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陈久全:我的父亲(遥远的嫩江湾 三十)

文摘   文化   2024-11-20 08:00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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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吉林   陈久全          

      亲情,是漫长岁月里最温暖的画卷,而父爱,则是这幅画卷中无可替代的最厚重的底色。

       严格地说,我有两个父亲。

      我的亲生父亲叫陈志乐,1917年腊月生于大赉城,1987年正月卒,葬大安静园;母亲叫李淑贤。后来我二哥娶的媳妇也叫李淑贤,二嫂就把名字改了。母亲生育了我,却眼睁睁的看着爷爷做主把我过继给了叔叔家。

     我的养父就是我的叔叔,他叫陈志惠,1926年2月生于大赉城,2001年3月卒,葬大安静园;婶子叫丁淑珍。他们一生没有儿女。我便成了他们的儿子。刚送过去时,叔叔就让我改口叫他爸爸,婶婶却死话不让我改口,让我仍然管她叫婶子。就这样,我管亲生父亲叫大爷(伯父),管亲生母亲叫娘,管叔叔叫爸爸,管婶子叫婶儿。这听起来够乱的,可家里人都知道这是咋回事。

       这篇文章主要写我的生父。

       父亲是平凡而伟大的。小时候与父亲的交流不多,他是我“最熟悉的陌生人”。随着年龄渐长,我才渐渐理解了父亲的大爱。我才渐渐感到,他的忠诚正直,他的踏实稳重,他的沉默寡言,他的宽容乐观,他的厚德孝友,这与日俱增的美德都是他骨子里带来的。它像江风一样每天熏陶着我们;它像嫩江水一样日日滋润着我们。父亲是棵遮挡太阳的大树,父亲是把遮风挡雨的大伞,父亲是我背后依仗的大山。他的胸襟,他的为人处事,他的生活态度,永远值得我学习,一生崇拜! 

      关于父亲陈志乐,我曾写过一篇《大爱无言》的文章纪念他(发表在2008年11期《作家》杂志上)。也写过一篇纪念母亲李淑贤的文章《母亲的袜子》(发表在《吉林日报》“长白山”副刊上)。

      父亲的一生是孝顺的。他像巴金《家》里面的高觉新一样事事以爷爷的训诫为准则,以爷爷的话为号令。本来他已经考入机务段当小烧(机车上扔煤的工人),却硬生生的被爷爷拽回来帮他看小铺。

       父亲的一生是忠诚的。1956年开始的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是一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运动。父亲响应号召,积极参加了大赉城的公私合营运动,1958年当选大赉城工商界联合会的委员,并出任了大赉县日杂公司的私方经理。同年,他参加了白城地区工商联的成立大会。
        父亲的一生是勤勉的。他任私方经理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工作深得上级和广大员工的好评。1967年以后,公司不设私方经理了,他主动要求去新开通的大安北火车站去开办小卖部,卖些旅客需要的东西,解旅客之所急,供旅客之所需。那段时间,每天,他那高大瘦弱的身影都在朝霞与暮霭中行走,风雨无阻的奔波在那十几里地的土路上,乐此不疲。他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推着手推车往大安北车站的小卖部送货,遇到风雨天,困难可想而知。1970年以后,公司调他回来开办酱菜厂,他毫无怨言地离开大安北小卖部,投入一个全新的事业中来。1979年才退休回家。                    

       父亲又是仁爱亲友的。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友爱一生都在感染着我。他有一个寡居的妹妹,一生都非常辛苦。25岁就开始守寡,却一直活到了89岁。她的大儿子有六个孩子,并一度下岗,没有收入来源。父亲经常帮助他们,夏天送香瓜、西红柿、西瓜,冬天送烧饼、麻花,并且给钱接济他们。有时即使没有自己家孩子们吃的,也要先给妹妹家送去。

      爷爷死后,他把自己的家管理得井井有条。他那高大的身影、慈祥的面容、乐观的生活态度,一生都在影响着我。看他忙碌的影子,就像看风中的一张旧报纸,读来让人感动,甚至泪流不止。

       然而年小的我,心里却对他充满了怨恨。

      父亲哥两个,叔叔家里没有孩子。四岁时父亲把我过继给了叔叔家,于是我便离开了那兄弟姐妹七人的欢聚日子,开始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我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单单把我送出去,那一定是父亲不喜欢我,不要我了,才把我送人。我记得那天,他什么也没和我说,只是绷着脸,扯着我的胳膊拖拖捞捞地把我送到叔叔家。由此,我小小的心灵里便埋下了怨恨的种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爷爷做的主,父亲是不同意的,但他又是个孝顺的儿子,爷爷说的话就是令,他没有不从的。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止送过我一个人,几个哥哥都送过了,婶婶嫌他们太淘气,都“遣送”了回来,这才轮到我。其实父亲那天拼命拉扯我的样子,也是发泄心中的怨气,是对爷爷的无言抗争。

       不久二姐接我回家,我赌气说不回去!二姐说:“你不想妈妈吗?是爸妈叫我接你来的。”“我当然想妈妈了,我还特别喜欢吃妈妈烙的韭菜合子。”二姐说:“那还不快走!回去晚了,韭菜合子可没了。”二姐也知道我得意这口,故意激我。于是,怨恨被韭菜合子取代,我迈着小步急匆匆地和她回了家 。

      当我们走进院子的时候,爸妈已经等在门口了。父亲见了我只是说:“小四儿回来了(我上头有三个哥哥,排行老四,也是他的小老儿)。”他就匆匆地出去买韭菜鸡蛋去了。回来后,他又和妈妈一起拌馅子包韭菜合子,还放了虾仁、海米。怕边大不好吃,父亲用小碟子把合子四圈的边都切了下去,烙好后又用刀切成四牙,这才把香味四溢的韭菜合子端上桌,而我早已等不及了。见我狼吞虎咽地往下吃,父亲又说了一句话:“慢点,别噎着。”然后,他就守在旁边慈祥地看着我,见我吃完一牙,就给我添上一牙。

      父亲的晚景是略显凄凉的。那时候没有暖气,家家都烧炕炉子,俗称炕热屋子暖啊。一天,父亲在单位值班,母亲一个人在家,她把炕炉子填满煤,就疲倦地睡去了。谁知通风不好,炕炉子的煤燃烧不好,煤烟子倒灌进屋里,把母亲熏过去了(煤烟中毒)。幸亏第二天父亲回来得早,才把母亲抢救过来。但母亲却得了脑血栓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父亲的负担更重了。

      他晚年去了大哥家。那时候,房屋还没有改革,还是单位建设分配住房。大哥的学院建了住宅楼,需要一家三代才能分到三居室。父亲得知消息,卖了大安的三间土房,义无反顾的为大哥解决困难,去了大哥家。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住了不到一年,又搬回了大安。

      在大哥家,母亲脑血栓不能自理,都是父亲床前床后的侍候。不让多吃东西,不让多喝水,母亲的体重迅速从百十斤下降到六十多斤。是孝顺的二姐、二姐夫,老妹、老妹夫,看情况不好,雇车又把他们从省城接了回来。

      回来不到两个月,母亲就去世了。不到一年,父亲也得了重病。

      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我们去大安城里看他。

      父亲躺在病床上,已不能大声说话,他的眼角干干的,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动。

      他瞪着干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要把我刻在心上,我也望着他,我们就那样对望着,其实想说什么,心里都明白。

      坐了一会儿,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口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我贴近他才听清他说的是走吧。我诧异地望了望他,见他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才明白,父亲不是在撵我,他是怕耽误了我的工作。那时候,我已经在铁路上的一个单位负点责任了。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度很孤独。我常常看到夜晚他在房中闷坐,黄昏独行小巷的孤寂身影,但他从不对我们说什么,更没有抱怨,他依然那样寡言少语。

      父亲病重了,却不肯去医院。大家凑了些钱给他治病他也不用。大姐说:“还有卖房的钱呐,你就花呗,治病要紧呐!”父亲却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那钱不能动。”

      弥留之际,我来到他的病榻前,他好几天都没说话了,却突然瞪起眼睛对我说:“回去,你回去!”那眼神是固执的,那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叔叔对我说:“你回去吧,他怕耽误了你的工作。”单位里确实有些事,我看他不像就要走的样子,便匆匆回到了单位。

      我走了,但我却感觉到,父亲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背影。他自己一定意识到,这是告别的目光了。

      盛夏时节,院子里树上的蝉声鸣成一片,更增添了我心中的烦躁。我望着那树,心想:这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树不全靠了树干的支撑,树根的滋补养育了吗?不然它何以这样繁茂?何以那样葱郁?那我的根呐?我的干呐?!

      我突然觉得,单位里的所有事都不重要了,我得回去陪父亲,这回他再怎么撵我我也不走了。

      然而一切都迟了。当我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赶回家时,父亲已经走了。他的孙子在他的灵前哇哇哭,我跌倒在父亲的灵前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我该给他赔罪,我太不懂事了。

       孩子在哭,而我的心在流泪。

       我知道,父亲其实是希望我留下来的。

       我匍匐叩拜在地上,好长时间没有爬起来。

       送走父亲,叔叔把我们兄弟七人叫到一起。拿出一个报纸包,里面用白纸又包了七个小包,并把它分别交到我们手上说,这是你们爸爸一生的积蓄,他要我交给你们,留做念想吧。我们都默默地接过来。原来那是父亲卖房子的钱。他就是在弥留之际,也还惦记着为我们做点什么,给我们留点什么。

      我打开纸包,里面有700元钱,好像还带着父亲的体温。

      父亲一生勤勉,连看病都舍不得花的钱,原来是要留给我们的。

每个人700元钱,不偏不倚,四千九百元,这就是他老人家一生的积蓄了。攥着父亲一生的积蓄,我的心在流泪。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想:父亲,您大可不必留钱给我们的,您留给我们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其实,我早已意识到,我一直在您无言的慈爱中行走。


陈久全,笔名冰夫,吉林大安人,祖籍山东蓬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原中国铁路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沈阳铁路集团公司作家协会名誉主席。《天下书香》专栏作家,《中国铁路文学优秀作品2013—2015年卷》责任编辑。2004年中国文联全国首届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表彰大会代表,2006年中国作家协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第八届中国铁路文学奖评委。出版文学专著16部。曾获吉林省政府“长白山文艺奖”,吉林省作家协会“吉林文学奖”;“全国铁路文学奖”;“长春文学奖”;“东北铁路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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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李    韵

编校:田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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