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国庆日:南洋赋

文摘   2024-08-09 08:31   新加坡  

南洋赋

何华

 

今天8月9日,是新加坡59周年国庆,就不说大话空话了,发一篇《南洋赋》以示祝贺。我来新加坡也二十六七年了,算上是新移民中的老移民,当然,我的朋友中不少人来了三四十年,和他们比,我仍是“新”移民。


《南洋滋味》,何华著,广东人民出版社。


南洋的时间是不走的,老是在停顿中,而且没有什么“参照物”提醒你时间的转动。

鸡蛋花一年四季开着,你吃不准它;九重葛也一直闹着,不休息。树木总是那么葱葱郁郁。不像在别处,菊花开了,秋天到了;春天更是一花接着一花开;冬天的冷风会刺痛你的脸。南洋的时间不痛不痒。

南洋的时间如老人打盹,一杯咖啡或奶茶,电风扇,马赛克地砖,联合早报,把时间绑在了一起,你可以听到“滴答滴答”的时间声音,但它就是不走。南洋的时间是树荫下的老人院,唱着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

南洋没有靴子,不知道踏雪,也不知越冷越开花的梅花。南洋流行拖鞋,南洋女孩的拖鞋,踢踢踏踏出现在豪华晚宴,大家觉得合乎礼仪。那是时间惹出得审美误会。

南洋的时间真的不走?未必。普洱茶在南洋存一年(保存得当的话)等于中国好几年,南洋的时间里藏着时间。南洋时间不但在走,而且走得飞速,却不让你察觉。南洋的时间是复杂的,年老的、年轻的、东方的、西方的,时间在这里交汇。南洋的时间是安全的,剔除了所有的天灾:地震海啸台风都排除在南洋的时间之外。南洋儿女勤劳善良,南洋是洞天福地。

南洋是花花绿绿的,南方华人和马来、印度族群,都有轰轰烈烈的色彩感。去小印度、甘榜格南、牛车水走一走,五彩斑斓,色彩和气味打成一片,是的,连气味也是五彩斑斓的,咖喱、椰浆、班兰、香茅、胡椒不仅气味浓烈,而且散发出浓烈的色彩,所谓“通感”。

白色的莱佛士酒店、富尔顿酒店、圣安德烈教堂,仿佛是“另一个国度”,像西方的“飞地”,安插在南洋。

南洋还有一支混血的峇峇娘惹,色彩更是粉粉艳艳。从衣服、器皿到建筑材料的瓷砖,都绚丽之极,尤其是器皿,完全没有汝窑定窑龙泉窑的淡雅。猛一看娘惹瓷,觉得俗,看久了,觉得俗中有雅,是富丽中的雅。娘惹是南洋的贵妇人,有钱人多喜华丽,爱堆砌,那是资本的表现。峇峇娘惹或许会觉得汝窑清寒吧。在文化认知上,还是有差别的。中国清朝异族统治,审美也是华丽堆砌,清朝的瓷器、家具和宋明没法比。

充满香料的娘惹菜也是色彩缤纷的。因为糊答答的,也便成了陈年旧色。南洋不理会清淡的绿茶,南洋大多喝六堡茶、武夷岩茶、铁观音和凤凰单丛。南洋的冷饮也是五颜六色的。譬如煎蕊Chendol、红豆冰Ice Kachang。南洋是甜腻腻的,没有忧郁。南洋是不寂寞的,南洋是欢快的,南洋是积极向上的,因为南洋是多姿多彩的。

南洋的七月歌台是一种声音,但也有色彩和气味,闹哄哄的,如大红大紫。歌台在鬼月,虽喧哗,但总给人“十分红处便成灰”的落幕感,苍茫得很。

南洋的雨,往往突如其来,大雨一下,“掩盖”了一切,只留下树的香味,这是我最喜欢的南洋味道。

 


在南洋
何华,作者,出版《在南洋》《南洋艺事》《南洋滋味》《老春水》《一瓢饮》《〈台北人〉总也不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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