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张奋平：外爷的烟斗
文摘
文化
2024-11-13 08:01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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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烟是外爷一生唯一的爱好。只要有闲暇，外爷总会拿着烟斗，不时地“叭嗒”两声。青烟在外爷周围弥漫着，形成了一团团的轻雾。这时，外爷表情十分平静，眼睛凝视着前方，很是享受的样子，似乎人生所有美好的境界就在吞云吐雾里，无可替代。从春夏到秋冬，从青丝到白发，烟斗陪伴了外爷的一生，“滋养”了外爷的一生。 生活中没有这烟火，外爷就不是外爷。外爷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受尽了生活的苦难；又与外婆只生了母亲一个，在重男轻女的世俗下，四十岁时就觉得失去了人生的意义。于是乎，吸烟就成了外爷排遣烦恼的最佳方式了。每天早上，起床前总要吸两袋烟，才开始一天的劳作；下午上地回来，也要来袋烟，才吃饭休息；晚上睡不着了，也要摸索着吸上两锅，红红的火苗常在深夜里闪着怪异的光芒。吸完时，在坑楞上、桌子旁磕几下，把烧黑的烟丝磕出，然后用铁钩挖出残留的烟丝，再吹几下，打理干净，才该干啥干啥去了。由于烟斗和现在人的手机一样，常在手上揣摩，使得这烟斗被外爷一双粗糙的手指磨得光滑透亮，像极了人们盘了多年的玉石，温润、细腻而有亲和力。看上去就是一件地道的民间艺术品，简单、原始而粗犷。 外爷是很少买烟嘴与烟锅的。常常用椿树做成烟嘴、烟杆与烟锅一体的烟斗，没有成本，制作方便，还能解决实际问题。制作烟斗虽简单，但挑选合适的椿树杆就比较费事了。外爷在劳动之余或农闲季节，总要砍来一大捆一大捆的椿树，一排排地垛在院畔，然后从中挑出适合做烟斗的材料。这椿树常常长在半崖上，砍伐椿树是需要很大的胆量与气力的。外爷是砍伐椿树的好手，得到村里人的称赞，真不知道外爷真有这本事了，还是为了做好烟斗而硬充的。外爷把适合做烟斗的树杆拣来，截取成粗细、长短不同的样式，然后用烧红的八号铁丝穿孔打眼，用小刀刮皮打磨。外爷常有好几个烟斗，自己备用，也送他人。 外爷的吸烟，得到了外婆的极力反对。外婆经常骂外爷：“死脑子吸不够。”可任凭外婆怎么制止，外爷总是不反抗，也不妥协，该吸还照样吸。外婆絮叨时，他便默默走开，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吞云吐雾。家里一有人来，外爷总是把烟斗与烟叶都拿出来，热情待客。以至于外爷家成了全村串门人最多的地方，因为外爷家不仅位于村子的中央，还提供免费的开水与烟火。在我的记忆里，外爷家的炕前脚底，总是放着两条长长的板凳，供村里人坐享。前炕上的小簸箩里，总是放着黄黑相间的烟叶、几根烟斗和一两盒平遥牌火柴。 尽管外爷吸烟成性，一生种烟、晾烟、炒烟、藏烟，一年四季总要和烟打交道，可绝不允许我们吸一口，甚至烟斗也不许我们动一下。或许他深知这烟瘾的难戒，不想我们和他一样沾染上这坏毛病。记得一次，我趁外爷在外面，学着他的样子用三个指头捏着装上烟叶，用大拇指深深地摁下去，然后划火柴点火，怕着不了，一顿猛吸，呛得咳嗽不已。外爷回来，见我吸烟，一把夺下烟斗，一只手掌重重地打在我的后背上，训斥道：“就不学好，这也是孩子吸的？再动一回更饶不了你！”从此，我再也不敢有一点吸烟的想法了。只是坐在外爷怀里时，才敢在外爷幽黑的烟布袋上揣摩。虽说满是烟丝味，也觉得怪好闻，仿佛有一股灵味似的。 外爷用上好点的烟斗，还是二姐结婚之后的事。二姐给外爷买了一个玉石烟嘴、铜制烟锅，又把外爷用了许多年的破烟布袋换成了绣花烟布袋，升级了外爷的吸烟装备。可不知外爷是舍不得用，还是觉得不如旧烟斗好，还是老用他的旧烟斗。后来有了带嘴的纸烟，外爷也觉得吸起来劲不大，没有什么味，宁肯麻烦地带上烟斗吸，也不愿装上两盒烟去抽。当时村里不少老年人都“转型”吸纸烟了，外爷却始终没“转”，到老都吸着旱烟，再贵的纸烟都动不了他的心。亲人们给他称上几斤烟叶，他分外眼喜，比送他些吃喝的东西高兴多了。一见到新买的烟叶，外爷就两眼放光，像个孩子见到好吃的似的，在烟叶里拨来拨去，迫不及待地吸上两锅，尝尝新鲜。 外爷一生俭朴，一世清贫，所有的遗产只有一孔破石窑和几根烟斗。我们把两根较好的烟斗，与外爷一起安葬了，算是对悲苦一生的外爷的一种思念与安慰。 如今，每到过年时，总会想起外爷坐在前炕上“吧嗒吧嗒”吸烟，长长的烟布袋在半空中晃悠着。因为外婆去世早，母亲不让外爷一个人过年，儿时的年味里，总有外爷的影子……张奋平，男，1970年1月生。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现供职于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石楼监管支局。崇尚传统文化，爱好文字文学。曾在《吕梁文学》《三晋都市报》《人生与伴侣》《文学百花苑》《今日作家》《山西作家在线》《文学家》《天津散文》等刊物上发表过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木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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