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伍德:必须阅读本国文学,以免沦为文化白痴,不等于其他什么都不要读

文摘   2024-08-23 18:07   上海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 1939-),加拿大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毕业于多伦多大学,1962 年获哈佛大学文科硕士学位,曾任加拿大作家协会主席。国际女权运动在文学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

1985年,阿特伍德发表幻想小说《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一举成名,获提名普罗米修斯奖和星云奖,以及英国文坛最高荣誉布克奖,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幻想小说之一。2000年和2019年又分别以小说《盲刺客》(The Blind Assassin)和《证言》(The Testaments)获得布克奖。近年来她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之一。

阿特伍德作品

(点击封面 即可阅读电子书👇)

《浮现》

1972年

《生存》

1972年

《跳舞女郎》

1977年

《使女的故事》1985年

续集《证言》2019年

《强盗新娘》

1993年

《别名格蕾丝》

1996年

《盲刺客》

2000年

“疯癫亚当”三部曲

2003年-2013年

《门》

2007年

《在其他的世界》

2011年

“使女“系列有声书专辑(点击封面 即可收听👇)

1985年

2019年


阿特伍德谈“生存”作为文学主题

我想从一个笼统的概论开始,即每个国家或文化都有一个统一、公认的核心象征。(请不要把我的极简化论述当成放之四海皆准、没有例外的教条,它不过提供了一个权宜的平台,用以观照文学。)这个象征,可以是一个单词、一条短语、一则想法、一种意象,或者包含以上种种,具备信念系统的功能。这个信念系统(尽管不总是正式的)能凝聚国家,促成该国人民为了共同目标而精诚合作。美国的象征,很可能是“边疆”(The Frontier),这个灵活的理念,包含了让美国人觉得亲切的诸多成分:它代表着可以抛弃旧秩序的新地方(比如,当一批愤愤不平的新教徒建立美国时,以及后来爆发独立革命时)。“边疆”代表着不断推进的前沿,占领、“征服”崭新的处女地(美国西部、美国以外的世界、太空、贫穷或心境)。“边疆”给予了乌托邦式人类完美社会的希望,从未实现,却总在许诺。美国二十世纪的多数文学作品,都在描述许诺和真相、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想象中完美的“金色西部”“山上圣城”,清教徒规划的全球蓝图,现实却是肮脏的物质主义、落后的小镇、下流的城市,以及红脖子大老粗扎堆的内陆地区。有些美国人甚至将现实和许诺混淆起来:在他们心里,天堂就是装有饮料贩售机的希尔顿大酒店。

英国对应的现成的象征,恐怕就是“岛屿”(The Island)了,个中理由十分明显。十七世纪,诗人菲尼斯·弗莱切写了一首长诗《紫色的岛屿》,通篇使用岛屿即身体的隐喻。这首诗纵然沉闷,却写出了我想谈论的那种岛屿:英伦的岛屿犹如身体,自给自足,由器官组成了一个等级结构,国王是头,政治家是手,农民和工人是脚,等等。英国人的家犹如其城堡,也是蕴含着岛屿象征的常用表达。封建时代的城堡,不仅是像岛屿一样兀自孤立的建筑,还是整个身体政治中自给自足的微缩组织。

根据加拿大英语和法语文学作品中屡屡出现的例证,加拿大的主要象征无疑是“生存”(英语Survival,法语la Survivance)。和“边疆”、“岛屿”一样,“生存”具有多层含义,适用于不同情况。对于早年的拓荒者和定居者而言,“生存”意味着单纯的活命,垦荒求生,对付“充满敌意的”自然环境或土著人,或者同时对付二者。“生存”还意味着幸免于危险或飓风、沉船之类的灾难。许多加拿大诗作都以此为主题。你或许可称之为“残酷的幸存”,与“单纯的活命”相对应。对于被英国人接管的法裔加拿大人而言,“生存”就带有了文化意味,坚守民族性,在异己的统治下保持自己的宗教和语言。对于正在受美国人侵袭的英裔加拿大人来说,“生存”具有类似的含义。该词还可作另外一解:衰微秩序的残余——这种秩序,像原始的爬虫一样,已经过时,但仍然顽强地苟延残喘。加拿大人的思维中就存在这种想法,尤其是持加拿大过时论的人。

然而,“生存”的主要意思是第一种:坚持下去,努力活着。加拿大人,就像病榻旁的医生,永远给自己的国家把着脉,目的不是看病人能否康复,而是看其能否活下来。我们的中心思想,既不会激起“边疆”所带来的那种兴奋、冒险或危险感,也不会产生“岛屿”所提供的舒适、安全或按部就班,而是流露出一种几乎忍无可忍的焦虑。我们的故事,一般不是编故事人的虚构,而是九死一生者的讲述——其他人都已在严酷的北方、暴雪、沉船中丧生。唯一的幸存者讲述不了辉煌的胜利,只能讲自己幸免于难的事实;经历过前所未有的大难,他几乎一无所有,只有感谢上苍让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生存情结,必然伴随着对生存障碍的密切关注。早年的作品中,障碍来自外界——土地、气候等等。在后来的作品中,障碍变得较难辨认,也比较内在化了,不再是身体存活的障碍,而是我们所说的精神生存方面的障碍,它导致生命停留在为人的最低层面。有时,对这些障碍的恐惧构成了新的障碍。恐惧让作品中的人物一蹶不振。(他以为的外界威胁令他害怕,或者他天性中的某些因素威胁着他的内心,令他害怕。)他甚至害怕生命本身。当求生变成对生命的威胁时,你就会陷入恶性循环。倘若一个人自觉他只有靠截肢、把自己变成跛子或阉人,才能活下来,那是什么样的生存的代价啊?

——《生存:加拿大文学主题指南》(赵庆庆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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