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我的儿子取了一个带有“溥”字的名字。一天,儿子气冲冲地跑到我身边,对我说:“爸爸,你给我改一个名字吧。”
我问他:“这个名字用得好好地,为什么要改个名字呢?”
他回答道:“我跟小伙伴在一起玩时,他们都叫我‘特朗普’,好难听。”
我听后,笑着对他说:“叫‘特朗普’挺好啊,特朗普是美国前总统,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
我儿子听说小伙伴们给他取的绰号,原来是美国前总统的名字,顿时觉得自己就成了总统似的,转身,飞快地又跑去跟小伙伴们一起玩耍了。
在小孩子眼中,总统仿佛拥有无上特权,可以随时制裁他人和他国,可以随地向他人和他国捐钱捐物,可以随时对他人和他国发动战争。
其实,我给我的儿子取了个带“溥”字的名字,确实跟一个美国人有关,但这个美国人是个传教士,不是美国总统。虽然他只是个传教士,但他却被时任美国总统老罗斯福视为“一个慈祥的父亲,一个儒雅的智者”。
所有接近过他的人,都会被他于身具来的庄严和高贵所感染。
他的名字叫:明恩溥。
如果说,一个人,一本书可以改变一个民族,改变一个国家,明恩溥和他的《中国人的特性》,无异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本书。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人和这本书,是在读潘老(光旦)的《民族特性与民族卫生》一书时。潘老在论述民族特性时,大篇幅地引用了明氏《中国人的特性》一书的内容。
在《民族特性和民族卫生》一书的序言中,李老(景汉)引用博晨光教授的一段文章,这样介绍明恩溥:
明氏一方面被认为是一个世界人物,而一方面为许多淳朴的农民所怀忆,这正足以显明他的人格和地位。明氏天赋之高,使他成为世界所注意的人物,他却终身如一日的致力于劳苦大众生活之向上。明氏有敏捷的智慧,有锐利的眼光,有作文的天才,长于幽默与滑稽,且对世界问题独具慧眼。他是大人物的良朋,但照样也是一般最不幸的人们的好友。他终于以服务人类为职志。他好作严峻的批评,好用似非而是之讽刺的语句,使初识他的人误认他是一个愤世嫉俗者,或悲观者。他那对于社会背景和人类行为有特殊犀利的观察力,真可以使他成为世界上大幽默家而有余。他不止是一个人类之讽刺的观察者,无论是对于他的本国人和对于他国的人,他是一个彻底的人类的服务者,无时无地不是在帮助需要他的人,不论是好人是坏人,直至他与世长辞。
在中国他一连服务了54年,又差不多全在穷乡僻壤。有的中国人对他所叙述关于中国人之生活的一些观察表示不满,也有的西洋人看到他的言论属于悲观一派。这些印象一部分是由于明氏的一种习惯,就是他对于一种现象的描写,常是把那种现象之缺点的方面先指出来;在他自己的生活中也呈现一种游戏的状态。他对于事实观察的天才,发现一般人所没有理会的社会间潜隐的势力与他深刻的解释,均为其严酷的幽默与悲观论调之原因。但是,说来也奇怪,同时他的百折不回,始终如一的牺牲自己为中国农村服务的精神和对于宗教的坚固信仰,似乎与他发表的一部分言论有些矛盾。我们要认他是一个绝对信仰爱的力量能改造世界之坚强的乐观者。[摘自《民族特性和民族卫生》序言,李景汉,民国二十五年五月。]
李老(景汉)接着讲:
明氏的书是根据农村社会生活写的,是他多年与农民接触所得的印象,所以都是第一手的材料,他的印象不一定完全正确。但明氏是一个胸襟阔大、动机纯正的人;是一个悲天悯人、救世为怀的人;也是一个对中国有热烈感情的人。他不单是用目看,更是以心感。他同情人类,敬重中国,同他的尊重事实,热爱真理。[摘录处同上]
潘老(光旦)在《民族特性和民族卫生》自序中,这样写道:
《中国人的特性》中所历叙的中国人的特性,不但是一个事实,为明氏一班明眼人所见到。并且就生物淘汰的学理言之,也确乎是一些无可避免的结果。淘汰的理论,则有中国特殊的自然环境,便不能不发生一种特殊的淘汰作用。有此种淘汰作用,便不会不形成种种特殊的品性。种什么因,食什么果;种麻的,必得麻,不得黍。[摘自《民族特性与民族卫生》自序,潘光旦,民国二十五年五月。]
李老(景汉)讲,潘光旦先生是用生物学的眼光来看民族发展,认定一个民族先得有比较稳固的生物基础,才有发展进步的资本。而这一点向来为人所忽略。
《中国人的特性》译成中文,有多个版本,我手中拿的这本是由江苏凤凰出版社出版,由陶林和韩利利共同翻译过来的。
陶林在译者序中这样写道:
决定历史的终究是人和人的行为。人永远是历史的主角,决定人们行为的是人的大脑和大脑中的观念。观念左右着人的行为,进而左右着历史和世界,我们津津乐道的伟大历史人物的丰功伟绩,帝国和王朝的更替,灿烂文化和辉煌文明的产生和消失,说到底,都是人们各种观念的投影。[摘自《中国人的特性》译者序,陶林。]
为了让大家对这本书有所了解,下面,摘录几段书中的内容,供大家阅读。
第一眼看去,把全人类都有的身体部位“脸面”,来概括中国人的性格,可能让人觉得十分荒谬。但是在中国,他们讲的“面子”,可不仅仅指的是脑袋上朝前面的那部分。它是一个具有特定的、多种复杂含义的名词,其内涵之丰富,比我们目前所能描述的或者所能理解的多得多。[见《中国人的特性》第一章:爱面子的中国人。]
中国农民勤俭的本领可谓到家而彻底。凡在中国农村作过社会调查和生活质量调查的人,无不理会大多数农民的生活质量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中国人在衣食住行日常生活中的节俭与西洋人的讲究舒服比较,差别实在太大。但有些地方西洋人的过于讲究清洁和种种暴殄天物近于糜费的习性,在我们看,也未尝不是一种毛病。[见上书第二章:勤俭的中国人。]
有人把中国人比做竹子,很少有比这个更为精确的比拟了。竹子很高雅,用途很广泛。它很柔韧,中间是空的。东风吹来,它向西弯;西风吹来,它向东弯。没风的时候,它一点也不弯,挺直身躯。[见上书第九章:灵活又顽固的中国人。]
中国是一个两极分化的国家,富贵者与贫穷者,智识者与愚昧者,都比邻生活在一起。成千上万贫困又愚昧的人,他们眼界狭窄,理性匮乏。他们就像井底之蛙,看到的天空只是黑暗中的一块,有不少这样的人连十英里以外的地方都没去过,除了他们终日所处的地方和日常生活,他们不会想到过上比周围人更好的生活。[见上书第十章:缺乏理性的中国人。]
对一个中国人来说,在一种姿态上无论保持多久,似乎都没有大多差异。他可以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一天从早到晚,重复着不停地干同一件事情。如果他是一个手艺人,他可以一天从早到晚呆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削竹、编织、敲打金箔等。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而不认为单调和枯燥。同样,中国的学生们也是长时间地被限制在同一个地方,既没有休息,也没有活动,功课总是一成不变,内容总是千篇一律。[见上书第十一章:神经麻木的中国人。]
该书共分二十七章,除了我上面摘录到的五章,还有油滑的中国人,保守自大的中国人,知足常乐的中国人,缺乏诚信的中国人等,要想了解全书内容,除非亲自读下这本书,自己慢慢体会作者所欲表达的思想和意思。
明恩溥在该书自序中讲到:
我在书中描写和讲述的不一定全是正确的,但我写这本书的动机绝对是纯正的。我想以我的描写和讲述,来促进中国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这颗热爱中国,热爱中国人的心,是真诚的。
那么,明恩溥和他的这本书,给中国带来了什么?
正是由于当年明恩溥写所,包括《中国人的特性》在内,一系列直面中国社会底层百姓真实生活现状的书籍,让西详人对当时中国现实社会有了更多、更直观的了解和认识,让他们深刻认识到清廷的骄奢、颟顸和夜郎自大,决定从根源上改变中国。
当年,在明恩溥的建议下,美国政府带头逐步退还了大半“庚子赔款”,用来帮助清政府兴办医院、学校和培养留学生,这一举动,改变了近代无数中国人的命运,如现在北京的协和医院和清华大学都是用退还的“庚子赔款”建立起来的,又如近代名人赵元任、竺可桢等都是享受到退还的“庚子赔款”、公费出国留学、学贯中西的大师。
早上,惊闻一名异国的10岁学童,在深圳学校门口被一名44岁的暴徒残忍杀害,忽然想起了百年前的义和团,想起了“天津教案”,想起了传教士,想起了明恩溥。恍然如梦,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年前。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情绪油然涌上心头。
【作者简介】汉水伊家,湖北一70后村医。一枚园地耕耘者。
我手写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