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直白地告诉初次见面的女人,说离婚是因为自己出轨,是自暴自弃式的躺平还是掏心掏肺的诚恳,眯缝着被水波反射睁不开的眼睛,我抹了一把微微发热的脸,悄悄打量眼前这个穿了一条黑色的紧身游裤胸肌发达大腿健硕近乎半裸的男人,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树杈树叶的缝隙,斜撒在微微涌动的水面,一片银圆般的光点跳动着,水下我的两条大腿惨白,像长期没见过光的病人,按理说我这样每天晨跑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肤色,哈哈,是水、阳光的问题,折光。稍微一想,马上明白了,谁让我这么聪明呢。
顺手摘下老王架着鼻梁上装酷的大墨镜,戴着自己的脸上,这动作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好多年。
没等老王说话,一个反身,我又兀自游向温泉的另一头,我本是野性难训的野猫,不要对我讲规矩。墨镜有点大,差一点从耳朵上滑下来,掉入池底,改仰泳,肚皮朝天,一只手捂住鼻梁眼镜,一只手划着水,如此滑稽的泳姿,我还在清高,想我才不会像最八卦的婆娘,循循善诱刨根问底,追问他离婚的种种细节。他现在单身,已经足够。
单身有单身的好处。比如爱谁是谁,比如用恋爱的名义耍流氓。
如今人们思想开通,高质量的单身胜过凑合的婚姻,离婚不算啥丑事,谁还没有离过婚呢,伟大的人物都要离过婚几回,比如川普、普大,离婚结婚一次比一次精彩;法律规定不能重婚,但没有规定一生只能有几次婚姻,多了要坐牢,咱小老百姓也要赶上时代的列车,在昆明同住在一家的菲菲从不掩饰她的经历,结了7次婚生了7个娃,她说“每一次结婚,我都觉得是最后一次。”所有人都在笑,我也笑,心里却默默猜测,也许菲菲那一刻说的是心里话,愿得一人心,白头不分离,这是世间多少女人的幻想,包括我这个浪迹天涯被爱宠过虐过的野猫。闺蜜阿迪说我是恋爱脑,迟早要吃大亏。
我不怕吃亏。“我不是人,我是猫,野的。”各种旅游微信群里,我经常这样官宣。被人喜欢,被人讨厌,被人好奇,被人漠视,我无所谓,我心大脸皮厚,一路寻找着人海里那个right老王,这不是荷尔蒙上头的恋爱脑,是啥呢。
“阿猫,你为啥离婚呢,看了你所有的小作文,感觉你离婚没几年吧。你的情商智商都满满在线,你有情趣懂生活,幽默感十足,记得有一篇你在欧洲和骗子斗智斗勇,他出尽洋相,我看得哈哈大笑……数你调皮。”古铜肤色一条黑色紧身游泳裤,衬得荷尔蒙味十足,肌肉条越发诱人的老王像剥皮青蛙王子,抬头吐气,吸气头浸入水面,手臂划推划,大腿夹收夹,老王不紧不慢缓缓游了来过来,和我并肩坐在台阶上,然后一顿眼花缭乱的彩虹屁。
“小作文是小作文,小作文里的阿猫,和你眼前的阿猫,其实不是同一个人。事实上,我和那个骗子最后握手言和,那顿饭钱也是我付的,好像200多欧元。”我笑纳了他的彩虹屁,其实生活中的我,哪有什么玲珑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像无所不能的女神。
顺手,我把墨镜还给了他,并帮他戴在耳朵上。“眼镜很漂亮,可惜我戴有点大了。呦吼,还是大牌的。”
“这里光线有点强,你还是戴上舒服。对了,200多欧元折合人民币1500元吧。”老王的脑子蛮灵光,马上报出人民币价格,看来他一直关注外汇汇率,他不会差钱的。用脚丫撩着水,我悄悄给老王算了算,他的年收入可能在17万左右,这是葱省体制内的起步线,毕竟他一年只上四个月班。
“最后,你真买了单?”仰着头对着天空,老王开心得笑了,我看清他张开的嘴巴深处,深红的口腔里,后牙槽位置最后几颗大牙是光秃秃的,像80岁的口腔80岁的以牙齿。他比我小四岁,我的牙齿颗颗健在,对付生炒铁蚕豆轻轻松松,可见他以前多么不爱护牙齿。
“小作文里,我没写这段。其实我买单也不算被骗,是我主动问服务员要的账单。”眼前浮现出法兰克福机场里那人猥琐的大脸,谢天谢地,一顿饭彻底掐断了彼此的联系。“我可以请你吃饭,但没钱借给你。”
“不过,被骗财好过被骗色。”像刚刚踩了三年的缝纫机,老王眼神贪婪的,闪电般掠过我半浮出水面的身体,风吹雨打后,依旧饱满依旧弹性十足的女体。事实上,哪个女人不喜欢保持鲜艳欲滴的色相呢,前几天在昆明宾馆下午茶,几个女人无聊中下载了一个APP——看看你的生理年龄是几岁。我的数据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菲菲的马仔巧克力气歪了嘴愣说App不准,她的生理年龄比实际年龄大五岁,我赶紧上前安慰送了她一瓶自己用的面霜,做人要厚道。
“现在流行财色统收,不许只骗财不骗色。”享受着他雄性的眼神,我坦坦荡荡不躲不闪。你很优秀,我也不差,我们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哈哈,子曰食色性也。如果你和99%的男人一样,把这句千古名言理解成男人们都热衷荷尔蒙膨胀的床上运动,恭喜你,古文理解阅读考试不及格,需要进补习班回炉。算了,看在你荷尔蒙分泌异常的份上,我给你标准答案吧:孔子说,喜欢食物喜欢一切美好,是人类的本性。注意,这里的美好,包括了山川河流花草树木,当然也包括了帅哥美女,一切赏心悦目的精神的物质的,都是我们这些身心成熟的男女应该大大方方喜爱的。
“出门旅行多年,我的宗旨很简单:花钱消灾。用钱化敌为友,善莫大焉。对了,我交友的底线也是抄你们葱省人老孙的,36计走为上。哈哈,你们葱省名人多,什么管子、孙子、孟子、孔子。辛弃疾、李清照,蒲松龄……”
“阿猫果然一肚皮学问。佩服佩服。”像古人一样双手合掌抱拳,老王再次打量着我,像看高高在上的女神,“果然是我的大才女。”哈哈,让葱省男人心服口服可不容易,尤其老王还是学霸。
他摘下墨镜,重新帮我戴上,
“承让承认。昨天晚上在抖音上,恰巧翻到这些知识点。”用湿漉漉的手,推了推快滑到鼻尖的墨镜,我装模作样地客气道。
“这眼镜的确有点大,苍蝇套豆壳。”老王摇着头笑,左右上下认真地端详着我,顺便吐了一句浙江人才会心一笑的浙江俚语。
“苍蝇套豆壳,你怎么知道的。”眼前阳光一晃,像是云层突然遮盖了太阳,本能的,我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女人的直觉有时很灵。
“这个,这个以后告诉你。”老王支支吾吾,表情不自然地抓了抓络腮胡,他又打岔了:“我老家是齐国的故地。齐国历经800多年,齐桓公中原称霸。阿猫有机会一定来看看。”
“你亲自做导游那种吗?”猛地,我摘下墨镜,微黄的门牙歪叼着一根镜腿,狡黠的目光笔直,像3000W的高功能探照灯直视着他,这眼神清澈凌厉,像一团恣意起舞的蓝色火苗,我要他心甘情愿地跳进来,和我一起燃烧。
“i do。”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乖乖,憋出了鸟语。估计是被我吓坏了。
“好,我截屏为证,不许反悔。”哗啦,从水里我站起身,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从鼻腔到肺部深吸一口气,一猫腰一蹬腿,又窜入水里,哈哈,顺便一扭腰,在水底90度转身,一把抓住了他古铜的脚踝,借着巧劲,往深水里拖,拖,像最嗜血的鲨鱼,外翘的厚嘴唇里有六排3000多颗锋利的牙齿,哈哈,我要把他彻底拉下水,在他一块块肌肉凸起的躯体上,一口一口,扎出一个个深深浅浅的齿洞,血水一丝丝渗出,一条舞动的红丝带越来越宽,水面水下,两条白色大鱼纠缠在一起,相爱相杀,红色的巨浪此起彼伏遮天蔽日,这是我自行YY的激情,我要爱得痛痛快快死去活来。此刻,我的YY天真得像从童话里走出的孩子,傻得冒泡。99%的女作家,女作者都这样,缺少生活的吊打,或者被吊打后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从某种意义上说,恋爱脑是幸福的。
其实上离开温泉,回宾馆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我默默无语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我几乎不敢说话,刚刚在更衣室,看着巨大的穿衣镜里,脸色红润目光迷离的裸体女人,手指颤抖着摸着像波浪般起伏的胸,我表情严肃地告诫镜子里近乎癫狂的女人:淡定淡定,别做了荷尔蒙的奴隶。
而我的突然沉默,似乎像传染病也感染了老王,一路老王似乎有了心事,有几次他握着方向盘侧过身,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我假装没看到,让他打开车里的音响,“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藏着一扇门,我迷蒙的眼里常存初见你的蓝色清晨……”我跟着轻轻地哼唱起来,哈哈,我五音不全,越深情越搞笑,老王皱起眉头,“唱得很好,别唱。”我量他不敢说这句话。
很快,我们的车到了弥勒市区。快到甸溪河某停车场的某个红绿灯路口时,我低头看了看手机,“我就在这里下车,去看几个朋友。”
“哦。”尽管有点意外,老王还是停下车。“你先去看朋友,正巧下午我也有一点事情。”之前,我从没对他说起我在弥勒有盆友。
“嗯,保持联系。88。”
其实所谓几个朋友,就是一个,福建的绿水晶,她是一年多前,我在某个微信群里认识的,也算是我小作文的读者,不过之前从没见过面,她说她热爱旅行,喜欢自驾,可惜英语不行,“阿猫,如果你去国外自驾,记得呼我。我性格好,身体好,A钱快,”绿水晶给我留言,听声音好像和我年纪相似。加我好友的男女很多,但她的留言内容让我格外留意,性格好身体好A钱快,这三点如果正如她说言,那么我计划中的出国自驾,一车四人两男两女的最佳组合,她是天选好搭档。
前几天绿水晶在朋友圈发九宫格,说自己到了弥勒甸溪河某免费停车场,这里汇集这十几辆房车、床车,来自天南地北的男女相处和谐,经常一起买菜做饭喝酒,这种快乐温暖有福同享的集体生活,像极实现了AA制的共产主义。
号称旅行了30年,但我有明显硬伤——一个彻头彻尾的本本族,就算送我一辆全新的宝马奔驰,我也不敢坐进驾驶室,使用最先进的无人驾驶技术,所以我特崇拜独自远行的女司机。
曾经我也打算自己买一辆车,德系宝来总价30万的配置,不卑不亢,符合我的气质,就在我准备下单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来唧唧歪歪,劝退内容基本是以下两个意思,一“阿猫,你开开心心做副驾就好了,自己开车很累。”好像他们是我的铁定主驾,和老公一个意思那种。二“30万购车款,差不多相当于三年的旅费,何必砸在一辆车上,汽车是消耗品,新车一落地就折价80%,三年的车辆折旧后,哪怕从来没出过大小车祸,估值都不到原来的35%。再说,一年的汽油费、高速公路费,保险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三万出头。每年13万元旅行费,大交通坐飞机,到了目的坐公共交通工具,30公里内的短途,叫出租或滴滴,性价比更高。”有人给我算了一笔细账,一个人买车不科学,一个女人买车更不实惠,何况我对开车不感兴趣。
而让我彻底打消购车欲望的是五年前那次去医院,看望脑卒中的杰克。我和杰克一起长大,17岁我第一次远行,是杰克带我去的西安。可惜我们太熟了,关系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后来我嫁到了杭州,并在杭州工作。“阿猫,我是走不远了,你要趁现在,还走的动,吃的动,脑子还清楚的时候,先去最遥远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像被遗弃般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头发花白的杰克,眼睛嘴巴是歪的,声音也是歪的,他的半边身子比石头还僵硬,我不敢看他鸡爪疯般抽成一团的手,突然,我闻到一股可怕的气味。只能叫护工大姐,脸上捂着大口罩、胳膊上戴着长手套的护工大姐捂着鼻子走了进来,说他好像又尿了,让我回避一下,她帮他换尿不湿。还没失去听觉的杰克,歪斜的脸上害羞地露出歪斜的笑容,惨淡惊悚,我差一点当场吓尿。
杰克才55岁,本打算60岁退休后,有了大把时间再去国外长途自驾,他最想去北欧,驰骋在梦幻般的水上公路。趁还没老到腿脚磕磕绊绊,脑子稀里糊涂,先去最遥远的地方,做最想做的事情,最遥远的南美、最贵的北欧、最危险的非洲……还有,我的梦想也要去实现——一口丝滑无比的英式英语,字正腔圆,一开口,俨然是伊丽莎白女王范儿。
“阿猫,我已经打听好了,我们去美国迈阿密,那是国际邮轮的母港,一大批Last time船票,一大批无所事事的中产,他们闲得抓狂,正好陪我们聊天,我们提高英语口语的同时,说不定还逮到一个外国老王,我们这样的亚洲脸最受欢迎。哈哈,学外语最好的捷径,找一个老外男朋友,同吃同睡同劳动,24小时强化学习,我们这样聪明估计一年掌握一门外语。“同样喜欢英语的草姐,要和我组队去美国学英语,这真是一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