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山、程雨凡 | 《资本论》新发表手稿中的“利润率提高规律”

文摘   其他   2024-04-14 23:37   北京  

内容提要:国内外有关马克思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的探讨,一般都以《资本论》第三卷为主要依据。然而随着马克思在1868年所写的两篇研究稿的发现,上述研究在文本上的局限性就显示了出来。马克思在这两篇研究稿中提出三种周转模型,可以引申出周转加速能够提高年利润率的结论。恩格斯在《资本论》第三卷的编辑过程受上述周转模型启发补写了一处内容,但偏离了马克思使周转因素纯粹地起作用的研究初衷。本文第一部分简述了马克思在1868年所写的两篇研究稿中提出的周转模型,引申出周转加速提高年利润率的规律;第二部分以上述周转模型和引申结论为参照点,具体分析恩格斯在《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这处增补中的处理方法;第三部分由点到面,集中介绍恩格斯在编辑《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时对马克思手稿的编辑介入或改动情况,深入马克思手稿的写作过程,拓宽讨论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问题的视野。


关键词:利润率下降;周转模型;编辑介入

马克思的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走向崩溃的发展趋势,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研究的重要理论贡献。马克思指出,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是一个秘密,亚当·斯密以来的全部政治经济学一直围绕着揭开这个秘密兜圈子”[1]237—238。但是,这个规律历来备受质疑,这些质疑或从理论层面上认为,剩余价值率不变的假定不成立,怀疑剩余价值率提高时一般利润率是否趋向下降,或从实践层面上通过经验数据来实际验证该规律的正确性。[2]我们认为,如果仅仅跟在各种质疑意见后面进行驳斥,就会被动陷入这些质疑背后的预设前提和问题意识,似乎这条规律成立与否事关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是否成立。其实许多质疑论者根本不承认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甚至那些出于良好动机为这个规律提出辩护意见的人,也往往受到质疑论者提问方式的影响,不自觉地偏离了马克思论证这个规律的逻辑结构和理论条件。首先应尝试回到马克思阐述一般利润率超向下降规律的具体语境,确定讨论这个规律的恰当问题意识,主动澄清恩格斯在编辑《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时的编辑介入活动,主动通过文本对比研究将基本事实呈现出来,从而澄清若干误区,拓宽讨论问题的视野。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2009年版,第238页

在这个方面,新近发表的马克思于1868年写成的两篇手稿为我们提供了参照点。2012年,《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MEGA2)第2部分“《资本论》及其准备著作”最后一卷第4.3卷发表,这样一来,马克思从1857年至1881年围绕《资本论》写作的全部手稿、《资本论》第一卷各版本以及恩格斯编辑发表的《资本论》第二卷和第三卷(包括恩格斯留下的编辑材料),都呈现在世人面前。就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而言,首先,要回到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1864—1865年)中的阐述或表达形式,并回溯到更早时期的相关手稿,从《资本论》创作史的角度拓宽理解视野,努力对不同时期形成的文本作立体化解读,避免线性发展和平面化理解;其次,应该通过文本对比方式分析恩格斯1894年发表的《资本论》第三卷,梳理并分析恩格斯在编辑活动中对文本的介入情况,还原文本演变的过程,避免一些错误的提问方式,将马克思的原始论证归于马克思,将恩格斯的以编辑介入的形式所作出的理解阐述归于恩格斯;最后,应该从马克思1867年之后写成的手稿中,清理他在1867—1868年试图继续推进第二册和第三册的发表过程中的尝试和最终出路,找到他继续思考利润率问题的脉络,并由此评析恩格斯在编辑发表《资本论》第三卷时对1867年之后写成手稿的利用情况,其核心问题在于对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的理解。通过对比恩格斯编辑结果和马克思的两篇手稿,可以发现,恩格斯在编辑中仍然固守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中的逻辑结构,对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的理解停留在马克思于1864年在手稿中达到的认识水平,而没有利用马克思在1868年通过新研究达到的认识来恰当地“改造”第三册主要手稿。恩格斯的这种偏离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学术界将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绝对化的误解。

我们先回顾一下《资本论》第三卷前三篇的逻辑结构。就利润率规律的考察而言,这是一个从单个到特殊再到一般的三段式逻辑结构。第一篇《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和剩余价值率转化为利润率》考察单个资本或单个生产部门的利润率。第二篇《利润转化为平均利润》考察平均利润或一般利润率的形成,此时各个生产部门具有不同的特殊利润率。与此同时,在不同生产部门的不同有机构成所决定的一般利润率形成之后,生产价格在这种意义上得到了规定。接着,借助市场价值的概念,社会需要的因素也被纳入生产价格的形成。第三篇《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则是考察一般利润率的变动趋势。应该指出,在恩格斯编辑发表的《资本论》第三卷和马克思写于1864—1865年的《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中,这个逻辑结构是相同的,没有变化,恩格斯忠实地呈现了马克思在写作这部手稿时形成的这个构想。一般来说,在分析利润率规律时,有必要先明确,探讨在上述哪一个逻辑层次上展开,是单个资本的利润率,还是不同生产部门的特殊利润率的平均化,还是一般利润率的变动趋势,只有这样,才能算是承接马克思的论证语境探讨利润率规律问题。遗憾的是,许多人在涉及这个问题时不区别三段式逻辑结构的不同层次,将利润率下降规律视为无条件适用的普遍规律,而直接用经验数据或数理论证来证明它或证伪它。特别需要指出的,马克思在1868年的一篇手稿中考察各生产部门不同的周转对商品生产价格形成的影响时,假定一般利润率是既定的。这说明,即使在利润转化为平均利润这个层次上,也并不仅仅是资本的有机构成起着决定作用。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二版

《资本论》及其手稿部分卷次


1868年两篇手稿中的

“年利润率提高规律”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第4.3卷发表的两篇手稿中,第一篇是《关于剩余价值率与利润率、利润率规律、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这个标题是历史考证版编者根据手稿内容加上的,马克思没有为这篇手稿拟定标题。本文根据历史考证版编者的做法,在后面简称这篇手稿为《大手稿》。《大手稿》有统一页码,共78页,是由四个组成部分构成的手稿束。这四个部分分别是:第一部分“关于剩余价值率和利润率的关系”(这个小标题同样是编者根据内容所加),第二部分“利润率的一般规律”,第三部分“(Ⅶ)成本价格、利润、利润率和资本周转”,第四部分“关于周转和成本价格利润率、年利润率、一般利润率等等的研究”。第二篇手稿是《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根据编者考证,《大手稿》的写作最早开始于1867年10—11月,可能一直写到1868年秋冬,而《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大概写于1868年6―7月。从写作时间上就可以看出,后面这篇手稿是马克思在写作《大手稿》进展到一定程度时并行写成的。根据历史考证版编者的考证,马克思到1868年6—7月先着手《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的写作,一段时间后开始《大手稿》第四部分的写作,然后同时进行两份手稿的写作。正因为如此,“一个500资本的三种周转情况”是两篇手稿中都具有的内容。[3]202—219,244—253在同时写作两篇手稿的过程中,马克思逐渐侧重于不同的问题,他在《大手稿》第四部分“关于周转和成本价格利润率、年利润率、一般利润率等等的研究”中以“一个500资本的三种周转情况”作为基础对利润率进行探讨。而在《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中,马克思则以这个周转模型为研究起点和论证基础,围绕一般利润率和生产价格问题进行研究,探索周转因素对商品生产价格的构成性影响,并多次尝试提出包含有机构成和周转两种影响因素的商品生产价格公式。由于马克思在《大手稿》中上述周转模型后所写的内容比较零散,无法看出明确的思路,由此可以推测,此时他将主要精力放到了《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这篇手稿的写作上。不过,马克思在后面这篇手稿中也没有得出明确结论,而是在不断重新开始尝试、不断总结已经获得认识中搁置了写作。

《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这篇手稿分成(Ⅰ)和(Ⅱ)两个部分,其中第(Ⅰ)部分是对《大手稿》第四部分的整理,它简要地重新计算了资本500一年周转等于一次、一年周转小于一次和一年周转大于一次的三种情况。马克思在标题上就列出了要解决的问题和进行考察的前提:按照成本价格计算的利润率和按照预付资本计算的利润率之间的差别。假定商品按其价值出售,也就是说,假定利润量=由执行职能的资本所生产的剩余价值的量。[3]244这里的考察对象是单个资本或单个生产领域按预付资本计算的年利润率,关注年利润率由于周转时间的变化而发生的偏离。马克思的探讨尚未进展到各个生产部门的个别利润率平均化之后的一般利润率,更未涉及一般利润率的变动趋势。当然,一般利润率总是由不同生产领域的个别利润率平均化形成,因此单个资本或单个生产部门的年利润率的变动也间接影响一般利润率的变动。

《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这篇手稿第(Ⅱ)部分的考察前提与第(Ⅰ)部分的前提形成鲜明对比,因为第(Ⅱ)部分一开始就假定一般利润率是既定的,问题在于不同生产领域中的商品生产价格如何由于不同周转而发生不同补偿或修正。而对于这种生产价格来说,在各个生产部门的不同有机构成基础上形成的一般利润率只是决定因素之一,每个生产部门的商品生产价格还取决于各个部门非常不相同的周转时间。第(Ⅱ)部分不断尝试提出将资本有机构成和周转都包括在内的生产价格公式。第(Ⅱ)部分在标题中就确定了全部考察的目的:一般利润率既定。就不同生产领域中各个资本的不同周转而言,价值向生产价格的平均化如何发生?[3]254

MEGA2第Ⅱ/4卷第3册,第254页

本文尝试梳理马克思在这两篇手稿都分析利用过的数字例证,从例证蕴含的周转模型引申出如下结论:同一个资本周转速度的加快会使这个资本的年利润率提高。然后以“周转加快或周转时间的缩短提高资本的年利润率”这个结论为参照点,通过文本对比的方式考察恩格斯在编辑过程中对《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第三章《在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中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的文本介入情况。当然,第三册主要手稿第一章《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第二章《利润转化为平均利润》和第三章《在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中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是一个逻辑整体,所以在考察恩格斯对第三章的编辑介入时,也会涉及他对第一章和第二章的编辑情况。

在《大手稿》中,马克思假定资本500具有既定有机构成和既定剩余价值率。马克思在开头部分写了一段引言,标题是“成本价格利润率和年利润率之间的差异”[3]201。他指出,在假定100%的剩余价值率的条件下,这两种利润率在表达劳动的实际剥削程度上有区别。关于预付资本500的有机构成,下文将介绍。如果按照总资本来计算,剩余价值率就转化为利润率。但在这个公式中,假定一个其价值量为c+v+m的商品摆在我们面前,剩余价值是按照部分地保存、部分地再生产出来的资本价值进行计算,而且马克思假定每一个商品量c+v+m都按照相同的构成生产出来。这样一来,c+v实际上就是商品的成本价格,就是成本价格利润率(马克思用π表示成本价格利润率)。但是,剩余价值m不仅这样计算,还要按照生产任意一个商品量c+v+m所使用从而所预付的资本来计算,从而固定资本也被包括在内,而且利润率一般按年计算,这样就得到不同于成本价格利润率的年利润率(马克思用p表示年利润率)。成本价格利润率和年利润率,是接下来分析周转影响的主要工具,周转时间的变化会使年利润率偏离成本价格利润率。

接着,马克思回顾了《资本论》第二册第二章《资本周转》中提出的年剩余价值率概念[4]284—285,指出如果可变资本v一年周转三次,那么年剩余价值率就是,而可变资本一个周转期间内的剩余价值率则为。年剩余价值率决定了每年所创造的剩余价值量即利润量,这是计算年利润率的分母中的数值,年利润率的分子是生产年产品所预付的资本,包括虽然被预付但没有加入年产品价值中的固定资本的价值部分。马克思指出,尽管年利润率对于资本的运动极其重要,我们还是首先研究年利润率p和成本价格利润率π之间的关系。[3]207在资本有机构成(包括预付资本的有机构成和执行职能资本的有机构成)既定,并且剩余价值率既定的情况下,决定年利润率和成本价格利润率之间关系的就是资本周转。马克思用K表示年商品产品的成本价格,用C表示生产这个商品产品所预付的资本价值。如果用M表示一年内生产剩余价值,那么年利润率p=,而成本价格利润率π=。预付资本价值的周转总是由这个公式决定。如果=1,或者K=C,资本价值一年周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年利润率就等于成本价格利润率,因为这两个比率的分母相等,分子本身就相同。如果预付资本价值的周转发生变化,成本价格利润率就会偏离年利润率。

马克思假定,预付资本500的构成是:固定不变资本400,流动不变资本,可变资本。如果从固定资本和流动资本构成的角度来看,预付资本500的构成是400f+100c,这里f表示固定资本,c表示流动资本;如果从有机构成的角度来看,它的构成是,这里c表示不变资本,v表示可变资本。除了100%的剩余价值率,马克思还假定固定资本400周转一次需要10年,从而一年只有40的固定资本进行周转。显然,固定资本只能以价值形态周转,而流动资本的价值周转与实物周转是合二为一的。所以,总资本500完成周转是从价值形态上来看,是流动资本在一年中反复周转带动了总资本500在一年中能周转一次。从固定资本的实物形态来看,它在一年中甚至十年周转周期到来之前都没有变化,只有它的价值的十分之一即40每年被流动资本带入产品的流通,从而完成周转。所以,周转时间对年利润率的影响,在这里主要指流动资本包括可变资本的周转速度的提高或降低,对所创造剩余价值量即利润量(在这个抽象层面上,还不涉及各个生产部门之间利润量的转移分配)的影响。但是,年利润率以年预付资本为计算基数,是始终不变的500,所以年利润率自然会随之变动。为了简单起见,马克思还假定一年为50个周。从预付资本有机构成的角度来看,可变资本占预付总资本。下文会看到,从执行职能的资本的有机构成的角度来看,这个比例会提高到或20%。

1. 预付资本价值500一年周转一次

马克思是这样计算的:如果总资本500一年周转一次,那么由于预付固定资本400只有即40进行周转,那么就还剩下500-40=460需要通过100的流动资本进行周转来完成。所以,流动资本100(由的流动不变资本和的流动可变资本构成),需要周转的次数就次。这里马克思假定流动资本中可变部分和不变部分的周转期间是相同的。由于流动资本100一年周转次,那么它周转一次的时间就是50周的周。

所以说,流动资本100在周中周转一次,在一年周转4+次。然后,马克思分别计算出一周、流动资本一个周转期间即周和一年即50周中的产品价值及其构成:

如果考察产品的有机构成,那么

一周(这里c表示不变资本,v表示可变资本,m表示剩余价值,下同):

可见,执行职能资本的有机构成为80c+20v,可变资本占执行职能的全部资本的即20%。前面我们指出,可变资本占预付总资本500的。所以,执行职能资本的有机构成20%比预付资本的有机构成提高15个百分点还要多。在剩余价值率为100%的情况下,无论是周产品、周的产品,还是年产品,按照成本价格计算的利润率都是20%。在预付资本价值一年周转一次的情况下,年利润率同样也是20%。首先,预付资本价值在一周、周、一年内执行职能的有机构成为80c+20v,而预付资本500的有机构成为,执行职能的资本的有机构成与预付资本本身的有机构成是不同的,这是马克思为分析周转时间对年利润率的影响而进一步对资本有机构成概念的区分。同时,资本进入执行职能状态后始终保持不变的有机构成也是一种前提条件,是为了单纯考察周转时间的影响而假定的。

可见,在预付资本价值一年周转一次的情况下,年利润率是20%,成本价格利润率也是20%,年利润率没有偏离成本价格利润率。

2.  预付资本价值500一年周转不到一次

资本500一年周转不到一次,也就意味着它完成一次周转需要的时间超过一年。马克思假定它在年中周转。其他条件仍保持不变,包括有机构成、剩余价值率等前提。

如果资本500在年中周转一次,那么它在一年中周转的部分是500×=20×22=440。周转资本K与预付资本C之间的差数=60。在这种情况下,流动资本100所需周转的资本价值为440-40=400,它的周转次数==4,它周转一次所需的时间=年=12周(一年按50周计算)。

所以,流动资本100在12周当中周转一次,在一年中周转4次,这样计算出一周、12周和一年中产品价值及其构成分别如下:

如果考察产品的有机构成,那么

可见执行职能的资本有机构成始终为80c+20v。在剩余价值率为100%的情况下,无论是周产品、12周的产品,还是年产品,按照成本价格计算的利润率都是20%。但是,由于流动资本周转时间延长即速度变慢,一年只有440的资本价值完成周转,而这一年预付的资本仍是500,所以年利润率。因而年利润率偏离成本价格利润率,二者的差数=20%-17%=2%。和资本价值500一年周转一次得出20%的年利润率相比较,在资本价值500一年只有440进行周转的情况下,年利润率降至17%。

3. 预付资本价值500一年周转多于一次

马克思假定资本价值500的周转时间是年,那么预付资本500在一年中完成的周转价值K=·500=540。其他条件仍保持不变,包括有机构成、剩余价值率等前提。除去固定资本一年的损耗40,流动资本100在一年中要使之周转的资本价值为540-40=500。因此流动资本在一年中的周转次数==5,它完成一次周转的时间=年=10周。

所以,流动资本100在10周当中周转一次,在一年中周转5次,这样计算出一周、10周和一年中产品价值及其构成分别如下:

如果考察产品的有机构成,那么

可见资本有机构成始终为80c+20v。在剩余价值率为100%的情况下,无论是周产品、10周的产品,还是年产品,按照成本价格计算的利润率都是20%。但是,由于流动资本周转时间缩短即速度加快,一年只有540的资本价值完成周转,而这一年预付的资本仍是500,所以年利润率。因而年利润率偏离成本价格利润率,二者的差数。和资本价值500一年周转一次得出20%的年利润率相比较,在资本价值500一年有540进行周转的情况下,年利润率提高到21%。

预付资本500以上有三种周转的可能性,而马克思将一年周转一次视为社会资本的平均周转情况,从而无论是一年周转少于一次还是多于一次,都被看作是对平均周转情况的偏离,这样马克思就为将周转因素纳入商品生产价格公式奠定了一个模型。本文对马克思提出的这个周转模型做另一种把握或理解:同一个预付资本500,在其他条件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它的周转速度从一年不到一次,先是加速到一年周转一次,再次加速变为一年周转多于一次。我们将马克思的“标准—偏离”模型理解为同一个资本的周转加速过程。这样,我们得到的变化顺序为2→1→3。假定在这三种周转状态下,除了包含可变资本在内的流动资本周转速度的加快从而引起总资本周转速度加快之外,其他条件包括资本有机构成(预付资本的有机构成和执行职能的资本的有机构成)、剩余价值率都保持不变。这样,年利润率对成本价格利润率的偏离就纯粹地归结为资本周转速度的加快。实际上,按照2→1→3的顺序,年利润率表现为从17%到20%再到21%的一个提高过程。结论很明显,如果周转纯粹地发挥其对年利润率的影响,那么随着预付资本周转的加速,年利润率有趋向提高的规律。

我们认为,虽然这个结论是对马克思提出的例证模型的修正利用,但完全符合他的分析逻辑,与《资本论》第二卷第十六章《可变资本的周转》的结论是一致的。带着这种认识,可以进一步研究《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是否将周转加速提高年利润率的影响纳入了论证当中。


二、第三篇一处增补

对马克思上述周转模型的利用


首先应该说明的是,马克思在上述周转加速提高年利润率的数字例证模型或者说规律中,着眼于单个资本进行计算和讨论。换言之,马克思在1868年写成的两篇研究稿中,考察了周转时间变化对单个资本的单个利润率的影响,而《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则分析了一般利润率的变动趋势,两者并不在同一个逻辑层次上。关于《资本论》第三卷前三篇包含的三段论逻辑结构,前文作了介绍。我们应该在这个逻辑结构中具体地理解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而且“总的说来,在整个资本主义生产中,一般规律作为一种占统治地位的趋势,始终只是以一种极其错综复杂和近似的方式,作为从不断波动中得出的、但永远不能确定的平均数来发生作用”[1]181。尽管本文第一部分概述的周转模型属于单个资本的单个利润率,但周转加速提高年利润率的规律也适用于一般利润率。这是因为,马克思在谈到单个资本时,实际上他是指单个生产部门的平均资本,因此单个资本只是单个生产部门的平均样本,不是经验意义上的随便一个具有偶然性的资本。马克思的单个资本可以理解为,就其本身加以考察的单个生产部门的总资本或平均资本。马克思不对单个资本与单个生产部门之间进行区分,可能是为了避免引入竞争的概念来说明单个生产部门各个资本之间的相互作用,他力图在资本的一般性质范围内进行说明:“从资本家阶级的总资本来看,平均利润率无非就是总剩余价值与总资本之比,并且是按这个总资本来计算的;同时可以看到,总剩余价值同总资本之比,恰好相当于利润——从而利润率——同单个资本之比,因为利润只是被看作形式上变化了的剩余价值。这样,我们又有了牢靠的基础,不必考虑许多资本的竞争,一般规律就可以从以上所阐述的资本的一般性质中直接得出来。下述这一点是一个规律,而且这个规律是政治经济学的最重要的规律,即:利润率在资本主义生产进程中有下降的趋势”[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1998年版,第450页

关于各个特殊生产部门的个别利润率,马克思指出,“在每个生产部门中,本部门的利润率会发生或长或短时间的波动,直到这种波动经过一系列提高或降低稳定下来,足以赢得时间来影响一般利润率,从而不只是具有局部的意义。因此,在这样的空间和时间的界限内,本册第一篇所阐明的关于利润率的规律同样是适用的”[1]190。而且马克思还指出,“生产价格以一般利润率的存在为前提;而这个一般利润率,又以每个特殊生产部门的利润率已经分别化为同样多的平均率为前提。这些特殊的利润率在每个生产部门都,并且像本册第一篇所做的那样,它们要从商品的价值引申出来。没有这种引申,一般利润率(从而商品的生产价格)就是一个没有意义、没有内容的概念”[1]176—177

以上说明了,就单个资本或单个生产部门引申出来的“总资本加速周转提高年利润率规律”也适用于一般利润率的变动趋势。这是马克思在1868年通过写作两篇研究稿间接得出或者说使之明确化的结论。现在的问题是,在恩格斯编辑的《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中,这个在《资本论》第二册已经蕴含但未明确的结论是否得到了考虑和体现。本文认为,恩格斯在第三篇第十三章《规律本身》所做的一处增补是受到马克思上述两篇手稿中的周转模型的启发而写成的,但他与马克思的思考角度不同,而且他补写这些内容未必符合马克思的意图。恩格斯补写的内容是这样的:

利润率是按所使用的总资本计算的,但是按一定的时间,实际是按一年计算的。一年内获得和实现的剩余价值或利润对总资本的以百分比计算的比率,就是利润率。所以,它和那种不以年而以这个资本的周转期间为计算基础的利润率,是不必是相等的。只有在这个资本恰好一年周转一次时,二者才是一致的。

另一方面,一年内获得的利润,只是这一年内生产和出售的商品的利润的总和。如果我们现在按商品的成本价格来计算利润,我们就会得到一个利润率=,其中p是一年内实现的利润,k是同时期内生产和出售的商品的成本价格的总和。显然,这个利润率和实际的利润率,即利润量除以总资本,只有在k=C,即在资本恰好一年周转一次时,才能互相一致。

以一个产业资本的三种不同的状态为例:

Ⅰ. 资本8000镑每年生产并出售5000件商品,每件30先令,因此它的年周转额为7500镑。它从每件商品得利润10先令,一年=2500镑。所以每件商品都包含20先令预付资本和10先令利润,因而每件商品的利润率为=50%。周转额7500镑包含预付资本5000镑和利润2500镑。按周转计算的利润率也=50%。但是,按总资本计算的利润率,则

Ⅱ. 假定资本增加到10000镑。由于劳动生产力的提高,它每年可以生产商品10000件,每件的成本价格为20先令。它出售每件商品得利润4先令,因而每件按24先令出售。这时年产品的价格=12000镑,其中10000镑为预付资本,2000镑为利润。按每件计算=,按年周转额计算=,因此都=20%,而因为总资本等于成本价格的总和,即10000镑,所以实际利润率这里也=20%。

Ⅲ. 假定资本由于劳动生产力不断提高而增加到15000镑,现在每年生产商品30000件,每件成本价格13先令,利润2先令,也就是每件按15先令出售。因此,年周转额30000×15先令=22500镑,其中19500镑为预付资本,3000镑为利润。所以。但是,

由此看到,只有在第Ⅱ个场合,即周转的资本价值等于总资本时,按每件商品计算的利润率或按周转额计算的利润率,才等于按总资本计算的利润率。在第Ⅰ个场合,即周转额小于总资本时,按商品成本价格计算的利润率高于按总资本计算的实际利润率;在第Ⅲ个场合,即总资本小于周转额时,按商品成本价格计算的利润率低于按总资本计算的实际利润率。以上所述是普遍适用的。

在商业实践中,周转通常是计算得不准确的。只要所实现的商品价格的总和达到所使用的总资本的总和,人们就认为资本已经周转一次。但是,只有在所实现的商品的成本价格的总和等于总资本的总和时,资本才能完成整个周转。[1]252—254

对比恩格斯的上述增补和马克思在1868年提出的周转模型,几乎可以肯定,恩格斯是在马克思的周转模型的启发下写了增补内容。这是因为,恩格斯在增补中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周转对年利润影响问题,同样也包括了三种不同情况,即总资本一年周转不到一次、总资本一年周转正好等于一次以及总资本一年周转多于一次。在马克思的手稿中,成本价格率得到了明确的规定,在恩格斯的增补中,这个概念呼之欲出,“按商品的成本价格来计算利润”,“每件商品的利润率”,“按周转额计算的利润率”,等等。但是,马克思周转模型中的独特角度和蕴含的结论在恩格斯的增补中被遮蔽了。首先,马克思在周转模型中坚持纯粹的考察方法,假定其他条件包括预付资本量、资本有机构成和剩余价值率都保持不变,由此我们可以转换角度纯粹地观察周转速度的变化对同量预付总资本所实现的年利润率的影响。但在恩格斯的增补中,总资本量是增加的,劳动生产力是提高的,商品的价格是变化的,这实际上是他所谓“商业实践”的考察角度或方法。这样,无法得知周转的确切影响,也就无法明确或突出周转加速对年利润率的影响。这是因为,劳动生产力的提高本身就包含着资本有机构成的变化,甚至也会带来剩余价值率的变化。其次,在马克思的周转模型中,我们将三种情况的顺序加以调整,就会得到资本周转不断加速的过程:预付资本一年周转不到一次、预付资本一年周转一次、预付资本一年周转多于一次。在这个资本周转加速的过程中,年利润率是逐步提高的。因此,我们可以间接得出周转加速使年利润率降低的结论。由于假定其他决定因素保持不变,可以肯定地说,年利润率的提高就是周转速度提高的结果。但在恩格斯的增补中,年利润率的变化成为一种偶然的情况,因为各种因素都在同时发挥作用,最终结果就取决于一种合力。实际上,分析恩格斯提出的三种情况,虽然也是预付总资本的周转不断加速,先是一年周转不到一次,然后是一年周转正好一次,最后是一年周转多于一次,但是年利润率则分别是31%、20%和20%。也就是说,虽然周转速度提高即周转时间缩短,但年利润率却是先降低后不变,这与马克思的模型中周转加速提高年利润率形成鲜明对比。实际上,在恩格斯的增补中,年利润率的变化是没有规律的,最多能够反映一段时期内的经验事实。

不过,如果考虑到这个增补所处的位置,就可以理解恩格斯的用意了。应该特别注意,恩格斯是在第十三章《规律本身》补写的这些内容,这里的规律是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如果按照马克思的周转模型纯粹地研究周转的影响,并得出周转加速使年利润率提高的结论,这对第十三章的规律是一种直接否定。但是,有没有更好的编辑方案将马克思在1868年的新思考纳入第三篇的结构中呢?如果将马克思的周转模型及其引申结论放入第十四章《起反作用的各种原因》中,进行相应的增补,就像马克思已经将“劳动剥削程度的提高”(即剩余价值率的提高)列为第一种起反作用的原因,类似地将周转加速的作用列为第二种起反作用的原因,这会带来什么问题呢?实际上,关于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恩格斯在考察单个资本利润率的第一篇已经就此补写了第四章。他之所以要补写整章内容,是因为马克思只为这部分内容留下一个标题。在恩格斯补写的第四章中,他完全认识到纯粹研究周转的必要性,也得出了周转时间缩短提高年利润率的结论:“要把总资本的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纯粹地表示出来,我们就必须假定,互相比较的两个资本的其他一切条件是相等的,……由此可见:在资本百分比构成相等,剩余价值率相等,工作日相等的时候,两个资本的利润率和它们的周转时间成反比,……周转时间的缩短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从而对利润的生产的直接影响,在于使可变资本部分由此提高效率。这一点我们在第二册第十六章《可变资本的周转》中考察过了”[1]84—85。恩格斯认为,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在第一篇已经解决,但没有明确周转速度提高使年利润率提高这个结论。而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周转速度会不会不断提高呢?其实恩格斯在他补写的第四章中提到生产时间和流通时间的缩短,这等于间接承认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断加速资本周转的历史趋势。[1]83—84到了探讨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第三篇,恩格斯热切地希望从这个规律中引申出“资本主义生产崩溃”[1]275的直接结论,他就更不会提及周转的这种影响。相反,恩格斯在增补中使周转的影响与有机构成提高和剩余价值提高等因素混杂在一起,从而使这个在马克思看来意义重大的决定因素显得无足轻重。尽管从对个别利润率到一般利润率属于从单个进展到一般的逻辑层次,中间还有一般利润率的形成这个平均化过程,从而周转的作用也不能一概而论,但归根到底,总资本周转的加快肯定会提高所创造的利润总量,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是提高一般利润率的一个因素。考虑到第三篇的既定结构,恩格斯本来可以将周转加快作为一种起反作用的原因加以探讨,将其编为第十四章的一节内容。


三、恩格斯在《资本论》第三卷

第三篇中的编辑介入


马克思在第三册主要手稿中没有写“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这一节的内容,这也许是他在1868年专门写作那两篇研究稿的直接动因。虽然马克思是在第一章《剩余价值转化为利润》中预留了一节内容考察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并在第三章《在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中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中没有再提到周转的作用,但是我们可以提出疑问:按照他在1868年两篇手稿获得的新认识,他是否会将对周转影响的考察局限在第一章?如果他重新考虑第三章的写作,周转因素可能会被赋予重要得多的意义。甚至我们可以揣测,资本周转不断加速可能改变由于资本有机构成提高导致的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趋势。这是因为,资本有机构成提高使一般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可能会被周转加速所抵消,甚至在一定历史时间抵消还有余,再加上其他起反作用的原因,从而导致一般利润率的提高。

可是,在编辑发表《资本论》第三卷时,恩格斯的主要依据只有写于1864—1865年的《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其他较小篇幅的手稿和片断手稿只起到了补充作用。但使马克思的《资本论》理论体系尽快以完整面貌问世是当务之急,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已年届高龄的恩格斯放下自己的研究工作,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编辑工作中。具体到第三卷,他以第三册的既定篇章结构为依据,不进行大的调整,在马克思第一章留下的“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这节标题下,恩格斯将其补写完整。马克思在第三章没有进一步划分内容,恩格斯就自己将其内容编为第三篇第十三、第十四和第十五章。由于第一篇已经有专门一章探讨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可能他就认为不必在第十四章《起反作用的原因》中再加以论述。但是,他受马克思1868年两篇研究周转影响的手稿的启发,在第十三章《规律本身》中补写了内容,由于这一章的论述语境而对周转的影响进行了模糊化处理,这也符合他的经验化思维和立场。

不仅如此,在编辑第三篇过程中,为了丰富手稿已有内容和强调原来的叙述逻辑,恩格斯还进行许多其他编辑介入活动。例如,关于资本不是无条件地提高劳动生产力从而背叛自己的历史使命的问题,恩格斯将《政治经济学批判(1861—1863年手稿)》的一些内容[5]491—496改写后放到第十五章《规律的内部矛盾的展开》中,并强调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这里陷入了新的矛盾。它的历史使命是无所顾忌地按照几何级数推动人类劳动的生产率的发展。如果它像这里所说的那样,阻碍了生产率的发展,它就背叛了这个使命。它由此只是再一次证明,它正在衰老,越来越过时了”[1]292。恩格斯出于对这类预言的钟爱而将这些论述吸收进来,进一步强化马克思在手稿原有的类似论述,哪怕这些内容出自更早的手稿。对于周转时间的影响,如果马克思的论述有不严谨之处,恩格斯则只限于在脚注中指出问题。例如马克思在第八章《不同生产部门的资本的不同构成》的一个地方说:“两个资本虽然周转时间不同,但在相等的时间内会实现相等的利润。”[1]170恩格斯就专门为这句话写了脚注,说明只在周转时间抵消了有机构成的差异时,两个资本的利润率才有可能相等。

在恩格斯发表的文本中,《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的标题是《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1]235,在马克思的手稿中,《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第三章的标题是《在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中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6]285。可见,在恩格斯将第三册主要手稿编成第三卷时,他不仅为了全卷篇章划分更细致、层次更清楚的目的,将手稿各章提升为各篇,同时将手稿各章所属各节提升为各章,而且还对第三卷各篇章的标题重新做了改定。就第三篇而言,他将第三章标题中的“在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中”和“一般”两个限定语删掉,将第三篇的标题确定为《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恩格斯亲自拟定了第十三章《规律本身》、第十四章《起反作用的各种原因》和第十五章《规律的内部矛盾的展开》这三章的标题。马克思在手稿中只写了第三章《在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中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这个标题,并在行文过程中列举了6点对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起抵消作用的原因。从恩格斯将标题中的“一般利润率”删减为“利润率”来看,他对于第三卷前三篇的逻辑层次没有特别留意。正是由于恩格斯在第三篇的上述种种编辑介入活动,德国学者米夏埃尔·海因里希提出一种批评意见,认为恩格斯通过自己的编辑活动在第十五章呈现出一种详尽的危机理论:在自1857年起形成的各篇经济学批判手稿中,资本主义经济的危机趋势一再成为探讨主题。但是,从来不存在一篇有关全面的危机理论的手稿。在由恩格斯发表的《资本论》第三卷中,在接续“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的讨论的基础上,第十五章是有关危机理论的最详细讨论。在第十三章探讨‘规律本身’和第十四章探讨‘起反作用的各种原因’之后,‘规律内部矛盾的展开’作为第十五章出现。虽然这其中呈现的有关危机理论的思考清楚地表明,马克思并没有制订完成的危机理论,可是这一章的标题就促使人认为,马克思将危机理解为利润率规律‘内在矛盾’的结果。在行文中也屡次探讨利润率下降及其后果。危机理论依赖于这个利润率规律的这种假定导致的结果是,许多马克思主义者试图无条件地坚持‘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尽管相反的论据相当清楚地放在手边。然而,如果我们仔细看一下在MEGA中第一次发表的第三册原始手稿,那么下面这一点绝对不是那么一目了然的:马克思试图在利润率规律的基础上阐述危机理论。[7]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

2009年版,第235页

MEGA2第Ⅱ/4卷第3册

第285页

我们认为,危机理论并不唯一取决于利润率下降规律。我们也清楚,反对马克思的利润率下降规律的人同时也反对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通过上面对恩格斯编辑活动的分析介绍,我们有一个基本判断:恩格斯为了使《资本论》第三卷能够问世,退而求其次,不得已采用写作于30年前(第三卷发表于1894年,第三册前三章写于1864年)的旧手稿作为基本编辑底本,他在编辑第三章时大体上遵循上述手稿原有的论证过程,只不过通过增加标题和增补内容的方式,强化在手稿中原来就有的论证方向。虽然马克思没有写成一部完整的关于危机的手稿,但他关于危机的理论是完整的、系统的,也是一贯的。尽管各部手稿是零散的,但他恰恰在不同时期的手稿中不断重复一些相同的观点和论证过程。可以说,如果从劳动价值理论包括价值理论和等量资本获得等量利润的前提出发,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的规律就能够从实体意义上得到证明。这是因为,马克思把全部资本价值和剩余价值都归结为对象化劳动,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不过意味着两个对象化劳动部分的比率降低。

其实,海因里希也明白,有关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的争论恰好发生在马克思主义者中间,因为他们多少都还坚持劳动价值理论,而大部分马克思的批评者都认为马克思的价值理论已经被驳倒,从而他们也无须再关心以这个理论为基础所表述的结果。[8]但是,也应该认识到,不能对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做绝对化的理解。相反地,要把它放到第三卷前三篇这个逻辑结构中理解,这是马克思所钟爱的“从单个到特殊再到一般”的三段论结构。恩格斯在编辑马克思手稿的过程中坚持了这个结构,并强化了第三章原有的论证线索。如果不拘泥于由恩格斯编辑发表的《资本论》第三卷第三篇所呈现的文本形式,从而将恩格斯的编辑介入活动悬置起来,而是更进一步,回到马克思,回到他在《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第三章中所呈现的文本,并结合马克思在1868年获得的新认识,就会获得更为开放的理解基础。

米夏埃尔·海因里希

从马克思写作于1868年的两篇手稿中,梳理出周转影响年利润率的模型,得出周转加速使年利润率提高的结论。由此来看,如果马克思有机会重新写作第三册,他肯定会把周转对年利润率的这种影响纳入第三章的论述过程中。甚至可以揣测,如果他观察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过程中,不仅资本有机构成提高是一种历史趋势,而且资本周转不断加快也是一种历史趋势,他有可能重新考虑第三册前三章的三段式结构特别是第三章的设置。令人遗憾的是,虽然恩格斯可能看到了马克思在1868年提出的周转模型,并且受其启发在第十三章中增补了内容,但他没有像马克思那样纯粹地考察周转的作用,也没有从马克思的周转模型中引申出年利润率随着周转的加速而降低的趋势。为了强化第三章原有的论证,恩格斯甚至还采用了《政治经济学批判(1861—1863年手稿)》的几段文字。

如果向前回溯,考察《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1864—1865年)的写作过程,就会发现,前三章逻辑结构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偶然性。1863—1864年,马克思完成《资本论》第一册的写作,然后直接转入第三册的写作,并在1864年下半年写成第三册前三章[9]。我们知道,《资本论》第一册第五章是《资本的积累过程》,它的第(1)节第(c)小节为《资本主义积累的一般规律》[10],其中探讨了随着资本积累的进行,可变资本所占比例有逐渐减少的历史趋势。或许马克思正是带着对这个结论的印象,越过第二册直接开始第三册的写作,直到完成第三章。在写完前三章之后,可能是为了弄清周转对利润率的影响问题,马克思才中断了第三册的写作,并在1865年上半年写成了第二册第Ⅰ稿。马克思自己在第三册主要手稿第二章这样写道:流通时间对利润率的影响程度如何,这里不作详细探讨(因为第二册还没有写,在该册中将专门论述这个问题)。[6]225可见,第三册前三章逻辑结构的形成,与它们紧接着第一册的写成有一定关系。而正是在写作第三册前三章的过程中,马克思不断感觉到没有研究第二册问题包括资本周转问题的不便,例如正像我们在前面提到的,他只为第一章第(6)节《流通时间的变化即缩短或延长(同样与此联系在一起的交通工具)对利润率的影响》[6]208留下一个标题。所以他在1865年上半年中断了第三册的写作,写成了第二册第Ⅰ稿。也许正是由于马克思在写作第三章时尚未写作第二册,对资本周转影响利润率的问题没有专门研究,所以这一章没有考虑周转的影响。这或许并不是由于周转本身不重要,而只是由于马克思没有完成相关研究。也正是因为如此,更不能将第三章所提出并论证的一般利润趋向下降规律绝对化。

注释:

① 在《大手稿》一开始,马克思写的是,从上下文看,可能是笔误,因为他接下来都是写的,而且流动资本,显然是正确的数值。但在《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这篇手稿中,马克思在提到预付资本500的有机构成时,也是将流动不变资本写为。我们在前面提到,根据《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历史考证版编者的考证,至少就第(Ⅰ)部分而言,《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的写作开始时间早于《大手稿》第四部分。所以这个数字错误的情况可能是这样的:马克思在《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第(Ⅰ)部分最先提出预付资本的构成情况时,流动不变资本的数量是错误的,即,后来马克思开始《大手稿》第四部分的写作,将预付资本的构成抄上去,同时也将错误的数字抄了过去,接下来马克思发现了这个错误,开始写下正确的数值,但他并没有改正前面的错误。历史考证版编者在第4.3卷每个地方都是按照手稿原文刊出,没有进行校勘,也没有在注释中说明。结合对两篇手稿写作时间的考证,可以对上述数字错误做出解释。反过来说,马克思在数字上先犯错误后又改正的过程,似乎也能够印证历史考证版编者对写作时间的考证和认定。但是应该注意到,《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全篇都有这个数字错误。如果纯粹从马克思改正数字错误的这个细节出发,也似乎可以纠正写作时间的考证:马克思也可能是写完《利润率、成本价格和资本周转》整篇手稿才着手《大手稿》第四部分的写作,而不是像历史考证版编者认定的那样,两篇手稿的部分内容是并行同时写成的。对于涉及两篇手稿的这个核心例证来说,这样处理数字错误或者笔误的做法只能增加读者理解的困难。本文始终按照正确的数值即的流动不变资本进行计算。


参考文献:

[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 王海鸿,郭栋林. 论剩余价值率假定与一般利润率下降规律[J]. 当代经济研究,2020(10):5—14,113.

[3] MEGA② Ⅱ/4.3[M]. Berlin: Akademie Verlag, 2012.

[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

[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450.

[6] MEGA② Ⅱ/4.2[M]. 2. , unveränderte Auflage, Berlin: Akademie Verlag, 2012.

[7] HEINRICH M. Marx' Ökonomiekritik nach der MEGA. Eine Zwischenbilanz nach dem Abschluss der II. Abteilung[J]. Marx-Engles Jahrbuch, 2012/13: 160.

[8] HEINRICH M. Begründungsprobleme. Zur Debatte über das Marxsche Gesetz vom tendenziellen Fall der Profitrate[J]. Marx-Engles Jahrbuch, 2006: 47.

[9] 卢晓萍.关于《资本论》第三册主要手稿写作顺序的新老观点综述[J]. 当代经济研究,1998(6):50—52.

[1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 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630—733.






作者简介:张红山,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五研究部译审;程雨凡,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文章来源:文章原载于《高校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2023年第1期,经作者授权在本公众号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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