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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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嘉宾
李宇明
北京语言大学教授
无障碍社会应成为数字时代的美好理想
“无障碍”理念的明确提出已有半个多世纪。早期主要针对残障人群的社会服务，现在已从残障人群发展到老年人等特殊人群乃至一般人群，从残障人群的出行与生活发展到学习与工作，延展到信息领域乃至精神生活领域。“无障碍”理念从特殊人群、特殊生活领域，今天已发展为“无障碍社会”的理念，涉及人生全域、社会全域和生活全域。
1959年，欧洲议会通过《方便残疾人使用的公共建筑设计与建设的决议》，该决议旨在通过对公共建筑物进行特殊改造，为残障人士的无障碍（Barrier-Free）出行提供便利。1974年，联合国残疾人生活环境专家会议提出“无障碍环境”（Barrier-Free Environment）的理念，将出行无障碍提升到构建无障碍的物理空间。1990年，美国颁布《美国残疾人法案》，规定就业、交通、公共设施、政府服务和电信等各方面对残障人士应是“可及的”（accessible），无障碍理念从改变物理环境向生活上合理便利的方向发展。1993年，联合国大会第四十八届会议通过《残疾人机会均等标准规则》，要求各国政府应“对待任何类别的残疾人……在提供信息和交流方面实现无障碍”。无障碍理念由物理领域扩展到信息领域。
进入21世纪，信息技术快速发展，信息无障碍成为时代新话题。2000年7月，在日本冲绳举行了G8首脑会议，发表了《全球信息社会冲绳宪章》。《冲绳宪章》旨在促进信息通信技术发展，缩小国家间、地区间信息技术发展差距，建设全球信息化社会；其中也特别提到了残障人士和老年人在信息技术方面的特殊需求与困难。2006年，联合国通过《残疾人权利公约》，提出“促使残疾人有机会使用包括因特网在内的新的信息通信技术和系统”，“在设计、开发、生产、推行等早期阶段促进无障碍信息通信技术和系统”。
199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残疾人保障法》是中国较早提及无障碍环境建设的法律。2004年起，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中国残疾人联合会、中国互联网协会、中国残疾人福利基金会每年联合主办一届“中国信息无障碍论坛”，信息无障碍理念不断在中国社会传播，信息无障碍措施不断付诸实施。自此之后20年来，有关部门不断发布有关推进信息无障碍的指导意见，不仅关注残障人群，也特别关注老年人群。2023年6月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无障碍环境建设法》，是对以往成果的集成，反映了当代无障碍意识，全面涉及残障人群、老年人群的生活无障碍和信息无障碍。
生活无障碍是指道路出行、社区居住、室内生活、工作场合、学习场景、语言景观、各种指引标识及信息提示等方面的无障碍，可以概括为：（A1）生活设施无障碍；（A2）标识指引无障碍。信息无障碍是指信息设施、信息提供、终端接收、媒体形态、语言文字、语体表现等方面的无障碍，可以概括为：（B1）信息服务渠道无障碍；（B2）信息沟通内容无障碍。A2、B1、B2都与语言文字的应用密切相关。
标识指引（A2）主要是语符使用问题，其中包括多语多文信息及标识符号等的多模态提供。城市语言景观的设施、评价和研究，需要有社会无障碍意识，需要充分考虑应急语言服务和残障人士、老年人等“特殊人群”。
信息服务渠道（B1）表面看是信息设备与信息技术问题，其实也包含着各类人群的语言使用习惯、利用语言技术的能力等，也都有语言文字问题。比如：文字的呈现方式，字体的选用，字号的大小；语音的速度、音色；媒体使用报纸式、电视式、微信式还是抖音式；各种开关、按钮的位置和指示图；信息滚动速度，翻页方式；截图、转发、保存、信息检索、语音文字相互转换、密码问题；等等。
信息沟通内容（B2）更是语言文字问题，包括语符、媒体、语义、语体风格等诸多方面。比如：国家通用语言、民族语言、外语等语种和方言的应用与翻译；手语、盲文及其他符号系统的应用；平面媒体、有声媒体、网络媒体、融媒体等媒体形态的选择；语言内容在表达上的深奥还是浅显、文雅还是通俗；等等。这些都直接影响信息内容的良好传递与顺畅理解，而信息内容的良好传递与顺畅理解，恰恰是信息无障碍的根本目标，也是评价信息无障碍的重要指标。信息沟通内容是信息无障碍“最后一公里”的问题，是最紧要的环节，也是当前最为薄弱的环节。
保障残障人群、老年人群的生活无障碍和信息无障碍，是要他们能够共享生活、共享信息。消极目标是防止这些特殊人群被社会边缘化；积极目标是更希望他们在数字科技的加持下能够共享人类文明，乃至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
认真分析起来，社会其他人群也会出现生活障碍和信息障碍，“无障碍”理念应扩展为“无障碍社会”的理念，从特殊人群、特殊生活领域扩展到人生全域、社会全域和生活全域。无障碍社会应成为数字时代的美好理想。
《语言战略研究》一直关注无障碍社会建设，2022年第2期发表了《构建信息无障碍社会》的卷首语，同年第5期“‘迎接二十大，语言文字这十年’多人谈”刊出了《无障碍社会的语言之功》。这两篇文章指出，中国的语言文字工作者一直在为无障碍社会做贡献：（1）大力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为了实现汉语方言区、民族语言地区和特别行政区的信息沟通无障碍。（2）开展精准语言服务，是构建与信息特殊人群沟通的“信息无障碍”通道。信息特殊人群主要是指老年人，因听障、视障、智障等而导致的语言障碍者，随着人口流动不断来到城市的农村人，随着中国的发展不断来到中国的外国人。应急语言服务中，更需要关注信息特殊人群。（3）外文教育和海外华文教育、国际中文教育等，方便中外信息沟通，减少中外信息交流障碍，也是信息无障碍建设的一个方面。（4）数字化时代，必须把人与机器的无障碍沟通问题提上日程。
在上述文章的基础上，《语言战略研究》本期设置“构建信息无障碍社会”专题，涉及语言障碍群体、老年群体的语言服务，也涉及医疗领域的药品标签问题。本专题用一些实例来传播“无障碍”理念，特别是“无障碍社会”理念，展示无障碍社会研究的宽阔领域，提倡语言学界要为无障碍社会的实现贡献语言学之力。
该文发表于《语言战略研究》2024年第4期，引用请以期刊版为准，转发请注明来源。
编排：逯琳琳
审稿：王 飙 余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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