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老师

文化   2024-08-21 08:27   湖南  


   

长虹是伯父的长子,我们四个弟弟从小就叫他老大。老大曾经跟我们兄弟讲过他遇到的两位老师,一辈子都忘不了。

老大读小学三年级,伯父英年早逝,伯母带着四个孩子苦苦挣扎。文革刚刚结束,但余毒还在,阶级意识还在。老大读四年级,他的班主任叫陈同仁,初中毕业,因为家庭成分是贫农,大队书记让他当了民办教师。有一天午休时间,老大与同学玩耍,不小心打碎了讲桌上的红墨水。班主任把他拽出来,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大声吼道:“地主崽崽想翻天了。”老大不敢哭出声,脸上肿得像隆起的馒头。

回到家里,奶奶与伯母见老大浮肿的脸与极度悲伤的情形,眼泪纵横。奶奶哭着说:“崽啊,怪只怪你爷爷是个地主。”爷爷知道后,沉默了好久,一言不发。

从此以后,老大把这一巴掌记在心里,狠心读书,小学毕业考上了武冈二中,成为里仁小学第一个考进武冈二中的学生。

老大进入了二中,学习成绩非常好。他的班主任老师叫陈立瑜,教语文。因为家里条件十分困难,伯母一个人在家里劳作,入不敷出,生活压力实在太大。初中毕业前,一大家子都希望老大能考个中专,减轻家里的负担。那时考了中专与大学,就等于进了保险箱,学费很低,还有生活补贴,家里基本上不要多少开支。因此,很多家长为了孩子能早日跳出农门,都希望初中毕业就能读个中专。按照成绩,老大是能够分配到中专指标的,按照家庭实际情况,老大更应该有升中专的指标。而事实是,老大没有。

老大很伤感,那些成绩比他差的都堂而皇之地拿到了指标,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伯母也多次找过陈立瑜老师,陈老师说:“陈长虹成绩这么好,读中专是浪费人才。”伯母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她不太会说话,多次请求无果,每次从学校回来都要大哭一场。

礼拜六老大回家了,我父亲劝了他很久。老大说从他这一届起,高中要读三年了,负担比以前的人更重。我的父亲说:“根据你的成绩,以后考大学绝对没有问题,不读中专或许是件好事。目前是困难一点,大家帮衬一下,也就挨过去了。”老大忍下了这口气,顺利考上高中。

三年之后,成绩优秀的老大考上了军械工程学院,远在河北的石家庄。寒假回到家里,他一身军装十分威武。伯母说:“长虹,你要去给陈老师拜个年。”老大想想,说:“也是。困难再大,都挺过来了,没有陈老师的坚持,也就没有今天的我。”

时光飞逝,几十年一晃而过。每每回味着老大讲给我的故事,我的感触很深。作为教师的我,内心里有很大的触动。陈同仁老师是我的本家,隔壁生产队的,他对老大的态度是带着仇恨的,是有阶级立场的。那时的老大尽管年幼,但是目睹了作为“地主”的爷爷奶奶的处境,他对那凶狠的一巴掌,心里也是充满仇恨与愤怒的。但是,年幼的老大懂得用努力读书来求得平衡,从此立下了志向。陈立瑜老师,爱才惜才,执意让老大读高中考大学。我理解伯母一家当时的处境,老大读高中的时候,他的弟弟只好在家务农,因为实在送不起。而陈立瑜老师的坚持,让老大产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误解。这种遭遇,激发了老大的斗志,让老大咬紧牙关,矢志向前,终于考上军事院校,算是熬出了头。

老大的这些经历,是他的财富。一个扇耳光的老师,打醒了懵懂蒙昧的他;一个执意让他读高中的老师,看似伤害了他,最终却成了他生命中的贵人。

孰是孰非?教育工作者,可当深思!

红楼一痴
纯文学创作。红学研究。教育科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