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县那些有故事的老物件
乐活
文化
2024-11-15 09:57
湖南
(网络图片,感谢原创)
作者简介:毕承福,澧县人,一名五零后老顽童,生性散淡,行事恣意,偶有兴味,玩点杂感文字,自娱自乐,最近,却常沉浸于往事回忆中,情感更是彻底回归童年,所谓老儿老儿,或许正该如此。
在彭山华诚风景区,遇到了这样一个八卦阵,围成此阵的是一些竖立的石柱,既熟悉又陌生,思绪一下飞跃到五十多年前的农村生产队的大禾场——那时的大禾场边,总能看到这样的一些石柱,自由的散放在某一个角落。这些石柱,叫做碌碡。
碌碡,从字面就可以想象,这是一些忙忙碌碌的石头,农民伯伯则把它说得更直接,称它为石磙。石磙一头大一头小,柱面凹凸有致,石柱两端正中各有一个小圆孔,控制石磙的是一个木架,两端各有一个木轴套入小孔,木架有引绳连着轭头,轭头套在牛肩上,人役牛为劳,牛拉着石磙,碾压稻场上的谷物秸秆脱粒,或平整场地。碾压不是笔直前行,而是如同水的漩涡一般逐渐扩展,所以石磙一头大一头小,便于圆弧般的旋转。
完事后,卸掉木架,完全裸露的石磙则成为汉子们展示武力的器材,或单手扣住石磙的圆孔令其翻筋斗,或双手扣住两个圆孔将石磙提离地面。传说我们澧澹三贤有两弟兄,一个是龚嘎大师傅,一个是龚嘎小师傅,与孙中山的护卫杜心五是师兄弟,都是徐矮师的徒弟。兄弟俩一身本事并不轻易显露,只是每次劳动结束,就把那三四百斤重的石磙托举放到一棵巨树的杈丫上,传扬开去,足令江湖侠士来到澧澹,一定到三贤拜码头。对,上面这个物件就是碓,读音和“对”一样,由石臼(jiu),十字架状的木柱,和支撑木柱的两个石凹组成。木柱的前端与石臼关联处,也是一根短木柱,与主柱成丁字状,与石臼交汇处倒戴着一顶铁“帽”,帽子上长着参差不齐的铁齿。它的作用是舂(chong)谷舂麦舂荞,给它们褪壳的。 先将待舂的谷物放入前面的石臼里,人在后面的踏脚处将木柱的一端踩下去,杠杆原理,另一端便高高扬起,突然松脚,铁帽砸下,如此循环反复,石臼里的谷壳荞壳麦皮就褪去了。儿时的我们身体重量与力量都不够,需要跳起来才能完成一次,不过跳跳踩踩的,节奏感很强,觉得挺有意思,所以,放学回家,总是自觉地在睡柜里搲(wa)两三升谷子,去舂一臼米,是常态,这是明天的饭食,不能省略的。不过,这个图示是不标准的,实际上,前面的石臼埋入地下,臼沿与地面平齐,踏脚下面是一个小坑,脚踩下去才能达到该有的幅度。人的头顶还横悬着一根竹杆做扶手,你摸我摸,油光发亮。别问这是为什么,打米机诞生之前,给谷物褪壳一直就这样。这样的碓,每个生产队都有几个,虽是私人拥有,但大家享用,不收费用,顶多说一声劳慰了。我们离王观华家近,他家有,我们一直就在他家舂,人多,要排队,正好他家禾场大,儿时的游戏多,舂谷玩耍两不误。石臼还有一个功能,就是腊月置办年货时,用于打糍粑:那时置办年货多是自己动手的,熬糖打豆腐馕豆茧皮,炒安豆米花炒花生,左邻右舍联手,兵团作战。打糍粑的方法,一家蒸一甑糯米,香喷喷的,待醒了膏气,放入石臼,三个汉子一人一根木杵,舂米一样,依次向糯米扎去,时而三根杵棒交叉搅动,直至把一臼糯米饭捣成糨糊状,然后交给女人们捏捏扯扯,做成粑粑形状,彻底冷却后用腊水泡着,想吃时捞出来,锅里一炕,或者火钵上一烤,名副其实的软糯香甜,现在想起,依然津津有味。 落寞的石磨,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它原有的功能,和华诚的石磙一样,成了风景区的一种文化点缀——是的,这铺做路面的就是石磨,磨面机诞生之前,它与我们的生活休戚相关。看看路上的这些磨盘,其实有两种类型,一种中间只有一个眼,一种中间有两个眼,整副磨的主体就由这两个磨盘组成,放在一个磨架上,再加上驱动它运转的磨扒拐——农村俗语道,牛怕打墙人怕推磨,是说牛打墙人推磨是很硬的功夫。不过推磨有干湿之分,干磨不很吃力,我最喜欢的是干磨推出的炒米粉。那时生产队种的麦子有大麦小麦之分,小麦轧面条做面粉,是主粮。大麦则可以生成麦芽熬糖。我喜欢的则是在碓中舂去麦芒,炒熟,再用磨推成面粉,最后用罗筛筛去麦麸即可,那叫炒面,可以直接吃,特别香,不过吃得太猛容易呛着,通常取一勺子,成圆锥状堆在碗中,顶上弄一小凹,开水慢慢淋入凹中,再用筷子搅拌,最好放点猪油和红糖,一会儿就膨大成一堆碗,色香味俱佳。同样的方法,把一天没有吃完的饭晒干,用石磨磨成粉子,叫仙米粉,味道和炒面有得一拼,一中读书时,都是最好的干粮。湿磨是指糯米粘米混合,用水泡涨,再用石磨推出浆汁,做出来的汤圆特别可口,那首“卖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圆又圆”,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吃是好吃,就是推磨的功夫,确实厉害,糯米比例越大,味道越好,但糯米像粘合剂,将上下两个磨盘沾得那么紧,给推磨设置了极大的阻力,但大家还是忙得乐呵呵的,从不怨声载道。太极拳中有一个推磨的动作,应该就是从这里模拟出来的。 将黄豆用水发涨,也是用石磨磨出浆汁打干子(豆腐)的,但推那个磨不费劲,磨盘之间像抹了油一样爽滑。电动磨面机的出现,让石磨失去了它的存在价值,但在回味的味蕾里,总觉得石磨里磨出来的食品,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但逢过年过节的,用前面说的碓舂米还是太慢了,那时还有一种更高级的褪壳器物叫檑子,我们土话不习惯说子,通通用的字替代,如同帐子说成帐的,我们把檑子说成檑的。它是这个样子——檑子的工作原理和石磨差不多,不过石磨是磨粉的,檑子是给谷物褪壳的。先把谷物堆在檑子上面的锅状巢穴里,推拉旋转上面的磨盘,谷物下沉从一个小孔进入磨盘,从檑子腰间蹦蹦跳跳出来的就是白花花的大米,跟着出来的还有谷壳,再用手摇风车分离即可。不过,檑子的磨盘不是石质的,而是用若干竹片与黄土金刚泥筑成的,磨盘的轻重与磨合力是有讲究的,既要能褪去谷壳,又要保证米粒完好,出米率高。我们生产队就有这样一位檑匠师傅,做檑子,修檑子都是高手,可惜,打米机一出来,他就不得不关门大吉了。 开头,人们总觉得打米机打出来的米没有檑子檑出来的米好吃,而且出米率比较低,微词不断。后来发现,打米机分离出来的不是谷壳,而是米糠,是极好的猪饲料。那时农村大力发展养猪事业,猪多肥多粮食多,猪是农民的储钱罐。平时养猪的饲料主要是野菜与水草,面对满槽的猪食,猪们哼哼唧唧,爱理不理,撒一把糠,立即狼吞虎咽,膘肥体胖。回望这些物件,恍若隔世,细算起来,也才五十年光景。我们忆旧并不一定是念旧,它是人类的一个起点,一个端点,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才是唯物主义者应有的历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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