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他的刻苦努力,王冬龄书法于三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与日俱进。虽然我很少参加他的书法活动,但很留意他在书法上的飞速进展。九十年代初,一位台湾书画家,也是一位书画商,到杭州专门收购王冬龄的书法作品,我问他何以看中王冬龄,他的回答非常干脆,说:“目前,王的作品不是很贵,将来必定飞黄腾达,王的书法,不是小家,他的笔墨、骨格是大家,是大师,而且后劲大得很。”我觉得这位台湾书画商很有眼光,尤其说王冬龄的书法 “后劲大得很”。这个预见不一般,而且很准。
王冬龄 黄庭坚 竹下倾春酒
大器,指王冬龄书法是大材料。昔贤有云:“日为太阳,月为太阴。”又云:“山,宇也”,“海,宙也”。人若有日月之光明,有山海之高深,即“成大器而具大材料”。我说王冬龄书法之所以成为大器,只要看看他目前的书艺,又窥其今后书法的发展,可以了然。
通常说,栋梁之材为大材料。“天生我材必有用”,何况是大材。凡大材,社会需要,国家需要。举个例子来说,今天高科技上去了,高科技是大材料,人们欢迎它,国家、社会需要它,时代融合它。至于艺术,包括书画在内,它与高科技固然是两种載然不同的事物,但与高科技在社会上是两种平衡的力量。这两种力量,却是客观地存在着。不过,大材料还需要人去认识它、重视它。尤其是艺术这种大材料所产生的力量,是不可以用数字去计算的。其所产生的作用与价值,也是不可能用黄金去估值的。爱因斯坦写出广义相对论原理,说是受到一支钢琴曲的启发,即说,他受艺术的某一种力量的启发,从而取得了科学上、学术上某一方面惊人的成就。这个事例,就需要从两方面去理解,一是这支钢琴曲本身具有一种给人开启智慧和心扉的力量,二是受到钢琴曲启发的人的自身,存在着对钢琴曲的认识、赏识,从而能引起审美情感等等许多感受因素。对于王冬龄书法的大器、大材,也应该从这两方面去思考,才会得出恰如其分的理解,这个问题,我想让其他人来回答。《美术报》有一篇管怀宾撰的《公共状态下的书法方式》,其中一段云:
这是怀宾写他的感想,我把这段文字用作我对书法深悟者、对王冬龄书法理解的一些答案。再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王冬龄的一位学生王佳宁,观王冬龄书巨制有感,她写道:
他是一位对艺术极为投入、极为敏感的艺术家,我始终认为这一点是促成他在当今书坛能够稳站最高峰的关键因素。“极为投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艺术要诚恳,要用心去感受,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艺术家所能做到的。作为他的学生,我有幸在老师身边观看到了草书《老子》书写的全过程。
二、大势
大势,指的是书法的表现,也是指书法给人在审美感情上冲破三维空间而得到的一种移情力量。
大势,应该是王冬龄书法表现的突出之点。
论势,书画都是加此。中国山水画,非常讲究势,故谓“远取取其势,近取其质”。若画五岳,画不出气势,就表现不出这座名山的雄伟。不仅作画如此,每当人们审美情感一发作,若看山便觉〝丘壑奔腾”。写字要有 “势”,而且有大势,这些事,说来好像玄乎,说穿了,不玄乎。试看王冬龄书“道可道,非常道······”这几行法书,他是愈写愈歪,愈写愈斜,这些字迹,好像在一个场面上,无异“你往这边站”,“他往那边立”,“我抬起头来注视你”,“你却转过身子躲着我”。这又好比舞台演戏,每个角色忠于自己的职责在尽情表演;在台上,他站东边,我站西边,你立中间,各据一方,铜鼓一响,剧情变动,彼此变换位置,甚至调换任务;如此一来,台上变化,气势磅礴,就这么一点运动,也就因为有这么一歪一斜,这么一看,一转······“势”即因此而生。也就在这个时候,若是王冬龄作书,他必反复一歪一斜,这就使这幅巨书产生滚滚大浪,或如涛涌崖崩,又或如万箭齐发,抑或是万马腾空,其势一发而不可收拾,给人以壮观之感,这就谓之“大势”。
我们看杂技表演,有许多惊险动作,其结果是有惊无险。那种动作,如在空中,演员腰肢倾斜,按平常,此人非从空中掉下不可,可是,表演者从另一边伸出双手,简简单单地一摆动,其人非但不掉下来,还给观众提供了腰肢倾斜的美感。王冬龄的书法结构就有这个特点,这种在书法上的作势,好像过去有人论潘天寿的画,有一种“造险”的感觉。看来在书画上,不论“造势”还是“造险”,都为艺术不平凡的表现所需要。
有云,熟能生巧。在书画创作上,有时会出现“有法中无法”,而又“无法中有法”。其实“法” 都存在,只不过作者使 “法” 寓于 “无法”中,这也叫作“巧变”。王冬龄挥笔,有时好像不经意,但又在不经意之中经意,如此书来,“野怪”有之,“癫狂”则末之见,宁丽自然有之,板滞粗恶则未之见。
王冬龄在美国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大厅作《心经》大字
〝势”是一种抽象感觉,这种感觉微妙得很,我们的先贤早就用形象来作比方并说明,如说 “奔雷坠石”、“鸾舞蛇惊”,“鸿飞兽骇”,或若童子亲切咬耳,或若担夫争道,或若单骑月下过草原······说得何等有意趣。我们的先贤论书又有云:“作行草书,须以劲利取势,以灵转取致,如企鸟跱,志在飞,猛兽骇,意将驰。无非要生动,要脱化。”王冬龄作书,为了 “要生动”、“要脱化”,在这方面加以重视,在书法实践中,他曾呕心沥血,下了苦功夫。王冬龄曾为我书“画史南山”四个大字,现在我将它悬挂在桐江大奇山的书舍中,日日见到这四个大字,其势劲利,但又平稳,好像我们抬头看青空的飞机,其行也飞速,其体也平稳。古人只见到 “群鸿戏海”,或是“云鹤游天”,焉知有这种新的感受。
结语
这里,无非补充上述一点看法。
作书,如果只有势,这还不够。打个小比方,如青菜下锅, 还要放上油,对白铁锅炒的菜,一位厨师笑着说:“这只能吃饱,吃不出味道。”所以书法有势,还要有神韵,神韵在势中出,势因有神韵,使人“吃出味道”。这一切靠的是书法家的操作,主要靠书法家多方面的修养,书法中的神韵,一半靠功夫,一半靠书法家的悟性。手在挥毫,心扉不开窍,挥毫必无神。晚明时陈继儒对自己开玩笑,他说他的父母亲只给了“白石头颅”,所以“头上开不出花”。意即艺术创造,要有智慧的开花。换言之,吾人若见其所书既有势,又有神韵,则其人必非 “白石头颅”,所以开出了花。
韵原本指听觉的审美,视觉审美借用之,这在艺术评论上早已约定俗成。视觉艺术上的韵,往往表现在 “多余而不多余”这上面。人们说,秋天山上有“红晕”,这个“晕”,有时有几分“韵”的含金量,说透了,这座山上只不过几棵枫树。自然风光如此,艺术表现更如此。王冬龄草书,其大势及神韵当从整幅看,若举局部,有些也可以意味到,如其书“意”字、“随”字,或书“花”字、“转”字或 “道”字,他把字体的几条线一曲、一伸、一转、一弯,又来个游丝牵引,就使其在“取势”之时而生韵,这些获得的“韵”,不只在于技术上的“巧”,还在于用智上的妙。
王冬龄书法,特别是巨幅书,一大器,一大势,整体而论有神韵,书法家能有如此的书法,诚如佛家所云:“善哉!善哉!”对此,我们要求书法家首先做个“顶天立地”的人,顾凝远云:“人立矣,书立矣,此乃正真立矣。”际此,我们不只愿书法家王冬龄如此,但愿天下的书法家无不德艺双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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