋。

趁康哥张罗着泡茶的功夫,我东张西望全方位观察他的房间,既来之则安之,这是我第一次踏入他的房间,不敢说我有洁癖,没有特殊情况我不会单独进入异性的房间,除非,除非我喜欢此人,并打算悄悄拿下。

尺寸和我一样大的大床摆在正中间,白色的被子没有叠松松散散地窝在一堆,一股隔夜的床气,枕头横在一侧,一只蓝色的线袜长长半挂在床头,另一只要么在床底下,要么彻底在衣服堆里。看了床头再看床尾,四个字琳琅满目,随意堆放着汗衫内裤帽子还有一本打开的世界地图册,这么多物品,睡觉的时候,没有被蹬到地上,说明康哥睡觉的状态文文静静。最吸引我的是康哥的梳妆台,瓶瓶罐罐让我眼花缭乱,我不得不起身细看,金色的扁盒面霜sk3,深蓝的方瓶香水DADI ,白色的拇指大的眼霜KYS,石锅绿的玻璃瓶精华液LM,哈哈,还有一只粉笔大小的透明眉胶JFX ……清一色国际大牌,比我的护肤品高端大气上档次,康哥还是满是品味的,我还以为他这个年纪最多用用DBNWYBQL。就在我感慨康哥特别能善待自己,思想特别开通的时候,我可怕的鼻子闻到一丝特别的气息,骚臭骚臭的烂苹果味,随即眼睛落在床底一只半透明的塑料容器上,肚大口小带把,里面似乎还有满满一罐深黄色的液体,正不断从毫无遮拦的口中,散发着由液体挥发的水分子。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冲到窗口,我噼里啪啦打开所有的窗,像要跳L似的。

“阿猫,你怎么了。不会是怀孕了吧。”康哥一手端一只茶杯,嬉皮笑脸地走过,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今天你有福气,朋友刚送我一罐你们浙江的龙井茶,据说至少1万元一斤,据说本来要献给某位大佬的。”

我不管你茶叶多少钱一斤,现在一屋子发酵后的尿骚,眼睛鼻子都熏绿了,我可没本事悠哉悠哉地喝茶,掉过头侧过身体,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了指床边那只塑料容器,一脸无法掩饰的嫌弃,“你要和我说什么,赶紧的,我刚从外地回来,要洗澡洗头休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其实我也刚从派出所里回来,没来得及收拾。”康哥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在我的注视下,他180的大个子像练蛤蟆功般趴到床底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液体快满溢出的宝贝,担心洒了,捧在怀里像捧一个一碰就碎的豆腐做的宝宝,一路颤颤巍巍,走到洗手间,步伐像一个80岁的老奶奶,派出所真是一个特别能锻炼人的地方。我憋住笑。

看在他蹲了48小时小黑屋的份上,我喝了一口所谓献给大佬的龙井茶,味道还不错,且耐心听他要和我谈什么。我这个人善良,见不得帅哥落难。

洗手间,一阵哗哗的水声,估计康哥正奋力劳动欢,我刚才的表情实在很难看。人啊,不能太舒服,饱暖思淫欲。忽然,一阵隐隐的腰疼,我眼前一片弥勒老王的身影,全身的半身的,穿衣服的L体的,这家伙会不会懂巫术,给我下了蛊呢。

“阿猫,这茶味道怎么?值不值5000元一斤。”康哥甩着湿漉漉的手,从洗手间出来。刚刚他还得瑟这茶一万一斤,去一趟洗手间,贬值了一半,这速度也太快了。

“值多少钱,我没水平判断,但味道的确很赞。”我由衷地说。

“好吧,既然你喜欢,这些你都拿去。”康哥慷慨地说,看了我一眼,他特别补充“反正我也不喜欢喝龙井,对我来说太寡淡了。”

哈哈,无功不受禄,世界上任何免费的礼物,背后都悄悄标着价格,这两句话是我的护身符,我警惕起来,放下了茶杯。洗手间透出的灯光,斜照在康哥的脸上,一半白一般灰,说不出的心机,说不出的晦气。

“阿猫,我想问你借一点钱。”康哥终于缓缓开口道。

“多少。”我瞪大的眼睛,没想到他会问我借钱,我又不是富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五万。”

我沉吟片刻,“这样,我给你1000,不要你还了。我就这点钱。”我拿出手机,打算微信转账。

“我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显然康哥很失望,他倒背着手走来走去,板着脸,像走投无路的loser

什么!在我之前,他还向其他人借了钱。我不管什么loser,他惹了什么麻烦,多大的麻烦,我一个弱女人管不了这么多,算了算了,36计走为上。几乎夺门而出,康哥冷冷地看着,没有拦我,他还算一条汉子。

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心还在别别跳,旅行会遇到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最好不要发生经济关系,拉拉扯扯,反目成仇。大约20年前,在西藏的路上,和我结伴了一个多月的女老驴曾经谆谆教导过我,“宁可发生肉体关系,也不要发生经济关系。”这是她的血泪教训,她的左手同时戴了两块手表,像修手表的,指着其中一块满是钻石的,已经停摆的手表,她告诉我:戴这块表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从她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猜她是财色兼丢。后来,我默默称呼她“表姐”。尽管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一路,人人皆过客。无端的,又想那个一脸络腮胡,快步走路时仙仙袅袅的男人,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他的吻是这样让人窒息。

“阿猫,到了好好休息,我尽快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与你再次相聚。当然我要好好考虑清楚,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不知什么时候,他发来了微信。

眼圈一热,是他,我拿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果然不是负心的人,谢天谢地,我没看走眼,赶紧回复。“趁着还有时间,我们在认真考虑考虑,荷尔蒙靠不住。”一想到27小时内9次的战绩,我羞涩地笑了起来,甜蜜无比。

“这几天来看房的人比较多,我要收拾一下房间,争取卖一个好价钱,回微信有时会晚一点。我觉得我们已经过了荷尔蒙说了算的时候,我会考虑好的。”他几乎秒回,看来一直等我的回复。

放下手机,眼前一片清爽。好了,我肚子饿了,饿得欢天喜地饿得喜上眉梢,对了,叫上小檬,晚饭我请客,吃云南最有名的小吃过桥米线,来一个最奢华的套餐,最贵的那种,不贵不要。我烧包到不行了。惹得一向沉默寡言地小檬不断问我,这次去外地,遇到什么人,这么开心。比捡到金元宝还开心。

我忍住了,什么都没说。一切还不是时候,静等花开吧。

还是说说云南当地美食,当季的菌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云南有一句谚语有钱难买当季鲜,那些菌子并不是随时都能吃到,七八月份的雨季山上一场雨过后,各类奇形怪状,鲜嫩可口的菌子冒出了头,等待着人们采摘,不论是煮或者是爆炒都超级美味不过价格也是小贵,这次弥勒行,老王在家门口请我吃的第一顿饭,三盘野生菌,估计没有1000元,是拿不下的。

还要尝尝烤乳扇,这本是来自大理的美食。话说云南18怪,牛奶做成片片卖,乳扇是拿鲜奶做原料,再发酵加工而做成的美食,经过火烤的乳,外皮焦嫩,焦香四溢,奶香十足,在裹上炼乳酱或者是特制的玫瑰花酱,牛奶的香嫩与酱料的甜美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极大的满足,是云南的经典美食,好吃,独特,街头10元一片哈哈,不喜欢的人,会说乳扇的味道酸酸臭臭的。老王说,他会烤乳扇。我,不信。

最后说说,我请小檬吃的过桥米线,昆明有许多家餐厅专门做这一种食品,至于哪家味道最正宗,昆明本地人自己也说不清,高哥说,去人多的餐厅,去当地人去的餐厅。

过桥米线的独到之处在于那层鹅油封面,锁住了汤汁的滚烫,又巧妙地隐藏了热气。这个名字是有故事的,传说,某女思念自家在桥对岸苦读的男人,做了一碗米线,担心桥太长,走到桥对面时间太久,送到男人手里米线变凉男人吃了肚痛,苦思冥想,出锅的时候淋了一勺鹅油锁住热气,这样一路端着走过桥,米线还是烫烫的像刚刚出锅,男人吃了,倍感女人滚烫的浓情。当然,冬天吃过桥米线最合适,寒风中,轻轻吹散表面的油膜,一股暖流带着鲜美涌满口腔,这满满是爱。

想着老王龇牙咧嘴,吃着滚烫的米线,我边吃边想边笑。目无旁人。小檬拍拍我的脸蛋,诧异地说,“阿猫你出门一趟,三天,中了邪。”

“也许吧,我也没有办法。”我含蓄地间接承认了,我是一个沉得住气的女人。来日方长。这个时候我接到闺蜜小罗的微信,她说她问了相关科室的同事,我在老王身上闻到的味道,生肉的血腥气混合铁锈味,很可能来自褥产期的分泌物。

下午,我闲着无聊,把老王身上的味道发到万能的朋友圈请求答疑。现在答案来了,却更是头大。褥产期的分泌物气味,像狗皮膏药牢牢贴在老王身上,诡异了。


退出江湖的姐
喜欢旅游,抄我作业,就对了。30年自由行旅行经验,看尽世间风景尝遍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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