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蛋糕带来的对韩江《素食者》联想

文摘 2024-10-22 15:45 北京

早餐吃的传统蜂蜜蛋糕。

这是很老派的高级食物。

老到我想起一位很久前的同学。

我们是室友，她是农村来的，可能是以前家里穷，蛋糕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应该算是稀罕物。就是对一般人来说，那时也是非常高档的零食，所以她可能在家乡根本就吃不上，甚至没亲眼见过。

到了学校，地位变了，身份也变了，所以有闲钱来买以前嘴馋的食物吧。

因为她是农村来的，所以她的助学金相比我们城里的学生高不少，也就能拿出少许钱来，购买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喜爱之物。

我记得，她好像把蜂蜜蛋糕当成了唯一食品似的，午饭和晚饭也很少吃，我脑子里现在还是她把蛋糕放在桌上的画面，好像起床就开吃，而有时我们是在吃午饭。

她农村的身份，除了体现在狂吃以前吃不上的蛋糕上，还有一点非常突出，就是腼腆，腼腆到不敢跟班里男同学说话，甚至连她的助学金，有几次还是我帮她去男生宿舍领的。

然而，千万万想不到的是，有一天出事了，出大事了，她怀孕了，而且是学校医务室做检查后下的结论。

于是，很快，她就被开除了，据说男方是一个校外的学生，但据说男方没事，但这只是传说哈。那个时候，处理这种事是非常严厉的，谈恋爱那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丑事脏事。其实也不对，也有谈的，地下工作，但没出事，就问题不大，顶多被老师约谈。

我的这位室友就不一样了，也太倒霉、太突然了，迅速到我们都没见她一面，就不知所踪了，毕竟是怀孕这种当时见不得人的丑闻嘛。学校也相当不光彩哈。

现在想起来，我好像没正经见她几面，也没见她看过书，吃饭的时间都可忽略不计，但吃蛋糕我记得清清楚楚，一直难以忘却。她出事大约是在入校约么一年吧，说起来，也真是挺残酷的。

后来或现在想想，这位室友大概也是一种青春期或人生特殊阶段的反叛吧，甚至是我们社会转型的一个沟坎，一种换了身份后的不知所措，没有了家庭约束的自由放任；还有所谓的世面开放，以及儿童时期缺乏应有的家庭和学校的性教育，还有大概就是人生观或所谓的三观的未正常形成。

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她很可爱，她是按照自己的感受生活，也没有给别人或周边的人带来麻烦。她很聪明，成绩凑活，没有太多约束，不是为别人活，只为自己，当然这些行为的代价太大了！也许放在当下，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前两天看了韩江的《素食者》，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今天的早餐才让我有很异常的感受，毕竟也不是这几十年里，第一次吃久违的蜂蜜蛋糕，于是也就有了将两件事关联起来写作的冲动。

《素食者》里的女主英惠，是个已婚的年轻女子，主业是主妇，副业是画插画。有天晚上做梦，看见了仓库里的血泊，以及上面的一张脸后，第二天开始，突然不吃肉了，成了素食者，绝对的素食。

这张脸也许是她本人，也许就是代指所有的女性，尤其有家庭的妻子或尚未成家的女人，且在日常生活里，非常憋屈隐忍的那类女性。

又或者就是隐喻所有不愿意按部就班，遵从世俗观点和约束的全部人类个体。

恰巧，我的那位室友记得好像也是不吃肉，是不是天生的，我不知，或记不得，但英惠是后天在30来岁才突然不吃肉的。

《素食者》里的英惠，结婚前一直都是一个看上去柔弱平常，长相一般，没有什么突出优点的女人。小时候甚至还经常被父亲暴打，即便如此也从不抱怨，挨打之后就盯着窗外的树木看，不知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有了想成为植物的想法。

结婚后，她也只是丈夫的厨师和保姆，陪同事吃饭，成为丈夫升职里必须陪衬的妻子角色和任务。而她的不修边幅和不吃肉，也给她和他带来了极大的屈辱，成为同事的笑柄和怪异的讽刺对象，抑或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正是如此，丈夫这个小人，竟然跟岳父岳母告状或诉苦，也就带来了那次名义上为祝贺英惠姐姐仁惠家，乔迁之喜的聚餐。

而这次聚餐却成了集体批判会，爸妈等逼英惠吃肉，以及母亲强行把肉塞进她嘴里的不给面子后，父亲的巴掌就像以前一样，重重落到了英惠的脸上。

到底是隐忍的女性，英惠此时不是哭着跑开，不是咆哮，而是挥刀割腕，鲜血四溅，导致聚会成了严重悲剧。

然而，更大的悲剧还在后面，丈夫的分手，虽然也许是好事，但毕竟没人直接关爱或关心了，家也不像家了，甚至她住院期间，还发生了英惠自己裸露上半身，去室外晒太阳的尴尬局面。这时的英惠，彻底把自己当成了植物，她需要阳光和叶绿素光合作用，还有喷泉里的水分，哪管他人围观？

姐姐是她唯一的监护人了！

尽管她如母亲般地呵护，然而仁惠身边的丈夫，也就是英惠的姐夫的贪婪，却又让已经失常的英惠，遭受了再次的羞辱和糟蹋，而姐夫的唯一目的，就是满足自己对英惠臀部胎记的极度好奇，和对自己不怎么景气的事业的所谓创新举措。

姐夫的这一举动，我认为比英惠丈夫的漠视和英惠父亲的巴掌，更为深刻和痛创，也更为卑鄙下流。也因此，他的妻子，也是有点逆来顺受的仁惠，此时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叫了警察。

姐夫被带走了，仁惠的孩子从此没了爸爸，只有他们二人。这也是仁惠自己的觉醒和反叛家庭，她从此不需要男人了，也不想让孩子需要爸爸，不管这是不是合理或客观，都是仁惠的成长或成熟的代价！

英惠到此还没有停止植物化，她后来被送到了精神病院，但依然不吃东西，医生灌胃，她就反抗，鼻饲她也不能接受，甚至弄的鲜血都从身体里再次喷涌。

看到这里，其实仁惠也有流血的时刻，血从她下身不停地流，她以为是不治之症，但沉重的家务活，不幸的婚姻和她自己开的商店的忙碌，让她没有时间，也不想看医生，或主动悲观地拖沓。后来不得不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来是子宫里的息肉。

生命的危机排除后，她本能地放心了。但另一方面看，倒是更不幸了，她还要继续面对生活，面对不关心自己，或自己不爱的爱人，以及包括妹妹在内的混乱的和沉重的义务。

妹妹的疾病此时更加严重了，她绝食，继续向植物化方向迈进，她拿大顶，认为她的头是植物的根，两个手就是接触地面的树枝部分，胯部能开出鲜艳的花朵，这也是她自愿接受姐夫侮辱糟蹋她的原因。

她的世界里，现在只有她的理想，成为植物的升华，她不感觉疼，更不感觉需要这世界，她最后彻底进入到了她的理想状态或境界——植物。

而她的姐姐，也是承受了原生家庭的不幸和婚姻不幸的女人，小说后半部分，我发现，她才是小说的绝对女主：她坚韧，坚强，不怨人不怨天，关爱孩子和家庭成员，对丈夫的背叛做出那样的决定，已经是相当叛逆和出乎预料了，估计她丈夫打死也想不到，会是他妻子把他亲手交给了警察，也毫无疑问是去局里踩缝纫机的人。

只有到了妹妹最后实现自己的目的或理想，只有在经历了如此跌宕起伏的家庭和人生磨难后，仁惠大概才真正成为了现代的女人，当代有独立人格和见地的人。这个人已经不是有性别区分的，也可以说是雌雄同体的人了，她既有男性的独立和坚强，也有女人特别是母亲的温柔和顾他。

如果说妹妹英惠的反叛是成为自己的话，那么姐姐的成长则更具现实和启发意义，她比妹妹更有担当，毕竟是母亲和姐姐的角色，还有双亲女儿的样子，还是独立经营着一家商店的老板。所以，仁惠的转变，其实才更有烟火气，接地气，或成为一般人能够学习或借鉴的榜样。

总之，这两位女主其实不仅只反映所谓女权或平权，其实，我个人认为，他们代表的是现代人的困惑和反思，尤其是亚洲女性或打工人应该看到的不落俗套的一面。

他们没必要为别人活，也没必要遵从世俗的观点，现代人可能更需要寻找一种平衡，一种无论心态还是身体都不随波逐流的生活态度。同时，还要让自己成为头脑更为科技，心态更为松弛，心胸更为宽广，理念更为先进的“中性”人。《素食者》的确震撼人心，佩服韩江！

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I5MDU5OTk4Nw==&mid=2247495026&idx=1&sn=dcaa2c88507d0e35d7710286a42a72ed

晶眼观世

一个努力追求正义的人。著有《带刺的玫瑰》《从加勒比海到彩虹国度：古巴·南非行》《从应许之地到湄公河畔：以色列·巴尔干·越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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