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部长”牛金刚

文化   2024-07-16 10:43   湖南  


牛金刚生于1948年,韩山牛坳弯人。幼年丧父,母亲改嫁,仰仗堂兄过活。牛金刚上完小学就成了生产队的劳动力。别看牛金刚书读得少,脑瓜子却很活泛。
牛金刚长大后自立门户,因为家徒四壁,娶不了婆娘。在他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没有哪个女人看得上他。年近三十还是光棍一条,村里的人嘲笑他是“单身股股长”,人家叫习惯了,牛金刚也听习惯了,便自称“股长”。娶不到婆娘的牛金刚翻来覆去地想,只因一个钱字,耽搁了他一个健壮的身子,如果有钱,他一表人才,高大威猛,何愁没女人跟他过日子。他郑重其事地找队长,说要去外地搞副业,赚了钱就修缮一下房子,去外面或许还能诓个婆娘回来。
牛金刚请生产队长与会计喝了顿土茅台,队长答应了他,只要每月上交30元钱,生产队便按每天10分工计满11个整月。牛金刚狠狠心,喝了几海碗,便在外出务工的协议上签了字。
牛金刚去了贵州六盘水挖煤矿。那时候煤窑的安全措施很不好,不是瓦斯爆炸就是渗水塌方,经常出大事。牛金刚命硬,几次死里逃生,他的堂兄弟都劝他不要干了,牛金刚说都快30岁了,连个“油星子”都冇揩过,活着又有多少意思。那时煤炭价格贵,挖煤的工钱也高,几年下来,牛金刚不但没有死在煤窑,相反还赚了一笔不少的钱。
牛金刚回到家里,准备修缮那个老旧的木房子。他的堂兄弟牛老七主动来帮忙。牛金刚相信他,毕竟牛金刚没爹没娘的时候是牛老七收养了他。牛金刚说:“大哥,房子修修补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把钱给你,你安排木匠师傅干活就行了。开支的钱,给个数就成,我牛金刚一定认账。”交代完毕,牛金刚又上六盘水去了。牛老七在家里请了师傅,不出三个月工夫,原本摇摇欲坠的百年老屋,就修整如新了。
牛金刚在六盘水照样天天下煤井。他人聪明,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或许是八字大,与他一齐进煤窑下井的,到了1980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成了硕果仅存的煤窑工元老。于是,矿长请他做安全助理。
不用天天下井的牛金刚有时间回韩山看看。他回到家里,见自己的房子里里外外贴满了喜字。一问才知道牛老七的儿子结婚住进了他的屋里。牛老七说,金刚啊,屋子这么大,你又不常回,你侄儿侄媳给你守着屋,这木房子不住人呢,容易朽烂,虫子、白蚁蛀柱子的呢。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很多年富力强的男人都去广东打工了。牛老七的儿子牛富贵结婚不到两个月就去了广东博罗。那个时候韩山人喜欢嘲笑未婚先孕,把婚前同居称之为“抓冷饭”。牛富贵与他爹一样,是个“冷饭男”,他老婆一上身就有了反应,只好匆匆结了婚。牛富贵又爱喝酒,喝了酒晚上老婆就遭罪。富贵婆娘只好跟阿婆娘说了此事。被老娘痛骂一番的牛富贵一赌气便去了广东。
现在牛金刚回来了,牛老七要他住西头,东头是牛富贵媳妇住着。一天两天相安无事。三五几天之后,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子里,难免不生出意外。在返回六盘水的头个晚上,身强力壮的牛金刚实在没忍住,捂着富贵婆娘的嘴就把她干了。侄媳妇不敢大哭大闹,抽泣了大半个夜晚。牛金刚好言安慰她说,只要肚子里的孙子安安静静的,他就对得起侄儿与大哥,理由是你住我的屋子,又不要租金,这样就两平了。富贵婆娘说要告诉娘家人,牛金刚转身给他一把“大团结”,说你娘家人去哪里找我,我牛金刚四海为家。侄媳妇当然也不知道六盘水在哪个地方,第二天见身子没有异样,也无外人知晓,牛金刚早已不知去向,此事便忍了下来。
回到六盘水的牛金刚有点飘了。他觉得自己终于成了真男人,好像拿到了驾照的新手司机,便时常想着要握几把方向盘。一天矿长请他喝酒,牛金刚以为是要加工资了,一口答应。喝着喝着,矿长说:“金刚啊,你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钱也赚得比别人多,你走吧,我会给你补偿的。”牛金刚不解,说来这里很久了,没有功劳有苦劳啊,为何赶我呢。矿长无奈,很久了才说,金刚啊你知道的太多了。牛金刚突然就想起了,不久前董事长的女人与矿长在工棚里哟西哟西,身为助理的牛金刚刚从矿里上来,安全帽都还没取下来,见此情景他羡慕嫉妒恨,悄悄离开。但董事长的女人发现了牛金刚,生怕他张扬出去。女人说要把牛金刚做掉,否则事情迟早要败露。矿长是个有良心的人,决不答应女人的要求。
牛金刚在六盘水盘桓了几个月,跑到了贵阳做小生意。一年之后,得知农村分田到户的消息,他便回到韩山。他把赚来的钱存进了信用社,在韩山临街的伙铺里住下。牛金刚想回老家是不可能了,不回去,分的地自然就是牛老七种了。在外荡了十来年,他也不会种田种地,不如在韩山城里租个小铺面做生意,尽管年纪大了点,有钱了找个女人还是不难的。
牛金刚住的伙铺后面有一条路,他每天早晚都见有吉普车进出。牛金刚好生奇怪,觉得后面一定住了个身份不一般的人物。果然,他傍晚跟着吉普车走了不到五百米,就见到有人下车,提着公文包。牛金刚是个聪明人,当时能有车子接送上班的,肯定是县里的大领导。他看看墙上的牌子,写着“光华路”。
一天早上,牛金刚又去伙铺后面的光华路散步,吉普车开过来了,牛金刚脚下一滑,倒在路边。司机吓了一跳,慌忙下车察看。那个提公文包的男人也下来车,招呼说怎么回事,受伤了么,快送医院。牛金刚缓缓抬起手,司机马上拉他起来,他示意坐下,喘着气。提公文包的男人说,小张,快扶他进屋里休息一下,看有没有问题,有问题要送医院。司机扶着牛金刚前行了几十米,进了屋。牛金刚坐在凳子上,额上冷汗直流。司机说哪里痛么。牛金刚摇摇头。司机说:“刘县长,应该没事,我看不是车子碰的。”县长说,没事就好。
牛金刚第一次与韩山的大领导面对面,他心里盘算着,找刘县长办点事情应该很简单。在韩山,除了县委书记,应该只有刘县长最大了。回到伙铺,牛金刚一夜未睡。他想起在六盘水矿长打发他走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这不是事出有因么。
牛金刚在韩山雨水街租了个小店,卖起了五金杂货。店铺打烊之后,牛津刚吃过晚餐就喜欢到处逛逛,希望有人生的艳遇,有唾手可得的爱情。他习惯于走光华路,因为前不久路面已经硬化,那条道上的人说与县长在一条路上走的,沾沾光也是顺利成章的事。牛金刚心想,何止这么简单,怕不只是沾沾光吧。
一天天色已晚,牛金刚刚好路过县长家门口,只见一个头戴博士帽的人在门口徘徊,像是在等候开门。牛金刚想看看究竟,便故意放缓了脚步。门开了,博士帽便小跑在前面不远处提了几袋子礼品进了屋。牛金刚骂了句,可恶,然而。
去光华路转转已经成了牛金刚的日常。渐渐地,牛金刚看到给县长家送礼的人越来越多。牛金刚忽发奇想,也想给县长送点礼,希望在韩山煤炭局做个临时技术员,他只有挖煤炭的经历,别的技术活他也干不了。碰碰运气吧,他想。
半年之后,牛金刚听说韩山煤炭局招聘合同工,懂技术的优先。牛金刚终于鼓起勇气,买了两平莲花白酒,买了两条五叶神香烟,带着草帽子,敲响了县长家的门。开门的是县长太太,很礼貌地接待了他。县长从楼上下来,似曾相识,说你是谁呢,面熟又记不起来。牛金刚说了自己的姓名,文化程度,工作经历。县长说,你年纪超过了,学历也不够,这两个条件都不合格。县长要他回去,把烟酒带回去。牛金刚死活不肯,说县长要是不帮他,他就天天来蹲守。县长太太说,牛师傅啊,你就回去吧,学历呢你可以自己解决的,去中学办一张毕业证,年龄嘛,也是好办的。牛金刚见话说得好,答应回家等消息。临走前,他摸出一个小本子交给县长太太。
两天之后,县长的司机找到雨水街,说牛金刚啊,县长答应了,你有十多年挖煤经历,技术过硬,你的合同签三年,表现好呢,还可以转正。牛金刚又买了烟酒回访县长,太太拿出牛金刚的小本子,说牛师傅,把它烧掉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牛金刚接过小本子,划了根火柴。
牛金刚到了煤炭局下属的天龙煤矿上班了,他是唯一签了三年合同的技术员,有县长太太打过招呼,矿长特别关照他。牛金刚是个牛人,喝酒聊天颇有水平。三年之后,矿长与局长的行踪一笔一笔记在牛金刚的小本子上。牛金刚与煤炭局华局长喝酒,他说煤炭局谁说了算。局长颤颤巍巍,说我华天明说了算,你牛金刚说了也算。
牛金刚转眼就当了副矿长,华天明把小姨子嫁给了他。小姨子是他华天明的宝贝,煤炭局的人事问题,就由地下“组织部长”牛金刚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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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一痴
纯文学创作。红学研究。教育科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