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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在雷峰塔和父亲闲坐
工厂改革,长期工下放到小时工
用十年;从文盲到下岗工人
用二十年;从中国西部到东海
用四十年;回到故乡
他在人墙中蠕动,个子矮小
在人群中停下,人群中离开
特别是寒冬,一小时上涨两块
寒冬脚趾肿胀,寒冬我的心在东南,汗如雨下
年年如此。
日出是我的第三只眼
我再次登山时,常看长江水
滔滔不绝。中国人一辈子说长江水
没人知道我和父亲都在断流
中国人不善以忧示亲
今夜是父亲的四十八岁生日
今夜是父亲第一百三十五个夜班的日子
纽约,宁波和通江他都适者生存
他一直是个低迷的人
上次去钱塘江
他们都在低潮期。
(一)
临冬了。夜晚的火坑
风从旧木窗的一角趁虚而入
火焰里的土豆,碱水馍
味顺着铁罐头架,和昨日——
挂上墙头猪心肺一样鲜活
我们盘坐,我们想谈水浒
要掩实门帘
临冬微风轻入,我们人手一只烧土豆
第一次的川剧变脸,黑的脸庞,黄土地的主人
祖母口干舌燥,浓茶需高温下肚
“幺儿,帮我递来火钳”
临冬门窗紧闭
我们忙着祝福,我们忙着通讯
(二)
当我的父亲在这条山路里
翻涌。我不理解为什么他总手持香烟
他有一颗铁做的心脏
一天天生锈。除了他年轻时候
在笔记本上写“失败是成功之母”
我还见,在我出生时
他写下“我的心脏染上了一地除锈剂”
我现在越来越不与他往来
每个夜晚他写下“我这堆破铁重复着,呼吸”
他说他喜欢像我高烧时一般
呼吸着。孱弱的,在一整间
木制的屋子里
(三)
推陈出新。新概念不止英语
石灰让出交配权,水泥筑城
佰爷回村来,二爹连夜打造棺椁
“哎,老汉儿哎,我的老汉儿哎”
有劲的青年回村造屋,小屋大屋
(我们青年,七十年前造枪炮,二十年前造人)
佰爷过汉城,赴越南。
给西藏的马一个又一个家
他回来讲,重庆燥热
重庆好像一团火,重庆像一只钟
一秒又一秒。
(四)
秋天要在盆地中央以洪水般
低身袭来。烈日骑马直下
我祈求一场雨,或者让它晚一点来
在我们收完谷草
或者将栗壳完全入袋
空山中晨雾入鼻,我们对坐
听人说起故乡
我现在就在它的怀里
我还留有余热,土地仍滚烫
一定有慢的一天。
我和卖掉的老牛一样,泪水全无
甚至在故乡眼里
我远在东南,以屋基之名
骆驼要离开家
然后结婚生子
再回家奔丧
骆驼挤出的眼泪
永远不够母亲挤出的乳水
骆驼想用一生荒芜
报答这个满身忧愁的女人
我和父亲的一生
也有两座驼峰
我们会在沙漠里一直磨下去
太阳会滚在戈壁上
我会寸步难行
等我的驼峰被太阳吃掉
我就会变成一匹马
再听人说:“老马识途”
来年的春天
骆驼的孩子要回家
母亲要掉落一半的头发
为孩子编织新鞋子
她要他们走在戈壁上
和走在草原上一样
故乡让人有鸟一样的自由
我如鹰般。驯养,放生,高飞
父亲说岱宗是六个杨家山
他说我与耕牛不同,要我放弃
同鹰一样厚重的羽毛
人生第一次上马,然后上岱宗
踩着父亲的脊梁
这里河水断流
有一条山脉横跨半亩荒田
父亲第一次上马,然后回通江
夜里他入眠,鼾声如雷
下雨天他指着我的胸膛
要我一个人穿他的旧大衣
故乡如马。我现在有草一样的胃
从消化到咀嚼
新世纪,我们褪去过腰的长臂
我们生长出千尺脚蹼
进化从脑子开始,从行为结束
开始做一只鸟,我比做人更习惯
飞在群山间,看山和山长谈
我思考它们是否畏惧,一把长夜火
烧掉树木如烧掉羽毛。
灰烬和一切可成群的,包括一座孤岛
只要停止见春天
只要停止往上爬时流泪
就会梦到母亲,梦到幸福和第一次起飞
在梦里被哺乳,在梦里坠入山涧
从饥饿到翻开肚皮。备足粮食和爱
脊柱自然下垂,天塌下也如弓
有一万次我尝试飞的再高些
直到天空逼近海洋,我永远永远
在地平线上,贴近
贴近我的昨天。和一尊大佛一样
久坐不起。面慈心善
呼吸,肺部有铁一样的顿挫
比埋入地下还要矫揉造作
翅膀是飞行的利器,指甲可打磨成圆形
问我还要多久可以到南天门
要黄昏之后
和逃出五指山之前
要人民开始同时拥有幸福和苦楚
第一次飞,第一次我们双手站立
我第一次细数我的骨头和权利
我第一次拼接生命,还要拾起柴禾
不止这一次燃烧,我们还有千千万万次
我们还有数不清的重生
可我第一次飞
第一次靠双手站立
祖母早早的坐在了这里
静默,深深的夏
世界很大却孤独。这点很像麦田
祖母一辈子的血汗都在这里
这个女人收割了一群男人
小她三岁的祖父。和儿孙满堂
陶屋两侧放着木棺材
凉快一次,这里就敞开一些
祖母的根在这里
她的日子没有远方。
看!远处升起的炊烟
日食与夜食出现在饭桌前
她哪儿也不去
这阵过堂风,刮了近一个世纪
竟哪儿也不去
十岁时玩的哑炮。这点很像
我的半支兰州
祖母劝我。我会再哽咽一遍
青年口中的成熟
除了麦田被太阳染成黄头发
还有镰刀上的蚂蚱
和背篓旁一穿而过的风
你要笑着说:麦子熟了,收割还在继续。
一直聊到天亮,我们都躺在石板上
思绪在黑暗里也闪闪发光
从水浒讲到聊斋
故事里只有猜想,没有饥饿
青年的黄金时代
不仅要接受衰老,还要接受新生
所以青年不要问自由
自由永远在路上
不在幻想里。
当你迈开步子的时候
你会看到父亲的影子,在月光下潜伏了多年
他有一个同你一样的黄金时代
不过在你反抗他的时候。你成了他最优秀的世袭者
他开始孤独且沉默
在夸父山,人们不再逐日
天是黑色的
夜的时候还有雨,在最东方还有海洋和台风
人们在割麦时流汗;铁锅里的米开始冒白
米汤是子孙的乳汁
新的一家都是从初生的婴儿开始
喝一碗在心脏畅通无阻的如血液般干净的
泥。
祖辈我们都意淫,我们一直疲倦
我梦到夸父,他说
“月光像一个女子在凌晨梳妆
逐日是他最后悔的事。”
每天太阳离我最远的时候
我在日落日出之间,如一只鞋子
行走。我从不裸脚
可以放慢一切,包括我的脚步,和我的时针
但我是一个急躁的人
我急于入梦,急于烧火,急于照镜子
再次梦到夸父,他一个字也不讲
他只是哭,我甚至想到他是朽木
可他的泪不如黄河般浑浊
他是母亲养大的,他会穿上鞋子
破冰的湖面是碎玻璃;夸父请我找到
母亲的草织鞋子。
我梦结束的那一刻天就亮了
父亲的脚步很快
从中国的改革开放走来
从工人阶级走向工人
从优秀青年走向流水线
虽和祖父的脚步不同
却比祖父的脚步更快
当祖父的烟袋正装填完毕
父亲已在烟雾缭绕中
对于新的工人阶级
我的脚步更快
没到十年,我就已彻底忘记
父亲是个会摘星星的人
(一)茶山丹顶鹤
划船过三岔河,摘茶
排成一排的女人像女娲补天
手上的动作唯一。没有七彩石
我抽了烟三裹,吃下白面馍一张
后山走来一只丹顶鹤
它的屁股后跟着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
背篓里装着最贵最苦的茶叶
茶山发现了金矿
划船过来的人。现在坐着汽车上桥
采茶叶的女人现在戴着钻戒
分布在岩洞里
像夸父。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散开
男人哀求其中一个女人回家
还要她的丹顶鹤和茶叶
矿山塌了,一夜之间逃离的人
不像夸父。
挤在同一条桥上,一个汽车里
男人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抱着一个盒子。盒子里丹顶鹤垂下头
他们划船回去
没有三岔河。在煮沸的茶水上
(二)格桑花
青年时候的格桑花
和草原上深爱的牧马男人分开
她的语言和她的诀别一样
只有一晚上思考春天
她的祖母嫁给了一个绝育的男人
他们的儿子是那个殴打她的父亲
格桑花的眼泪
一度模糊,一度彻夜般长眠
姑娘在城内放羊
她说接下来到成都的路更难走
没有一片草原是在阿坝
母亲希望她在这里生育,放羊
然后她的孩子们继续生育,放羊
牧马男人丢了马匹被打了半死
两个隔着国道的不识字的人
一封信要写很久很久
八年后的春天的时候
牧马人的生命留在了大草原上
格桑花的第五个儿子生出来
当她的父亲过世
她独自去了罗布泊
和牧马人一样,一直不回来
这一次的自由像一场胜利注定的
世纪大战
(三)秋收时候
秋天是人爱到一年到头的日子
年轻和春天种下的种子
现在开始要专门立下牌坊
告诉途经此地的人们。“幸福如此”
风至此是微甜,黑夜同舟
平凡的人在路上
练习镰刀和锤头。唱齐心歌
时代走的我很困
爱人终有一天和家乡一样
离开。在凌晨
坐上绿皮火车寻求生计
满载的瓜果蔬菜。甚至家乡的土
秦皇岛上的男人危言耸听
劝告收割的时候大家相爱一生
秋收的人先说谎
男人说没有在宾馆留夜
女人和他的情夫第一次相约逛街
气氛最紧张的时候就是一株麦穗上
果实干瘪下垂
和一块金灿灿的农地里
干涸如戈壁
作者介绍
简介:杜南翔,笔名子亚。中共党员,03年四川通江人。临海市作协会员,《青年诗人》函授班第六期学员,四川省南边文艺2023签约作者。《巴中文学》,《括苍》,《文华报》,临海作家发表诗歌。
编辑:李欣彩
审阅:周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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