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标价
文化
2024-08-05 12:27
湖南
文/陈云龙
古人不管有多少远见卓识，都很少向社会标价。初唐诗人王梵志则有点不一样。她说：“我有一方便，价值百匹练。”他这“方便”是什么高招，其价如之此之昂贵？说来很简单，只有两句诗："相打常服弱，至老不入县。"也就是说，与人争斗时，不管有理没理，能打赢或打不赢，你都得认输，最好是从出生到老死，一脚也没进过县衙。能按此法行事，这一百匹练就"值"了。道理虽然简单，但并不易行。倘若理在自己，反受欺压，能甘心忍受，而不起来抗争吗？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就算打到天边，告塌衙门，也要论个是非曲直。如此一来，祸将至矣！封建社会十分黑暗。"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当官的不分青红皂白，先各打五十大板，然后看谁的胳膊硬，看谁行贿多，再判决。吃完了被告，吃原告，吃完了原告，吃被告。一件鸡咬狗，狗咬鸡的 小事，今日对簿，明日会审，久判不下。弄得你有工做不成，有田耕不得，打输 了，固然倾家荡产，打赢了，实际上也是输得一塌糊涂，待双方都看到这一层，恨不得撤诉私了，甘当孙子，趴下来磕头，那为时已晚！"一字入公门，九牛拉 不出"。衙门是个无底洞，别说你投进"百匹练"，投入千匹练也填不满。人在衙门外面，遇事容易气愤难平，一千个不含糊，但一旦入到里面，便都腿软打蔫，有理难申。司马迁对此深有体会。他因为李陵的案件牵连，无辜入狱，凭他的才学见识，十个律师事务所也抵不上他，但一上来，便"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捶"，脱光衣服打个半死，逼你低头认罪，胡说八道。 因此，他得出结论："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这跟王梵志警告人们"至老不入县"，是完全一样的。王梵志是佛教徒。他劝世人勿怨勿怒，勿争勿斗，忍让是福，退避免祸。这种 "逆来顺受"，包含着消极的因素，但从他对人世的体会来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出家之前，亲见官府的黑暗，百姓冤情难白，只有远离公堂，才能减轻痛苦。佛教的宗旨，要"拯救世上受苦的苍生"，也许他觉得自己这种主张，也是佛"拯救"之一途。王梵志说，身在空门，自然是淡泊名利，不图钱财，他说这两句诗"值百匹练" 只是喻其重要，并不真的有经济头脑，想开个咨询公司，拿去换钱，从善男信女的囊中搜刮一笔。如果两句诗便"值百匹练"，则文人早已走出穷乡，王梵志也不至于瓦钵清斋、绳床草履，贫到彻骨。诗文的价值，不能单凭卖方标价，还得有买方市场才行。看来顾客对此十分冷淡。因为争强好胜、不肯吃亏是人的天性，明知官吏贪浊，讼则两伤，但仍然请律师、托讼棍，打得遍地星火，水尽鹅飞。由此观之，王梵志的“方便”，不仅“百匹练”不值，恐怕连二尺土布也无人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