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视界】‖ 杨震:散文语言之我见——从拙作《樱桃沟记》说起

文摘   文化   2024-11-08 08:00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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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语言之我见  

  河南 杨震        

      樱桃沟位于国家植物园的最西端,离曹雪芹故居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的路程。两者中间,有一条当年曹公往返的山路,后人称雪芹小道。每次参观完故居,从这条小道前往樱桃沟,我心里总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可想抓住它,又不能够,只好看着它,像一缕炊烟,在脑海里飘荡一阵,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年冬季的一个午后,我又一次来到曹雪芹故居。天空阴沉,北风怒吼,树枝摇曳。澄静湖里,往日的碧波,僵硬成一块厚厚的积冰,闪烁着灰白的光泽,让我想起死鱼的眼睛。故居门前的几株古槐,全身黑漆漆的,皮肤如鳞片般开裂,有的地方,腐朽得现出了深坑。踏进故居,院落空寂,游人寥寥。一丛青竹前,雕塑像上的曹公仰望着天空,现出凄苦的表情。院里除了展览厅,其他都门窗紧闭。我一边观看,一边任思绪自由飞扬,待走出故居,重新沿着雪芹小道,迈进樱桃沟的那一刻,我怦然心动,意识到我可以下笔了。

      非常荣幸的是,这篇拙文获得了天津散文研究会的重视,获得了李锡文会长的青睐。李会长评价作品“有些灰暗、孤独的色调”,并总结为“以‘灰度思维’来深化主题,以暗喻明,孤独求胜,令人思考”。其实当时写,并没想那么多,情绪酝酿到火候,就一蹴而就。当然后期经过不止一次地修改,但仅是枝枝节节的增减。

      现在仔细品味李会长的话,觉得他上升到理论层面概括出的“灰度思维”,还真让我耳目一新。我觉得之所以能产生这样的客观效果,主要来自两个方面:

       一是作品表达的思想内容。《红楼梦》这部伟大的巨著,令人高山仰止,心怀崇敬。我读过数遍,虽然至今还没能真正读懂,但一个个鲜活人物的命运,大都以悲剧的形式落幕,在我心灵上打下深深的烙印。曹公本人,既享受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的泼天富贵,又遭遇到坠入谷底的穷途末路,这巨大的反差下,曹公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落差必定让他的心里产生了强大的势能。“蓬牖茅椽,绳床瓦灶,并不足妨我襟怀”。当他拿起笔来,把自己的经历和遭遇,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诉诸笔端时,就创作出《红楼梦》这部不朽的巨著。《樱桃沟记》就是这些思想在我心理作用的结果,是自然生出的一粒种子,借助樱桃沟的山水草木,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形式服务于内容,语言作为思想的躯壳,文章的载体,自然就承担了表达的重任。

      二是外部环境的影响。我游览曹公故居和樱桃沟,前前后后不下数十次,涵盖了每个季节。为何其他季节游而无功,偏偏写成于草木凋零,寒风萧萧的隆冬?我想也绝非偶然,它是思想支配下的自然而然地选择,尽管它完全是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这样,在思想和环境的夹持下,所思考的方向,所切入的角度,所创造出来的语言,自然就有些“灰度”了。

       常听许多文友把写作戏称为“码字”,这让我格外警惕。因为这个词让我想起了建筑材料,想起了一种机械的无聊的无奈的冷漠的态度。且不论他写作时是否持有这样一种游戏的心态,仅这样表述就让我这个听者陷入深深的惶恐。老祖宗创造的文字,每一点一捺,一横一撇,都有着准确的表达,都包含着丰富的内容。不同的字词放在一起,就会产生出万花筒般的奇妙的结果。它是有生命的,有感情的,有温度的,有色彩的。我们选择它,不是一种居高临下状态下的主动与被动的施舍,而是“众里寻她千百度”的追寻,是“蓦然回首,那人都在灯火阑珊处”的共鸣和共通。它的温度、色彩受思想情感的左右,既可以在特定条件下变为灰色,也照样可以变为其他美丽的颜色。

      在作者的眼中,不仅语言如此,草木花鸟,山川河流莫不如此。它们只是不懂得人类的语言而已。你不是可以和你驯养过的猫狗沟通,对你使用过的物品产生喜爱的情愫吗?那你走出户外,美丽的景色闯入你的视野,润泽在你的心中,你会感受到它在向你微笑,用穿透一切的目光审视着你欣赏着你提醒着你甚至要求着你。这样进入你笔端的语言还会是那样枯燥乏味单调的流水账似的文字吗?贾宝玉面对两个天仙一样的妹妹,却说出两种大相径庭的语言,一个是例行公事的应付,一个是举手投足细致入微的关心和体贴,是什么原因导致如此?发自心灵的全身心的爱。

      作品之所以能称得起是文学,我认为关键在它的语言。纵观中外大家的作品,无一不是语言的大师。《红楼梦》的语言更是修炼到炉火纯青、字字珠玑的地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既然走到从事文学创作这条道上,就不能只停留在望书兴叹上。要提高自己,个人认为,应强化三个方面的训练:

       一是强化阅读经典方面的训练。读书要读好书。“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说的是读好书。读垃圾书多了,不仅没有“神”,反而有害。经典是好书中的上上品,是人类文明的精华。既然有志于文学,必须从里面寻找真谛,汲取营养。你心中的那粒希望的种子,植根于这样的沃土上,才能根深叶茂。经典我们最好的老师,想写好文章,想让作品的语言灵动起来,形成特色,那就从阅读开始。上学时读天津作家孙犁的作品,深深为其优美的语言折服,恨不得把作品吃进肚子里。读苏联作家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的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通篇那种忧郁的凄清的调子,特别是文中大段关于西伯利亚风景的描写,耐人咀嚼,印象深刻。写《樱桃沟记》时,脑子里老飘着这部作品的影子。如果这篇短文,真的如李会长说的形成了“灰度思维”的风格,我想一定是受了这部作品的影响。

       二要强化观察能力的训练。这是从小学时老师就强调的基本技能。可惜并没有多少人认真对待过。对于从事文学创作的人来说,观察自然,观察社会,熟悉你所描写的对象,发现特色,寻找细节,发现问题,悟出心得,你作品的语言才能真实,丰富,才能接地气,感动人。苏轼《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记文与可画竹,“必得先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急起从之,振笔直遂,以追其所见,如兔起鹘落,稍纵则逝矣。”“熟视”,可不是一般的观察,而是直到“见其所欲画者”,也就是成竹在胸,足见观察对于绘画之重要。

      如果说苏轼是以作家的眼睛观察画家,那么让我们看看画家本人的观察。南宋画家马远,创作的一幅绢本淡设色山水画《水图》,十二册页成卷。除了一二幅有极少岩岸山日,再没有其他的景色,完全是通过对水的不同姿态的描写,表现出不同的意趣和情趣,极尽水态之妙。再平常不过的水,画家却观察得细致入微,竟构出这么美妙的画图,这样的强大的观察能力,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作家和画家的区别,仅仅是表现形式不同,而我们能有这样的本领吗?

      三是强化对语言感知能力的训练。感知是人脑对外界信息的察觉、感觉、注意、知觉的一系列过程。它分为感觉和知觉。感是知的因,知是感的果。日常生活中,感知无处不在。美丽的风景让你快乐,音乐让你愉悦,降温让你寒冷。文学创作是一种复杂的感知过程。我们从事文学创业的人,或许都有这样一种体会:你急于想表达思想,都苦苦找不到与之配套的语言,或迟迟不肯落笔,或写了半天,总不满意,又推倒重来。特别是文章的开头,更是如此。有时半天也写不了几个字。你苦苦寻觅,突然脑海里灵光一现,一句或一段让你心动的语句横空出世,为整篇语言的风格定下了基调。接下来便如江河滔滔,一泻千里。

      或许这是艺术的规律吧。不仅我辈是这个毛病,名家也是如此。苏轼《画蒲永升画后》,记载蜀人孙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营度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仓皇入寺,索笔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作输泻跳蹙之势,汹汹欲崩屋也。”在石头上画四幅石滩水,一年未能下笔,表面看他什么也没做,实际上他在经历感知的过程。如果他没有完成感知的过程,匆匆落笔,断不会产生如此逼真的效果。苏轼自己也何尝不是。“作诗火急追亡浦,清景一失后难摹”,就是最好的写照。

      这种感知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它来自后天的培养。文学理论书籍汗牛充栋,但那是别人的经验。如果把它背会就会变成自己的经验和能力,那人人都可以成大家了。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庄子·天道》载:齐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谓桓公所读者,乃“古人之糟魄”。桓公责问其由,轮扁答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年行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轮扁的话振聋发聩,也确实让人深思。我个人的理解,庄子的意思,不是让人不读书,而是要在读书的同时,不要忘记实践的重要。在实践中批判地汲取书里的思想,为我所用,才不会被书所役而不自知。在学习中思考,在思考中写作,在写作中感悟,在感悟中升华,久久为功,才能感受到进步的快乐。

      当然,语言只不过是思想的外壳。思想境界的提升,才是关键之所在。要提升语言的感知能力,必要强化思想的修炼。庄子的《齐物论》,给人们描绘出思想修炼的历程,或许能给我们作为参照:先破除我见,获得真实的自我,神游于“无封”“无境”的辽阔境域中,才能达到精神的独立和自由。这种最高境界的形象表现是“庄周梦蝶”:“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庄周与蝴蝶一个为人,一个为物,却消除了物与我的界限,融化为一。对应于我们写作,就是情景交融。这样,展现在你面前的山川草木,将会以平等而友好的身份与你互动,汇聚在笔端的一定是充满生命张力的语言。

      写作的提高是建立在否定之否定基础之上的脑力劳动。语言也是如此。第一遍写时,着点力在写什么,生怕没表达明白,语句往往显得拉杂。写好后,志得意满,也很难看得出来,即便看出,你也不愿忍痛割爱。可时间能让你冷静下来,免不得推敲再推敲,删繁就简。好文章是改出来的,好文章的语言更是锤炼出来的。没有哪个人天生就是驾驭语言的行家里手。

      最近我参加了一个纪录片《由此进入》的展映。放映结束后,导演请出了坐在我前面的一位黄发垂髫的老人。他叫刘雨田,1942年2月出生,是著名探险家,是世界上第一位徒步走完长城的人,曾三次穿越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他缓缓上台,拿起话筒,聚光灯下,那满脸的皱纹竟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台下鸦雀无声,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老人沧桑而执着的声音:“坚持,坚持,坚持,坚持,坚持!”

      我以此结束我的讲话,与各位老师共勉!

杨震,男,汉族,河南新蔡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驻马店作家协会理事。近年来,在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多篇诗歌、散文、小说。出版诗集《穿越黑色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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