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中,走错路搭错车,经常发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说不定看到不一样的风景,遇到不一样的人呢,放轻松了,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坏蛋。
“阿姐是哪里人,如果能吃辣的话,我推荐你一家我们弥勒当地人喜欢的小馆。”眼前这个小平头、黑红脸的彝族小伙子,是我搭错车后的意外之喜。
“我浙江人,不过我酸甜苦辣都能吃。”我决定直接去小伙子推荐的餐馆。哈哈,人生怎么都是错,不如将错就错,这是某年贺岁片里葛大爷的话,从美国归来的葛大爷为找真爱跑进了婚介所。
“到云南不吃辣的,有点遗憾了。”他推荐的餐厅在佛都商场后的一条小巷子里,“当地人去吃的小店,味道正价格低,比那些网红店性价比高出几个档次。”果然,想品尝当地风味最正宗的,还是要请教当地人。
“你们浙江人有钱哦。”得知我是浙江人,小伙子扭头打量了我几眼。
“浙江有钱人不少,但没钱的人也很多,比如我,”我赶紧解释,并拎起那只装毛巾装泳衣的塑料袋,搭车么,还是夹着尾巴比较合适。
“我在浙江台州打过工,知道你们浙江人低调,和广东人一样,街头那些老头衫人字拖的大妈大爷,说不定身价上亿。”小伙子很健谈,估计见过了大世面,至少不是一般的打工者。对了,他这辆宝驴好像是新买的,车内闪闪发亮,金钱的味道混合皮革淡淡的臭味,很提神醒脑,这车好像是今年的新款,哈哈,云南人民好有钱。
“这辆车是今年的新款吧,多少钱?小贵吧。”
“哈哈,不贵不贵,上保险上车船税杂七杂八全部弄好,不到100万。”小伙子诚恳地说,没有一点暴发户的飞扬跋扈。
其实我对车辆一窍不通,什么新款老款,什么四驱两驱,什么汽油柴油电动混动,在我眼里所有汽车都一样,四个轮子加一个壳子。100万的汽车和几万的汽车,都是运输交通工具,就像几十万的包包和5分钱的塑料袋,是一样的功能,都用来装的。因为对汽车、对包无感,在某些社交圈,我总是抓耳挠腮不知所措,赶紧上网补课,不就是折腾钱嘛。对了,有空,翻翻所谓的时尚杂志有好处,我们是为几斗米折腰的社会人,穿衣打扮不能有迂腐可笑的古早味,此刻,我彻底原谅了刚刚在汽车营地里遇到的绿水晶,这是一个以貌取人的时代,我也是。
“阿姐是来旅游还是来做生意的?一个人还是……”边熟练地开着车,小伙子边和我说话,他的开车技术不错,车也好,我们机智勇敢地闯了两个黄灯,又像是特意炫技炫车,云南人民在浙江人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我这个年纪还做什么生意,这次和先生一起来旅游的,我和先生很喜欢弥勒,在湖泉买了房子。”鬼使神差,我居然自动代入,YY成了弥勒老王的老婆。
“湖泉的房子地段好,房型好,你们几几年买的,多少钱一平?”
“这个这个……”我瞠目结舌了,假的就是假的,我哪里知道这些细节,幸亏我是编小作文的高手,叹了一口气,很失落的表情:“买在弥勒房价最高的时候,现在至少亏了25%,我先生是一个冲动的人,当年看了房子后马上下单,都没有和我商量,幸亏房子的景观确实很赞,不论是早上还是傍晚,美丽的湖景一览无余。”
“哎,谁会想到房子会跌呢!不过,湖泉的房子还是很抗跌,而且你们是自住……心情好自然身体好,有了好身体做啥都有劲。其实,你老公眼光挺好。”小伙子安慰道。根本没想到,以上都是我临时胡编乱造的人设,我连老王姓啥都不知道,他的房子长什么更不知道。
“他么,人家有钱就任性,他么一个小公务不知天高地厚。”我暗暗想,当年老王怎么会跑到弥勒买房子。隐约记得他说过一嘴,什么前女友,大理认识的,什么八国联军,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小孩又笨又聪明。
按照我的思路,买什么房子,一个地方再美住上一个月,审美疲劳爆棚,真不如租房或者租宾馆,每月3000元的房费包水包电包WI-FI,房间的硬件已经上了档次,在县城,包月3000的宾馆家具整洁床品干净,能享受到三星宾馆的硬件水平,格局再大一点的话,包月4000的宾馆,富丽堂皇的大厅有鲜花有钢琴咖啡随便喝。两个人住一间房,每人2000元,哈哈,这也是我一路寻找Right老王的动力,钱没多花,但生活品质翻倍,花前月下享受美景美食美色,不亦乐乎,妥妥双赢。
允许我婆婆妈妈算一笔细账,根据我长年的旅行经验,在国内旅行,两人出行每月开支一万元已经是小康水平,每天吃饭150元一个月4500元,加上水果牛奶巧克力零食等等,包括每周一次大餐,每月食品费5500元;住宿每月4000元,再加娱乐,比如看电影泡温泉一个月1000元……算到这里,坏了,好像轧不了帐,一万元明显不够。怎么办怎么办,直接再追加5000元,每月1.5万人民币,应该笑傲江湖了吧。
“你不开车玩吗?怎么没算上汽油费交通费?还有,难道你像60岁的老年人,不买衣服买包包?对了,现在连青菜都5元一斤。”果然有人质疑,哈哈,对不起,我的格局还是没打开,apple pro16觊觎了很久,比惦记老王还惦记。
坐“宝驴”的感觉真好,而且是新得扎眼新得️烧包的一流大牌豪车,下车时,明显感到周边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告别了热情的彝族小伙子,拎着塑料袋,昂首挺胸走进了那间有点简陋的苍蝇馆子,屋里四周一圈堆着肚大口细的酒瓮,空气一股酒糟的酸臭,
地面虽然铺的是大地砖,但颜色明显不对,一块灰一块白一块黑,还有几块是仿木纹的,仔细看有几块还碎了裂纹四散,尽管看上去破破烂烂,但架不住厨师手艺高,食客买账。看,现在才下午五点太阳还猛,七八张矮方桌已经快坐满了。而旁边相邻的餐厅一个客人都没有。
“你好,几位用餐呢?”门口,打扮入时的服务员问,她的普通话没有一丝口音,如果不是那些矮桌前蜷缩着,筷子乱飞,扯开嗓子高声说话的食客,我以为回到杭州某个高档餐厅,小小的弥勒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仅有世界一流的豪车,还有不像服务员的服务员。
“两位。”我犹豫了一下,万一一会老王赶来,我们俩一起吃饭呢?分别的时候,他的眼神依稀是有想法的。这点,我不会弄错。
“今晚客人有点多,小姐姐介不介意拼桌呢?”
“没问题啊。”
“好,跟我来。”服务员落落大方地说。目测她大约20出头,齐刘海的短发蓬松又服帖是烫过又拉直的那种,隐约可见耳朵塞着的白色小耳机,平添几分高科技的时尚,她化了一点淡妆五官更显精致,衣品也好,男式小立领的白棉质衬衣,高高挽着袖子,纤细的手腕露出一块液晶的智能手表,衬衣的下摆像是随意地塞在扎了细棕色皮带的深蓝牛仔裤里,只是足蹬深酒红的中帮麂皮靴,稍微用力过猛,弥勒现在的天气穿皮靴还是会捂脚的。不过,这又美又飒又科技的打扮放在江浙沪的街头,这身材这打扮这气质,也是让人眼睛一亮,谁敢说弥勒是19线的小地方呢。
“有什么好吃的,你推荐一下。”走南闯北,我这样的美食爱好者早知道像这样的苍蝇馆子根本没有菜单,吃什么什么好吃什么物美价廉,经常来光顾的食客们早心里有数,哪里需要什么菜单呢。
“听口音,小姐姐是外地客人吧。好像是江浙沪一带的。”
“厉害了,你怎么知道。”我自以为普通话很地道。
“我在上海读大学,放暑假了,回老家帮忙。”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上去和当地人不一样呀,小美女在上海哪个大学读书?”
“上海外语学院。”服务员歪了脑袋按了按耳机,轻描淡写。
哇喔,除了竖大拇指,我还能做啥呢,才不会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像好为人师的县级广场舞大妈。“这样吧,你帮我点菜,四个菜,荤素搭配随便你安排,要你们的特色菜.“
女孩点了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姣好的身型在乱糟糟的餐桌、人堆里穿行,像一头灵活轻盈的小鹿,哎,年轻真好,真正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看着她的背影,我无端地感慨。
香菜牛肉,老奶洋芋,卤鸡脚,香茅草排骨,很快四个菜用一个竹子做的长方形餐盘,一次性端了上了,大大咧咧,釉质粗劣的黑陶土碗有一种淳朴的亲切,不当你是客人,有什么吃什么,自己动手不要客气,谁客气谁没的吃。“小姐姐,我送你一个小凉菜,家里腌制的萝卜条,又脆又嫩,微微一丢丢辣。”上外女大学生又端了一小碟白中带粉的萝卜条,条条都切得食指般粗细,码得整整齐齐,偏偏一朵碧绿的薄荷叶俏皮地扔在碟边,“谢谢了,这碟萝卜条在上海起码20元。”咳,我又俗了,用金钱标注美好。
“小姐姐的客人,还没到吧。怪我没有问你。这么早上菜。”
“没事的。可能有一点误会。晚饭,他不来了。”我怏怏不快。期间一直看手机看微信,等他的消息,偏偏像蒸发了般,人家只字没留。
“再误会,也不影响吃饭啊。你打一个电话,直接问问呗,也许人家也正等你的电话呢。”
有道理,小姑娘年纪清清,倒是通透。一个电话解决的事,何必胡思乱想,我点了菜等你,你爱来不来。发微信?还是打电话?微信矜持电话直接,好了,还是电话,干干脆脆。
想好了怎么说,万一被拒绝怎么办,脑子里反复过了几回,深吸了一口气,拨打了那个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我悲壮得像一个奔赴战场的战士。
像是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玩笑,那个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莫非我记错了?不可能啊。或者人家现在正忙,没空理我。
算了,一个人吃饭也很香,我才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赶紧动筷子,开吃,再不吃,排骨受了潮就不脆不香了。香茅草炸排骨名字也是简单粗暴,香茅草切碎配上各种酱汁倒入排骨,腌制三个小时,等香气咸味彻底沁入肉的纤维,再扔进滚烫的大油锅,炸至金黄,捞出,冷却一分钟后,再复炸,排骨金红焦香四溢。
要不要来一点酒呢。这么美味的菜,不喝一点,对不起自己,旁边几桌酒香阵阵,让人把持不住。不过,一个女人在外喝酒,不太合适,如果老王在,倒是可以小酌一杯。旁边几个大酒瓮里的土酒,味道应该很赞,应该是真正的小锅粮食酒。咕咚,像牙疼一样托着腮帮,我咽了一口口水。
对了,品尝当地美食、美酒是旅游的重要组成部分,偏偏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许多人理直气壮地拒绝当地美食。我亲眼见过一些候鸟式旅居者,出门必定呼哧呼哧拖着最大尺寸的行李箱,黑的蓝的粉的,体积之大塞一个成年人绰绰有余,看着他们涨红了脸鼻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依旧咬牙坚持的痛苦,我总会忍不住YY,这死沉沉的箱子里装的是一具四肢扭曲成球一丝不挂的躯体,躯体的头颅面目全非,暗红色的血水从箱子的缝隙一点点渗了出来。
其实,我知道行李箱里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大爷大妈们辛辛苦苦跑了几千公里,到了目的地,第一件事,急急忙忙,钻进陌生的厨房,一顿烟熏火燎,做两碗自己家乡口味的菜。换一个地方继续做一模一样的饭菜,这是何苦呢?
不过,我从不劝这些人,子曰多管闲事多吃屁。看了手机,还是石沉大海的样子。这叫什么事呢。老王,也是太没礼貌了吧。
“小姐姐,给你带来一个人,你看,可以拼桌吗?”上外女大学生笑盈盈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古怪的大姐,姑且叫大姐,暂时看不清她的年龄,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两只软塌塌黑乎乎的大耳朵吊着的银色大耳环,她头戴暗绿色的头巾,少数民族古老的包裹法,露出一块光洁的大脑门,她眼圈凹陷显得眼睛很大,里面阴森森的不知藏着什么奇门遁术,搞笑的是她的嘴唇往前撅,撅着撅着,就要把知道的秘密全部讲出来
吃了人家的嘴短,既然是上外女大学生带过来的,看在那盘萝卜条的份上,我也要接受人家拼桌。
“没关系,请坐。”
那女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我对面,伸长脖子像孩子般看了看桌上的菜,也是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馋透
“如果你不介意,你尽管吃。”我把筷子,递给她,本来是给老王准备的。
“好。”女人也不客气,筷子乱飞,一顿风卷残云,酣畅淋漓中,她口齿不清地问:酒呢?
我让服务员倒来满满一碗酒,“算我的。”我告诉服务员。
酒从我面前,递给女人的时候,一股酒香浓烈凶猛,窜入我的鼻孔直抵脑门,谢天谢地,我没有喝。女人也不客气,喝酒吃菜,没空抬头理我。
看她把这碗酒喝得差不多见底的时候,我又招手示意服务员再来一碗,女人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接过酒碗,旁若无人继续喝酒边吃吃。大大小小的骨头吐了一地。
最后一口酒是一饮而尽的,她用袖管擦了擦嘴,很满足很潇洒,当我示意服务员再来一碗时,她用手势阻止了我。
打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酒嗝后,女人抬起头总算睁眼瞧我了,“说吧,你要求什么?”她咳嗽了一阵,咳出一口浓痰直接啐在地上,又熟练地用脚底来回擦了几下。
这回,轮到我笑眯眯地看着她,“阿姐好酒量,一般男人都喝不过你。”
“说吧,你要求什么?一会我要赶回去上山采药。“她说的是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要不是我见多识广,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
她什么意思,现在都快晚上八点了,天都黑透路都看不清,还上山采药,她喝迷糊说醉话了吧。“我求什么呢,我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缺。”我淡然地笑了,很豁达很超脱的样子。
她突兀地拉过我的右手,对着灯光看了看,从塞了肉末菜渣的牙缝滲出冷笑,像通知所有人,大声说道:“你缺男人。”
我的个乖乖,这顿饭吃的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