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绘画之精神
文/傅抱石
按:1947年8月13日,傅抱石在南京文化会堂作讲演《中国绘画之精神》,对中国绘画本质进行了全面而精练的概括:一、超然的精神(中国画重笔法、气韵、自然);二、民族之精神(中国画重人品、修养);三、写意的精神(中国画要画的不是形,而是神;写意精神产生于中国画的工具和材料,尤其是中国人的思想)。是篇不仅体现出傅抱石对中国绘画精神的一种解读和认知,也是其绘画创作实践的总结,对于研究傅抱石绘画思想不可或缺。对当今美术界不断式微的写意创作,也是一剂良药。
诸位先生:
我个人爱好绘画,同时也正在研究学习中,并没有多大的收获和成就,今天不过把平时所感觉的约略说说,也许是各位先生平时也已感觉到的。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知道中国有几千年的文化和几千年的历史,自然会有同样的感觉。假定说,美术是可以充分表现文化的大部分的话,那么绘画这个东西,也可以说是代表了美术的大部分;照这个推论,今天的题目可以说是《中国美术之精神》,也可以说是《中国文化之精神》。我们知道世界上无论哪一个国家民族,都有它的美术,也就是都有它的绘画,每一个国家民族,它们表现于日常生活、风俗习惯乃至于许多为自然环境所陶治的气质,多多少少我们可以从它的美术品上观察出来。因之,我们在讲中国绘画之精神以前,先要研究一下什么是中国画。
什么是中国画?中国画的内容和条件又是什么?请先就几种构成中国画的基本条件,作一粗浅的考察。
(一)中国画是完全根据线条组织成功的,无论是山水、花卉、人物里面都是线条,即是古人所谓的 “笔”。线条是中国画最显著的基本条件,这在中国画史上可以找出充分的证明。
(二)中国画以墨为基本,与水彩画、油画等以色彩为基本者不同。当然中国古代的画,也有重着色的,如同现代画一样,但主要的还是墨,纵然看到点颜色,也极稀淡,墨在中国画是当作一种非常复杂和非常珍贵的东西的。所以,古人有“墨有五彩”“泼墨成渖”“惜墨如金”一类的话,可知其重要性了。我们平常称赞人家的绘画,说是某先生的“笔墨好”“笔墨高”“笔墨过人” 也就是这个缘故。
(三)中国绘画上的色彩,虽然有一个时期极被重视,可是千年来它渐渐褪落,没有和墨一样的重要,在构成中国画的条件中,颜色已不是主要的条件。
(四)中国画是画在什么物质上面?这是与其他国家不同的。在今天我们还可以看到两千年前前后的画,可是,它是画在壁上的,即所谓壁画是也。最近三四十年许多专家研究的结果,认为在后汉到三国时,壁画在私人厅堂、官邸中却是相当多的,而且是有色彩的、相当精彩的作品。在这个时候,今天我们所意识到的中国画还没有产生。壁画的时代一直延长到五世纪甚至八世纪的中唐时候,都是相当盛行。在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对于壁画也有许多记载,证实着中古以前的画家,大部精力都费在壁画上面,这是近代的画家们认为奇异的。但是天灾人祸的关系,壁画不容易保存。至今仍保存的,只有在中国西北部的石窟和古墓里可以看到。像甘肃的敦煌,东向经过山西大同、河南龙门、北响堂山、山东云门山及驼山,一直伸到朝鲜大同江附近的汉墓群,这应是现存壁画东向路线的情形。至于绘画所用的布绢(文献上所指的绢,和现在习见的绢不一样)最确实的,在东晋时候,顾恺之曾著有《论画》一篇,内述模画和矾绢的方法。其他书上有关绢的记载也很多,一直到七、八世纪初唐、中唐时,用纸作画还不十分发达。纸画盛行大概是在十世纪五代时候,那个时候,因为政治中心移在江南,江南为产纸之区,南唐时“澄心堂”纸是最有名的。纸画虽渐盛行,但北宋时用绢仍相当的多;南宋以后,也许纸的产量丰富,用纸作画就益形发达。及至明清,用绢的日渐减少了。自安徽的宣纸被认为是书画的最优良的材料而普遍以后,宣纸就成了决定中国画最重要的东西。几百年来中国画样式的形成,多少被它支配了。
(五)中国画的工具,也是很特别的,唐朝的王默,是用头发画画,张璪用手掌摸色,此外有用刷子或其他工具的。最有趣的要推秦朝的烈裔,他口喷颜色而成画。自采用纸绢后,毛笔就成了唯一的工具。毛笔有硬性的狼毫和软性的羊毫,不拘软硬,都特别适宜于线条。
(六)中国画的形式,以我所想到的,第一是可以悬挂的,像一般俗称中堂、单条、横批之类,这些东西可以卷、可以挂。第二是可以卷而不能悬挂的,如手卷是只能摊开来看的。第三是册页式的,有八开、十二开等的不同,这种至今仍为人所爱,其他如扇子之类也是我们所特有、所习见的。中国画形式的变迁,我们在宋初热河林西县之辽兴宗等陵墓中的壁画,可以窥见一斑。墓是蒙古包式的,壁画四周有如幔帐之装饰,这或是后来国画装裱形式之先河。此画曾经专家用特殊方法加以摄照,若干日本版的画册中间引用过。但是壁画在壁上,毕竟不太方便,既不易画(读顾恺之的《画云台山记》可以知道设计之苦),又不能移动。为补救起见,因而有屏风之产生。屏风近代在中国已不盛行,而在日本反较易见。屏风因为可以移动,所以有的书上名之为活动壁画。可是屏风虽较壁画方便,却不能卷折,不便携带,即不便收藏,还是不方便。于是绢纸的应用就应运而起,这是相当自然的变迁。现在比较起来,是挂的多而卷的少。
(七)中国画的题材是什么?中国画与西洋画不同,西洋画是画苹果、风景、人体之类,中国画是以人物、山水、花卉为主。世界上任何民族的绘画,最先盛行的多是人物画,中国也是一样。在十世纪以前北宋时,人物画还是非常盛行,山水画是后起的。山水画最初是做人物画的背景,画了人于是就画树,画桥又画水,到后来渐渐地发展到山水占了主要画面,人物逐渐缩小,反成了陪衬。山水画的开始是在五世纪时,这个时候虽还不盛行,但是已有相当的地位。六朝时代有若干画家遗留了论山水画的文章,至今读来,仍是非常精彩。所以直到现在,山水应为中国画之主体,花卉次之,人物又次之。
根据上面的考察,可知凡是用纸、笔、墨或淡色所作的画,可以卷或挂的,内容以山水、花鸟居多,这些东西加起来就等于中国画。今天世界上只有日本和朝鲜是用我们相类的工具和材料的。至于中国画的精神,我想不妨分为三部分来研究。
甲、超然的精神
第一,中国画重笔法(即线条)。中国人用毛笔写字,作画也用毛笔,书画的工具方法相同,因此中国书画是可以认为同源的。古人说,画是补助文字的不足,字有许多人不懂,在今日尚且如此,在古代,我想不识字的人一定更多。所以为了达到政治上、 教育上或道德上的目的,常用画来补救它。孔子看了周代明堂的墉画就叹着说:“此周之所以盛也!”我们从这个立场看来,中国的字和画,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不同。但是,从历史家的立场来看,人类在没有文字时代,早就有了画,有了美术的活动。中国出土公元前一千余年的东西,没有文字,而画已是相当精粹。故从文化的进展来观察书画产生的程序,画是先于文字的,即西欧亦然。中国讲究书画,外国朋友是认为很奇怪的,外国人写字用钢笔,写出来的字没有显著的分别,即有,也不是引人发生兴趣的唯一条件。中国人则不然,每个人写的字,各不相同,假定写一“天”字,二十个人写,结果是二十个样子,二十种不同的精神在焕发着。这也许是外国朋友认为不可思议的。因之,中国人对于书画往往联想到其他的许多东西,一个人的个性,认为可以从他的书画上加以推断,而且据古人说,这是相当准确的。明朝的傅青主先生,他说他写一辈子字,被赵子昂害了,赵子昂的字容易学得像,好像是小人,易亲易交;后来改学颜鲁公,便不同了,颜鲁公如正人君子,不轻易交朋友,非常难接近的。这话就是从书画的笔法中去看一个人的人格。记得在华很久的美国福开森先生说过,“中国一切的艺术,是中国书法的延长”,要了解中国的艺术,起码的条件要对中国方块字发生兴趣,这话我认为是很对的。中国的画和字是这样结成不解因缘,它们同根同源,这是中国绘画超然之第一点。
第二,中国画重气韵。六朝时南齐有一位人物画家谢赫,他是中国画最早的一位批评家,著《古画品录》一书,批评自陆探微以后的二十七个画家,提出了六个批评标准,即后世所谓的“六法”: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他认为“六法”齐全者只有陆探微一人。这个“六法”,千百年来,一直为中国的画家、学者所乐道,同时也成为中国画史上的一个大问题。我们称誉人家的画好,就说某先生精于“六法”。盖“六法”实在是谢赫的六种评画的尺度。譬如这个画的线条好,就够得上骨法用笔,着色好就够得上随类赋彩,构图好就够得上经营位置。我们应该知道,他那个时代是人物画盛行的时代,他的“六法”在原则上是专指向人物画的。这六个标准在今天看,最重要的还是在第一标准——气韵生动。气韵生动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千余年来,多少学者、画家被这个问题苦恼,因为这里面有种种的看法,有种种不同的感觉。我们看图画的时候,常会说这个画气韵盛,但是,气是什么东西?气在哪里?就很不易说明了。我认为气韵与形体是有着连带关系的,同时形体在中国画上又别具意境。顾恺之曾著有一篇《魏晋胜流画赞》,论时代,这应是中国绘画批评史的第一篇,谢赫的《古画品录》,就是循这途径而产生的。他批评戴逵的《稽兴像》说:“如其人。”“如其人”三字是很有道理的,就是指形体与精神的关系而言。他评《壮士》说:“有奔腾大势,恨不画激扬之态。”又评一仕女,他说:“是美女而非烈女也。”因为他对于人物画,主传其神气,而神气是应该出自写实的。譬如中国人画像谓之〞写真”,“写真”就是传其神气。谢赫的气韵之说,最初的含义或是指能出诸实对而又脱略形迹,笔法位置一任自然的一种完美无缺的画面,这是中国绘画超然的第二点。
第三,中国画重自然。中国几千年来,以儒教为中心。虽然儒教思想在政治上非常深厚,但是,促成中国艺术之发展,和孕育中国艺术之精神的应该是道家思想。这一点我们从中国历史资料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在后汉时代,壁画盛行,但是画孔子像的只有四川成都和山东曲阜两个地方规模较大。一般壁画的题材,多是道家中的人物,如西王母、太乙真人之类;不仅公家的壁画是如此,就是私人的壁画也是如此。《汉书》中记载,在皇帝的宫殿里,也多是道家题材的绘画,这不是偶然的,因为道家的思想,主要的是崇尚自然,主虚无而又富于玄想。你看看,中国没有一张画是把纸画满的,每一张画都有空间,这空间的控制比什么都重要的呀!单就四川雅安、新都等地墓阙的雕画论,都是线条组成的,动物、人物或建筑物,它的空间控制得非常好,我们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优点。现代齐白石先生的画,也可以看得出来,一张长条,下面只画一只螃蟹,可是看起来一只螃蟹不以为少,空间则不以为多。其次的一种发展,即是东晋以后,政治中心迁移南方,士大夫纷纷南来,我们请一翻《昭明文选》,可知这个时候的文人,多半是喜欢游山玩水,像王微、谢灵运等都是喜欢吟咏山水的。江南的山水宜人,一般人对之,自然就特别爱好。中国人除了道家思想关系以外,我以为多与爱好山水有关。如果我们一个人整天住在亭子间,偶尔跑到燕子矶去,极目远眺,看大江之东流,胸襟为之豁然!气概也就不同了。所以爱好山水与中国人之性情关系甚大,假如中国人是喜欢花卉的,也许我们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会有不同。《文心雕龙》中说:“老庄告退,山水方滋。”就是指这个时候北方士大夫到南方来的一种精神生活的转变。有这么美丽的山水,自然要把它收之于笔头纸卷之上。刘宋时,有高士宗少文者,他爱好山水,遍历名山大川,一直到老,因为有病,不能再游,于是在家里四壁画诸山,坐卧其间,名曰“卧游”,意谓:“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各位想想,这是一种什么境界呀?由此看来,可知士大夫之崇尚自然,应该相信是山水画发达之原因,同时也是道家思想发展中之美景了。我个人还有一个偏见的看法,中国人如果永远不放弃山水画,中国人的胸襟永远都是阔大的。这是中国绘画超然之第三点。
乙、民族之精神
中国画另有一种精神便是民族精神。当然上面所说的多少与民族有关,这里所说的是大约相同于孙中山先生三民主义所讲的民族意义。在这个意义下,中国画重人品,重修养,并重节操。北宋以后,绘画益盛,文人如黄山谷、苏东坡、沈存中等,都主张画是人品的表现,黄山谷论李龙眠的画,有“画格与文章同一关纽”之语。苏东坡画竹不画节,人问何故?他说你何尝见竹是一节一节生的。这种重人品弃形似的思想,影响以后中国的绘画,非常重要,所以有人说:“人品不高,用墨无法。〞画家一定要多读书,必须有书卷气,否则就一文不值。仇十洲的画,至今为中外所重视,但是在当时,唐寅、文徵明,尤其以后的董其昌,都看不起他,就是因为他不是读书人出身。这种重修养、重人品的条件,本是中国画一贯的精神,尤其在北宋以后特别抬头。这东西,西洋画家看起来也许不以为然,但在中国却变为衡量之标准。赵子昂本是一个艺术的全才,文章、音乐、绘画都好,但是,他是宋朝宗室之后,却做了元朝的官,就不惜说他的人正和他的字一样,娟好特甚,没有骨头。元之“四大家”,个个都好,只是王叔明不幸是赵子昂的外甥,而且一度做泰安知州——这是相当的——因为这样,他的作品,终还有人不满。像这种事实,特别在元代,更有急遽的转变。他们认为文即是画,画乃文的最高一层,所以一般文人士大夫多借绘画抒写性灵,或发扬志节,只求达意,并不在乎工不工,像不像。譬如南宋偏安江左,文人士大夫作画多不用颜色而改用水墨,于是纯水墨或浅绛之类的画更是盛行。站在中国画史的立场看,墨是中国画最重要的因素,可是在一千四百年以前,墨在画的地位,并不重要。所以,谢赫批评二十七个画家的“六法〞 中,没有谈到用墨。如上所讲,墨是北宋、南宋之间才开始盛行的。这个时候,刘松年、李唐、马远、夏圭,所谓“南渡四家”,他们的作风,尤其马、夏,可说完全是水墨作风,所以有“水墨苍劲”之称。我们看故宫藏的 《长江万里图》,真是水墨淋漓,可以想象当时作画的时候精神之紧张。南渡后的宋朝很不安宁,一般士大夫自然没有心情去作工笔画。我们看这时期册页和手卷的盛行,画风乃至样式的转变,是有其所以然的。马远画画总是画景物的一个角落,于是人都称他为 “马一角”。他的意思,或是表示宋朝的天下只剩东南一角了。还有郑所南画兰花不生根,不画土,就是表示宋朝的江山已被元人占领,没有土地了。他取名思肖,思肖者,思赵(宋)也。赵家天下“走”了,不是“肖”么?中国画在元朝的八十余年中,就艺术讲,比较萧条。当时画家极少画绚丽的颜色画,或大规模的工笔画。他们的目的,无非在对异族的宰治的抗议,所谓“萧疏淡泊,寄托遥深”。像倪云林,他画竹不过是“逸笔草草”,泄泄胸中逸气。他的画上很少画人,据说只有二三张画有过人物。他为什么不画人物?明代的元卓林代他说了:“不言世上无人物,眼底无人欲画难。”中国画的这种转变,完全是借笔墨来发挥伟大的民族精神啊!
丙、写意的精神
我们常听见人家问话,先生是画工笔的还是画写意的?这“写意”两字,好像面包蛋糕一样成为一个专门名词了。中国画画一个人,不只是画外表,而是要像这个人的精神,一般人所谓“全神气”,即是要把这人的精神表达出来。所以中国画要画的不是形,而是神。不是画得精细周到,而是要把握每一个特殊的重点。画人不一定要画眼晴,他需要删削洗练,使画出来是精彩的东西,缺一笔不可。不必细细去描,换句话,它不是要说明这个东西,而希望用最简练的手法来代表这个东西。这种写意的精神,我个人认为是产生于中国画的工具和材料,尤其是中国人的思想。因为中国的绢纸、笔墨,只能够写意,也最适宜于写意。在这种工具短绌、材料不健全之下,能够担负这样伟大的任务,已经就是了不起的了。明朝的查伊璜论画,他说是“白日做梦”,而且是醒时之梦。梦虽无理,而却有情,画不可无理,却必不可无情,画家要画得好画,就要打开眼睛做梦,能做奇梦的人,才能画好画。这种说法,当然道破了此中之秘,但也是工具材料及传统思想全力包围下一种无可奈何的前途。不过时至今日,环境已经不同,绘画的工具材料,可能渐趋改进,对于中国画的传统精神,将会变成什么样子,现在很不容易逆料。不过有一点可以说,假如中国人用毛笔的习惯不取消,中国的线条画是不会变的。譬如说如果将来有一种材料,比现在的纸更健全,那么,中国画的写意精神,也许会动摇。在尚末实现之前,写意是该大书特书的。
最后,我想将中国画和西洋画极肤浅地比较一下,它们的不同之点,也许就是它们精神之所寄。
(一)西洋画是宗教的,中国画是人事的。西洋的绘画多半是以宗教为题材,中国画不然,中国虽然也有所谓 “道释”的画,自山水盛行以来,究竟不普遍;中国画是写人事的,教育人、勉励人、警诚人、纪念人或诱导人。
(二)西洋画是写实的,中国画是写意的。前面说过,中国画的写意,不是画家不行,而大部分是工具材料的限制。晋代顾恺之画人像是面对其人,观察其人的一举一动;元代黄子久则带了画本到山水处摹写山水,这些本来也是如西画一样是一种写生、写实。但是,中国人的写生、写实,是看作学画的基础,目的在于写意,而不是把写实当作绘画最高境界,只是一种手段。
(三)西洋画是积极的,中国画是消极的。中国画令人看了睡觉,像一般的画面,画一个老头子,拿了一根拐杖,逍遥自在,很少机会可以看到两个武士比武。所以,中国画比较不是积极的,而是退隐的;不是前进的,而是听天由命的。
(四)西洋画是动的、热的,中国画是静的、冷的。西洋画好像是属于春天、夏天,中国面则是秋、冬之画,一股萧疏淡泊之气,充满纸上。
(五)西洋画是科学的,中国画是哲学的、文学的。所以,中国画是抽象的、象征的。
(六)西洋画是说明的,中国画是含蓄的。中国画看起来总是又像又不像,犹如乡下姑娘进城,总怕看得一清二楚似的。中国画家唯一的目的,是如何找掩护,不像西洋画一目了然。
(七)西洋画是年轻的,中国画是年老的。我们称赞人的画,普通说用笔苍老,“老”的意思,包含很广,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八)西洋画是客观的,中国画是主观的。外国朋友常批评中国人没有公园,极少旅行,其实中国人不需要公园或旅行的。因为他们对着中国的绘画,可以自得其乐。
今天因为天气和时间关系,对于本题,很遗憾,未能详为阐发。以上所讲都是些“卑之无甚高论”,希望将来有机会再作一有系统而较为深入的讲述。
(上海,《京沪周刊》第1卷第38期,1947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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