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刘雨汐 | 写给你的散文诗

你静静离去，卧在梦里头。回忆像橘色的午后，飞扬的晚霞正远走。它已经延展了情绪，在恍然发现之前，静静走来。

或许，我该尊称你为您。可是，多想靠近你，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那是春的感觉，并非只在复苏的田野。当春风掠过山岗，依然能感觉寒冷，却无法阻挡对温暖的向往。你把悲伤留给自己，独自体验默默忍耐的力量，却给我们歌唱平凡的榜样。

可能，在老师柳青墓前，你也发呆过一天。不然，是谁在他面前哭得如此狼狈。究竟，铁汉在硬汉面前痛哭，是春风太过沉醉，还是他丢掉了深藏的金色的贝？

大概，神仙也挡不住，挡不住人想人。他在里头、你在外头，见面不易、拉话更难。他是你的知己，你的知识宝库，你的文学教父和精神支柱，你火一样地热爱是他在人世间的宝贵财富。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你静静卧听，我轻轻分段。不禁想起你写《平凡的世界》时苦于开头的牵绊，觉得开头调子不能起得过高，要平缓过渡，酿得淡而又淡。

于是，素胚勾勒、笔锋浓转淡：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不合时宜地，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莫奈笔下《撑阳伞的女人》和戴望舒《雨巷》里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相约缠绕而来。也许，是你手心里的温柔让我有了这种魔幻的想象力和荒诞的听力。

听，那远山呼唤我在梦深处角落：人像雪花一样飞很高又融化，世间的苦啊，爱要离散雨要下，世间的甜啊，走多远都记得回家......冉冉檀香透过窗，是谁曾说“雨天、雪天，常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我最爱在这样的日子里工作，灵感、诗意和创造的活力能尽情喷涌”。

隔江千万里，为遇见你伏笔。十年前，去重庆大学看望故友，他引荐了你。于是，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榆林清涧惹了你。始于贪婪地沉浸，然后陷入无法自拔，走了你，留下我始终在这里。

或暗或明，伴着火车上昏黄的灯光，第一次近距离靠近你的心脏，那是未曾到过的地方。飞花轻似梦，檐漏滴如泉。像是梦中不小心听到了你的日记，又偷尝了一口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蜜。多想靠近你，告诉你我心里，一直都懂你。

再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几年前晕红脸偷看了郁达夫的《沉沦》。他不怕雨打风吹日晒、即使被大漠风沙伤害，也将心暴露在阳光下对全世界表白。本欲长相保，奈何驹隙行。

上帝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印象最深的是少平在县城中学读书的那些年：“黑非洲”馒头和破衫烂衣带给他的自卑自怜、参考消息和人民日报带给他的自强弥坚、晓霞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带给他的自尊自恋。人生多磨砺，处处是长征，这是艰苦岁月里懵懂少年的青春。月夜又不眠，少年捞起月色，他涩涩的青春里捞出你的影子。

他倔强地反抗着命运，因为你的理想永远年轻；他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经精疲力尽，因为你想哭就把泪咽进一腔热血的胸口；他偶尔感到失落也不会示弱，因为你做自己披星戴月闯荡的盖世英雄；他傻傻地追求完美，却一直给误会给伤害给放弃给责备，因为你苦苦地追求永恒，生活却颠簸无常处处遗憾；他饱经沧桑随四季枯荣依然迎风歌唱，因为你忘不了少年模样也无惧那白发苍苍。少平有多难，你就有多苦。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留不住是流年，加林又何尝幸免。六月的晴天，闪了电，他的《人生》和你的人生打了个照面。你和加林一样渴望走出“极目南天外，征途万万程”的陕北农村；渴望“停云翔远渚，鹏翼入瑶天”的远大抱负；渴望“五噫梁鸿空浩叹，三疏贾傅苦孤鸣”的慧眼伯乐；渴望“两行青史贵，数阵鸟声传”的掌声认可；渴望“何须垂万古，但得更玲珑”的懂你姑娘；渴望“荒草年年绿，苔痕岁岁新”的美好生活；渴望“独立苍茫外，聊观野宇平”的自由洒脱；渴望“归去园田栽五柳，闲中好读养生篇”的宁静淡泊。

少平是你，加林也是你，天生疏懒性，日与野山亲还是你。少平的苦是单向填空的逆境奋斗之苦，加林的苦则多了一份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项选择的负心之累。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所以，如果我送你一支画笔，你是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是画一个姑娘陪着我，再画个花边的被窝，画上灶炉与柴火；还是画一群鸟儿围着我，再画上绿林和青坡，画上宁静与祥和，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

新桃生细果，木槿落残英。知道吗，《人生》被改编成电视剧《人生之路》了，就像九年前《平凡的世界》一样，你的作品又在荧屏上飘扬。一定疯狂地在想象。可不可以坐在你右边，请你给我一滴泪的时间，为你准备好咖啡和香烟。

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知道吗，加林去了上海，他成了大作家和杂志主编，在文学、文化、教育领域做贡献。他游离于城市的痛痒，再次错过了心爱的姑娘。日暮橙霞舞碧空，蝉声万里遍江东。风暖暖，月溶溶，银花火树古今同。

自1982年他背负“陈世美”的骂名，已经过去四十二年，谁唱喝，还有下一个四十二年。年年花易老，岁岁意难平。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哪一年，让一生改变？爱与被爱间来回千万遍，多想告诉你，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用一种魔鬼的语言。巧珍远离了家乡，却像种子一样，一生向阳，在这片土壤，随万物生长。因为，你是她心里永远的故乡。你生命中曾经的精灵，如果生命之重可以用双手托起，请一定记得对她说一句：巧珍，对不起，谢谢你。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亚萍，这个愿意和你一起背负骂名的姑娘，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你真的懂“唯一”的定义？并不简单如呼吸。爱本质无异，是因为人多了才变得拥挤。

关于理想，你的答案是庭深树老残英落，犹是当年泣血红。你追求的是为艺术殉道轰轰烈烈的英雄主义。关于爱情，你想要什么给你？海树和桑田，可不可以；素月和婵娟，可不可以；紫塞和南雁，可不可以；芙蓉和玉烟，可不可以；嫩柳和桃源，可不可以；水仙和睡莲，可不可以；玉露和甘泉，可不可以；谷溪和红岩，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都给你？

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已经远离我，一光年。请你不要拒绝，跟随季节；请你稍作停歇，看看落叶。不知范曾在梵高坟茔前可曾让情感克制，但他六十一岁依然为“异代知己”失去理智；不知戴望舒在萧红墓畔如何凭吊，但他放一束红山茶涂抹感情的色调；不知你在柳青墓前痛哭了多久，但一定低着头，背着手，到老去的地方走一走。

从人间到天上，从天上再到人间。那是你生命中永远的世外桃源；是你弹断琴弦诉不够离伤的蒙古毡；是你放下尊严让眼泪在月光中凝聚成霜温暖的港湾。不知在你墓前，我会放下什么。是矜持、是玉石？是钥匙、是格律诗？是故事、是《创业史》？还是一支画着孤独的笔和一块擦去争执的橡皮，留你在白月光里画下一颗朱砂痣？

羊啦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面面不易拉话话难。我也该规规矩矩、尊尊敬敬地叫你一声您了。您与新中国同岁，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您75岁诞辰了。知道吗，《平凡的世界》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了，您也被评选为“最美奋斗者”，还被授予“改革先锋”称号。开心吧。

玉笛悠悠吹古调，人间万事付苍茫。请让我为您写一首散文诗，长长地送给您当做生日礼物吧。敬爱的路遥老师，尊敬的王卫国同志，生日快乐，您辛苦了。殚精传噪语，力竭颂新晴，您也该歇歇了。好了，先写到这吧。此致敬礼，此致那个敬礼。二零二四年十月十八号。

刘雨汐，大学老师，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