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到昆明坐高铁仅需半个小时,一上车,把康哥给的那只龙骧包搁在大腿上,身体朝后,下巴朝天后脑勺顶着椅背,像打开了开关,浑身上下瞬间酸痛起来,我又不是铁打的,哈哈,赶紧闭上眼睛休息,反正昆明是最后一站。靠窗的邻座似乎是本地大叔,撅着六个月身孕的大肚子,彩色的帆布腰带松松垮垮扎在肚脐眼下,像随时掉下来,他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一天起码一盒。他似乎想问我什么,一张嘴,腥臭的口气喷射过来,我嫌弃地扭了脸。车窗外,一列白色子弹头状的的高铁,轰隆一声擦身而过,巨大的黑影以及气流像迎面倾倒崩塌的大山。
话说,嗅觉灵真不是一件好事,老王回家去了一趟卫生间,他身上带回来那股特殊的气味,让我心生疑虑,新鲜肉的血水气夹着铁块生锈的腐烂味,毛毛糙糙悉悉索索,什么东西能产生这种复合味道呢?在疾速奔驰的列车上,像福尔摩斯把所有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没有确定的答案。他说回家上厕所,就算是借口吧,而前后30分钟,他不会有时间捧一碗臭咸鱼大吃特吃,也不会有心情捣鼓阳台上浇花用的自制肥料。这不会是女人的气味吧,同性相斥,我这么推理,不算离谱,而且他也确实没邀请我去他家小坐,莫非家里真藏了一个来自非洲部落的胖女人,甩着一头脏辫,精通巫术精通房中术。不过就算非洲的常年不洗澡的200斤的女人,也不会有这种强烈又古怪的味道。
睁开眼睛,瞥见车窗玻璃里,眉毛眼睛鼻子严肃又认真的自己,我想笑,果然女人都是侦探家,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顺手捻了一颗又大又圆像塑料的绿葡萄,放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咬,哟,甜、鲜,估计价格不菲,上车前,老王给的那包半透明塑料袋里有好几样水果水蜜桃、冬枣、阳光葡萄。“都洗干净了,可以直接吃哦,”我拉开车门准备跳下车的一刻,他特意叮嘱了我一句。“就这样走吗?来。”他松开安全带,俯过身,伸开他有力的双臂,一脸温柔的笑意,他的眼睛是这么深情,在弥勒高铁车站停车场,人来车往,正副驾驶座的我们努力拉上各自的上半身,在车内依依不舍地吻别着,他满脸的络腮胡蹭着我的脸,酥酥麻麻的,这样体贴温柔的男人,铁石心肠的女人都会融化。
他会是我寻觅千年的right老王?不过,融化归融化,疑虑归疑虑。这几天的亲密接触,我能肯定,看上去男人味十足的老王是没有体味的,哪怕他大汗淋漓,他额头后背胸前大腿上狂飙的汗水像层层细沙滤过,甚至他巅峰时的露汁也稀稀薄薄,几乎没有应该有的膻,腥、骚。那次,我跪坐在他身旁,用纸巾轻轻吸拭着他湿答答的DD和毛毛,笑他雄性激素分泌不旺,他嘴硬说不可能,我坏笑着,把微湿的纸巾捂在他的鼻子嘴巴上,这纸巾可是内容复杂“不信,你自己闻呗。”“嗯,都是我阿猫的味道,我喜欢。”他钩着肉肉的脖子,翕动鼻翼深深吸着纸巾,很陶醉的样子,密室里肌肤相亲的男女真恬不知耻。
出了昆明高铁站,无缝衔接换乘地铁,再步行大约1公里,回滇池边的宾馆。当然也可以叫网约车,直接到宾馆门口,不过,像我这样精打细算的旅行者,如果不是着急赶飞机,肯定考虑最省钱的交通方式,美其名曰环保,其实就是抠门省钱喽。
钻出用人工照明的地铁站,舒了一口气,仰头是清澈见底的蓝天白云,满目的阳光虽然看上去热热辣辣的,但并不觉鏊热,几个肤色黝黑的少年在路边平整的草坪上叫喊着追逐一只滚动的足球,深绿色的草坪上几只自动喷水的洒水龙头一圈圈转,水雾迷离,对面的凉亭有一群分不出男女的人高唱着跑调的老歌,一辆没几个乘客的红色公交车慢吞吞地停在黄色的斑马线前,带着墨镜的女司机探出头,挥着戴着白手套的手,焦躁地示意行人先走,几个打着花伞的游客嘴里叼着雪糕东张西望。周边高楼林立玻璃幕墙把世界头朝下脚朝上放大了一倍,偏偏又银光闪闪像要亮瞎所有人的眼睛。所谓的大城市就这样随心所欲,见硬怕见软欺。
眯了眼睛,从龙骧包里拿出伞,乖乖撑上,咱虽然皮糙肉厚但肯定斗不过紫外线,为啥老王比我小四岁呢,有机会和他妈妈商量商量,能不能早生他几年,第一次我有了容貌焦虑,在公交站那块巨大的医美广告画前,我摸了摸脸。想了想,掏出手机,密密麻麻打了一堆字,再想了想,删了几行,再删几行,最后发出五个字:“已安全到家。”咱是大女主,从不跪舔男人。
看了看时间快下午两点,菲菲房间里的下午茶差不多应该开门接客了,当然桌上的水果茶点是菲菲自掏腰包,请大家免费享用,菲菲爱热闹出手也大器,心胸也开阔,否则不会结7次婚生7个孩子,有机会和她好好聊聊,她的人生肯定起伏跌宕精彩纷呈。
本来想直接进宾馆,马上回房间休息,一错眼,看到宾馆隔壁的鲜花店,退了几步,转身走进花店。“叮咚叮,”门上的风铃随着愉悦地响起,这不大的花店花香沁人心脾,粉的白的红的蓝的紫的,单瓣的重瓣的,单朵的并蒂的多串的,都让人满心欢喜,东挑西捡,要了一捧黄玫瑰一捧康乃馨,住了快一个月,经常来买花,小老板早已面熟,她只收了10元“这几天没见阿姐,阿姐去哪里了。阿姐气色真好。”生意人就是会说话。我一高兴又买了一捧香水百合,这香气清新高贵纯洁,配的上我。想好了,黄玫瑰给菲菲,红色康乃馨给自己,本来不在考虑中的香水百合也送给自己吧。“要不要花瓶,我借阿姐一个吧。”小老板殷勤地说,真会做生意。
“不用,谢谢。”怀里抱着满满三捧几乎要遮住视线的鲜花,胳膊上挎着包,我用肩膀顶开了门,哼着歌,我也是笑颜如花。
没有花瓶,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倒咱,顺便得瑟一下,车钳刨铣磨咱什么不会,修马桶通下水道装灯泡咱样样在行,16岁的暑假寒假,老爸的单位,龙门吊在头顶飞来飞去的精工车间,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女孩子,一身一脸的牛油机油润滑油,把游标卡尺千斤顶甩得呼呼响……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没有这些小技能傍身,怎能一个人浪迹天涯。所以做花瓶,so easy,随便找一个喝空的矿泉水瓶、饮料瓶,宾馆里有的是,再不济悄悄去门口的大垃圾桶里翻翻,记得戴上口罩,别让大妈大爷把咱当同行,人前人后鄙视咱。如果打算省事一捧插一瓶的,找2L装的大号塑料瓶,根据花的长短,想好花瓶的高度,也不用尺量,沿瓶口的螺纹,小剪刀卡卡卡剪一圈,不到一分钟,一只竹筒状的简易花瓶成了。空瓶里接上水,插上花,摆在床头、窗台、卫生间的镜子前,女人似花花似梦,在鲜花的世界做梦都是美的。
要说,昆明一年四季不缺鲜花,而且是白菜价,在昆明斗南花市,一捧12朵玫瑰花3元,香水百合花10株10元。小檬她们经常在中午去花市捡漏,这个时候,没有卖出去的花被老板当成废品,统统扔进了垃圾桶,如果你有足够的气场,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从垃圾桶里捡宝贝,老板们扔得快,我们捡得欢,拼手速的时候到了。这可是完完整整的花漂漂亮亮的花,许多还是含苞待放的花,不是枝叶破碎的残花败柳。我跟着小檬去斗南花市,捡过一次花,我这样身收敏捷的,居然抢不过几个走路歪歪斜斜的某省大妈,小檬抿嘴笑道“她们靠这赚零花钱,天天来比猴子还精,你哪里抢得她们。”
同样来云南旅居,某省大妈用自己的实力赚到了零花钱,凭充满聪明,她们在昆明租到了800元的房子,还活得有滋有味,佩服吧。所以很多人问我多少钱才可以过上候鸟式生活“冬天去温暖的地方,夏天去凉爽的地方”,看看某省大妈,你马上会充满力量。
抱着花挎 着包,穿过大厅,前台没有人,平时在大厅沙发里打盹的方老板也不在,墙角那只白色的落地电风扇摇着头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徐徐吹着风,像天塌下来他也不眨眼的淡定,电梯门自动开了,却没有人出来,还没等我过去,又自动关上,上去了。这个宾馆只有一部电梯,客人们等的太久提意见,方老板从容不迫笑着给大家算了一笔经济账:一部电梯国产的30万,进口的40万,加上维修保养一年约1万的费用,再加上电费,电梯电梯没有电就是石梯木梯……羊毛出在羊身上,包月费在现有的基础上,再增加300元,你们同意吗?
从此没有人再抱怨等电梯的时间,昆明许多五层楼的老宾馆还没有电梯呢。
今天的确有点不一样,长长的走廊幽深空旷,只有两头的窗户有光线照了进来,长方形的几何光束,让走廊越发显得怪异,每一扇门都是关着的,菲菲的房门也是关着的。小檬、银子姐、云姐她们去哪里了呢?我掏出房卡,开了自己的门,刚打算进去,耳边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我叫玲玲,铃铛的铃。我听她们说了,说你是作家,旅行作家。”一个穿着花短裤黑背心瘦得只见骨头架的大姐,笑嘻嘻地拉开她的门,好像等我很久了。像女中学生一样,她扎了两条可爱的麻花辫,一左一右调皮地挂在胸前。
目测她至少55岁,哎,一身35年前最时髦的打扮,估计她把自己的青春定格在20岁,勇敢忘记人间岁月,也是一种境界。咱不要嫌这嫌那,“哪里哪里,我只是随便写几句。”我嘴里客气着,也不多做解释。
“我看过你的大作,我真的很喜欢。”女人自来熟,走过来,拦在门口,继续很没边界感地罗里吧嗦,我不知道她是几个意思,要和我搞好邻里关系,还是打算跟我一起结伴旅行呢。
“大姐,我今天有点累,刚从外地回来,我们改天再聊,好吗?”抱歉,我只能下逐客令。顺便送了她一株黄玫瑰,她惊喜地叫了,好骗
好不容易,关上门,世界清净了。赶紧开窗,通通风排排气,才离开三天,房间里似乎有一股久不通风的凋敝味,哎,我早说了嗅觉灵敏真是一件烦恼的事。
开窗的时候,对面马路上走来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偏巧,他也抬头往我这里张望,我们同时看到对方,是康哥,垂头丧气的样子,这哪里像我们意气风发的海王,我们从不言败的海王呢
前天,我刚到弥勒的那天小檬微信告诉我,康哥被派出所的人带走了,具体原因不详。
看到桌上的龙骧包,我想还是赶紧还给他,省得到时说不清楚,出门在外一个女人不想惹麻烦。把衣服、化妆品、充电器、餐巾纸一股脑倒在床上,又用湿毛巾简单擦了擦包的外观。对着光线看了看,没什么擦痕,很好。
康哥就在住我楼下,我313,他213。为抢时间,我不坐电梯,噔噔噔,直接从楼梯冲下去,把包放在他门口,像他当初放在我门口一样。免得见面不知说什么,尴尬。
“原来,你也和她们一样。”就在我打算溜之大吉的时候,康哥站在我背后,幽幽地说,像是我背叛了他,告发了他。
这这,从何说起呢。
“我们谈谈。”康哥几乎把我推进了房门,动作近乎粗鲁。
他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