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文化，也可以高级高雅高大上
何华
（刊新加坡《品 PRESTIGE》杂志八月号）
流行文化（Pop Culture），也称为通俗文化、大众文化。最初流行文化是指社会较低阶层的文化，和官方文化或上流社会的精英文化、贵族文化相对应。西方如此，中国当年也一样，譬如中国戏曲就有“雅部”和“花部”之分，雅部指昆曲，主要是杂剧和传奇，较为高雅，因此得名；花部指地方戏，如京剧、秦腔、梆子腔等，较为通俗。还有：诗词，属于精英文化；小说属于流行文化。
可是，我们知道，这只是“以前”的概念，现在流行文化的概念已经有了新的拓展和延伸，雅俗之间发生了交融和变化。现在流行文化与时尚紧密结合，和当初“社会较低阶层”的流行文化，不可同日而语。流行文化和艺术，已经变得越来越高级高雅高大上了 。
20世纪以来，特别是二战之后，美国政治经济科技迅速崛起，成了流行文化艺术的引领者。好莱坞电影、百老汇音乐剧、流行歌曲、快餐文化、美式咖啡输出到世界各地。譬如说，美国流行音乐从猫王、迈克尔·杰克逊、麦当娜到“霉霉” 泰勒丝，一直走在最前沿。今年3月泰勒丝“时代之旅”巡回演唱会来到新加坡。因为在亚洲，东京之外，她就只在新加坡巡演，这给新加坡的旅游、餐饮、酒店都增加了巨大经济效益。主办方选择新加坡，也是因为政治经济原因的考量，可见，现在的流行文化背后必须需要强大的经济支撑。和泰勒斯有关的周边产品，同样成了年轻人追逐的对象，大排长龙，纷纷抢购。看泰勒丝演唱会、购买泰勒斯周边产品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一种经济上的优越感、一种“高大上”的行为。流行文化从当初的穷人文化，慢慢演变为中产阶级的文化和富人文化。东南亚很多富人就特地飞来新加坡看霉霉演唱会，收入有限的普通百姓是做不到的。
尽管泰勒斯歌曲的艺术价值和迈克尔·杰克逊没法比，但她的流行程度、市场效应不遑多让。据说，哈佛大学还开设了一门研究“霉霉”泰勒斯的课程，足见其影响力。
（注：我个人对霉霉的歌毫无感觉，完全打动不了我，她和迈克尔·杰克逊不是一个层次的，迈克尔·杰克逊歌曲中的人文关怀和他对人类、地球、非洲饥荒、艾滋病等议题的关注都动人心弦。）
雅俗之间的界限是可以打破的，实现双向奔赴。毛姆、齐白石、希区柯克在雅俗共赏方面，是先驱也是楷模。
毛姆的小说以故事性见长，不玩意识流，不玩高深的思辨哲理。毛姆与好莱坞有缘，他的多部小说和剧本被拍成电影，风靡全球，他是好莱坞的大红人。事情总是有得有失，纯文学作家则说毛姆是二流作家、流行作家。毛姆本人也不争辩，但他仍旧我行我素写“好看”的故事。事实上他是一位杰出的、长销不衰的小说家，且影响力不减，这就够了。而某些所谓的“一流作家”早已被人遗忘。
一位收藏家朋友告诉我，拍卖市场上，齐白石张大千的画，永远受欢迎。黄宾虹、溥心畬、林风眠的艺术格调甚至高于齐张两人，但市场价值不如他俩。就说齐白石吧，他的好，就是人见人爱。他本质上是一位农民，他的美学品味非常接地气，鱼虾螃蟹、白菜萝卜、花花草草都入画，士大夫喜欢，工商阶层喜欢，市民百姓也喜欢，齐白石的画高雅但不高冷，通俗却不低俗，市场接受度非常大。黄宾虹的山水，就太曲高和寡了。
“紧张大师”希区柯克也一样，他到好莱坞拍了很多惊悚题材的电影，受到广大观众欢迎，他有一套自己的惊悚美学，把通俗的惊悚电影上升到艺术片的高度，是高级的流行文化。
流行文化，必须有高端文化人站出来引领大众美学品味的提升，今天的流行希望成为明天的经典。同时，也需要将古老文化艺术年轻化，让高高在上、濒于消失的文化艺术起死复生。这一点，白先勇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是最好的例子，昆曲原本是雅部，属于精英阶层的文化，曲高和寡。但白先勇登高一呼，邀请两岸顶级文化人，共同打造青春版牡丹亭，用年轻演员，演青春故事。
白先勇一再强调：“尊重传统，但不因循传统；利用现代，但不滥用现代”。青春版《牡丹亭》仍然保持了昆曲写意、抒情、抽象、诗化的美学原则。“昆曲进校园”，是白先勇和他的团队，制定的文化政策。今年是青春版《牡丹亭》首演二十周年，二十年来，《牡丹亭》演了500场，走进四十多所高校。昆曲这门古老的艺术开始在校园里流行。流行文化，可以是昆曲；昆曲，也可以成为流行文化。雅俗之间没有隔阂。
中国电视剧从之前的《甄嬛传》到最近的《繁花》也都很好把握了大众文化与艺术片之间的尺度，老百姓喜闻乐见，专家学者同样趋之若鹜。
此外，中国湖南卫视的综艺节目《舞蹈风暴》和《声入人心》都在把高雅的舞蹈艺术和歌剧艺术普及化、流行化，既提升了大众的审美观，也没有失去高雅艺术固有的品味，将“流行文化”和“精英文化”做了很好的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