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树：清清白白老少年
何华
（写于2017年）
2017年，朴树新专辑《猎户星座》发表，其中单曲《清白之年》最先曝光。宣传标题用的是“出走半生，归来仍旧是少年”。这位写文案的倒是对朴树把握得很准。后来“归来仍旧是少年”，成了流行语，一直被套用，但大多勉强，没几个配得上。
朴树今年（2017）四十四岁了，内心还长不大，他所有的歌，写的都是少年的忧郁和沧桑、成长的苦痛和领悟。少年，是朴树音乐的关键词。这么说没有一点小瞧他，反而是敬佩他，一个人能把少年情怀“高保真”地完美呈现，音乐界里只有他一人。再过十年，我相信他的音乐还是这样。当然，他四十岁写少年，与他二十年前写少年，境界上肯定步步高升，这是主观的也是客观的，一岁年纪一岁人，时间如流水，由不得我们拦截。就如同伊朗的儿童片，其实是给成人看的。
《清白之年》最后钟声嘀嗒嘀嗒像小鸡啄食一样叨着我，痛并快乐着；还有，结尾朴树那一声叹息，也蛊惑人。他1999年第一张专辑《我去2000年》面世，一炮而红，但那时他绝发不出这一声叹息——四十四岁的老少年才有的叹息。朴树，让我联想到张楚——也是个长不大的老男孩。张楚的《姐姐》和朴树的《那些花儿》是我心目中的双璧，我珍爱它们。我还珍爱朴树的《旅途》，充满象征和隐喻，是心灵之歌。他俩都爱思考，有自己的想法，孤僻不合群，绝不迎合市场。这也是他俩不同于李健的地方，李健懂得适当妥协，而任何妥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李健不是没有计算过。
朴树外貌占了不少便宜，不是说他多么帅，主要是他不油腻，表情拙涩。他有观众缘，大家都容忍了他的随心所欲。4月30日的北京演唱会上，他谈到听完新专辑《猎户星座》母带后的感受：“完全失控了，如果小建（经纪人）不拦着我，我不知道会做什么，感觉之前做的工作全部被浪费掉了。昨天中午平复下来了，学着接受不如意的东西。好难啊，接受。”一般歌手不会在自己的新专辑出版当天公开表示对它的不满意，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吗？但这就是朴树！他的粉丝也不会因为他对自己新专辑的吐槽而不掏钱支持。大家都护着他，都懂他，懂了就好办。这是他的福报，前世修来的。
我看了他三十岁左右演唱《生如夏花》的视频，他穿着红灰相间的竖条纹套头衫，身体好嗓子好歌也好，那应该是他“硬件”条件最好的时期，台下的观众疯狂啊，那时的他真正“像夏花一样绚烂”。然后是长达十年的自我封闭，如冬雪一般冷寂，他也承认得了抑郁症。
2014年他为韩寒的电影《后会无期》创作并演唱了片尾曲《平凡之路》，还赢得了第51届金马奖最佳歌曲。祝贺他走了出来，没有成为贾宏声一样的悲剧人物。他自学中医，早睡早起，喜欢上午的时光，他说人不能违背自然规律。确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天理。他的状态渐渐好起来了，金马颁奖礼上，朴树上台演唱《平凡之路》，台下一众明星个个如痴如醉，汤唯的表情最是耐人寻味，她是用“色戒”的眼神看朴树吧，但朴树就是一棵无动于衷的树。
朴树非常喜欢John P. 奥德威谱曲、李叔同填词的《送别》，还说自己若能写出这首歌，死也值得。我想朴树是喜欢这首歌纯真里面藏着的大忧伤吧？三十多年前看吴贻弓执导的电影《城南旧事》，第一次听到《送别》，领教了童声的美妙，心里着实欢喜一场。朴树唱《送别》分明带着听天由命的顺从，清澈明净里尽是人生无常。想想《那些花儿》就是《送别》的续曲，长亭送别之后：“他们都老了吗？他们在哪里啊？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