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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英雄
孙旺琪
和X约在火锅店见面，他右手戴了块表，人也成熟了。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他了。
上次见他还是五年之前。
我们是高中同学。坐下的时候，羽绒服碰掉了筷子，我弯下腰，看到他的八只章鱼脚。
这当然没有发生。
X先开口了。
“张，你现在在工作了吗？”
“没有，还在读书，你呢？”
“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
点的是一半麻辣，一半番茄，泡沫翻滚，咕嘟直冒，雾气模糊了眼镜。
漂上来辣椒和八角。锅的边缘印着品牌名。
双人餐，198元，人均100元，大商场里的一家火锅店，大商场里的价格。那就是一家租金昂贵，菜品昂贵的大商场，没什么好说的。
X又问了我一些其他高中同学的近况，我像报菜单一样。
Y出国了，一份28元；A还在备考，半份15元；Z也工作了，半份15元；S考上研究生了，这一份太多了，我们都点了冰粉了……
“你大学同学呢？”
“有的出国，有的回老家”
我“噢”一声地同时，咬破了一只牛肉丸，从小到大，不记得吃过多少这样的丸子了，都是同一种味道，潮汕牛肉丸的味道会不一样吗？
“其他高中同学们呢？他们在家吗？”
“大概都在苏州，上海这些城市吧。”
X有些胖了，他上次说话的样子，大概还是高中时候，他叫我的名字，我们都坐在后排，他坐在我的后面，不对，应该是侧面，或者，隔了一列，他穿着匡威鞋，一支笔夹在耳朵后面。
X真的有些胖了。
“已经很久没运动了，都是一天坐到晚。”他说。
“那里好玩吗？上班的城市”
“千万别去，实在是不适应。”
X和我怎么会发生这样的谈话呢？我和他也不算很熟吧。
上课铃一打，我投身于课堂。中文的“地崩山摧壮士死”，数学的解析几何，语文老师姓梅，好听的姓，古板的人，她没有上一个语文老师好，那个姓伍的老师会在上课的时候给我们看电视剧，这个梅老师直到毕业都没有给我们放过几次电影。这个姓梅的老师，虽然人很好，但心里总是期待，她能在上课的时间给我们看一次电影，但也许是因为我们班成绩不好的缘故，总是不能，班主任也常常说，我们不如隔壁班，隔壁班也是文科班，隔壁班的老师宽容得多，隔壁班的学生不用留下来大扫除。可是梅老师大家都说她好，她扎一个马尾辫，说话温温柔柔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在课上给我们放过电影欸。
X坐在我的旁边，我和他交流得也不多，他就是那种常常被班主任批评的人，虽然，我也没有太好。
他是因为什么被批评来着？
“马上要去看电影吗？
“好啊，什么电影？”
“超级英雄”
“好啊好啊”
他付了钱，他穿了一条卡其色的裤子，他还是胖了。走在去电影院的路上，他的脚步沙沙作响吗……明亮的地砖。
X没有笑，我也没有。我们就是保持着一种日常生活的样子，我不熟悉X现在的生活，他也不熟悉我的，我们就只是在很久之前，呆在一起过。于是一起走，像旁边站着人。
“你知道D吗？他下个月要去英国。”X没话找话。
“真的吗？恭喜他。”我当然记得D高中毕业那天，我们站在教学楼中间的过道上，拥抱了一下。D是个小个子男生，好像有个弟弟，D好像喜欢英语，D和我上次说话，我记得的说话是：
“我头发变少了吗？”我一边因为焦虑，不断地抓自己的头发。
“没有，我觉得没变。”D说，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笑。我们就在去操场的路上，那个对着校门口的，花坛的旁边。
D现在还好吗？上次我和D聊天，还是发新年祝福，我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他回了我一句同乐，我和D没有更多联系了。X和我走到取票窗口，他对我来说，已经和这个大商场融在一起了，这是老家为数不多的商场，我在老家的聚餐通常发生在这里。
X和我一起取票，他大声喊叫，站起来，站在影院上台的爆米花机上，一边大喊一边脱掉衣服，里面是S型的超人衣服，他一边做发射姿势一边眼里喷出激光，烧掉房顶，他一口气回到高中，飞回到二年级一班，他对着班主任就是一拳，班主任没有被这一拳打到，因为他们不在一个图层。
他和班主任展示他毕业后的成就，荣誉证书，从学校项目到省级奖项，优秀的简历，班主任竖起卡通画的大拇指，那个指纹会用红色蜡笔画成圆圈的指纹，说太优秀了，太棒了，一边做出猴子一样的姿势，这样的场景下，熟悉的教室，熟悉的黑板，课桌，只有两个人，A站起来鼓掌，A就用她高中记忆里的样子，B也是,隔壁班的Y，隔壁班的W，他们会冲进这个教室，挤进这个教室，但没有下一步动作。班主任也只是竖着大拇指，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当然没有发生。
那是一部很无聊的爆米花电影，但我和X看的很入迷。
“X，你有想过拥有哪种超能力吗？”
X腼腆一笑（这没有发生），X低下头（这没有发生），X说，大概是有很多钱吧。
对了，我和X从来不是一类人。
他会为了体育课提前溜去操场，我会老老实实在教室写作业。
没人知道我没去上体育课，我勤恳地待在教室里写作业，是为了班主任能在这时候进来，他会看见待在教室里做作业的我，夸上一句两句，但是他没有。后来，他好像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表扬我。
我坐上了X的车回了家，车载音乐，品味很好，和我印象中的X一样。
作者简介：孙旺琪 本科在读，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见于《未名湖》等。
编辑：周桐羽
审阅：李欣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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