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传记《他曾经坦然行路》
序
梁华
小的时候,听奶奶和父亲讲过爷爷的一些往事。比如,他在冯玉祥的部队里当过军官,他当过基督教的传教士,他加人过中共地下党组织,他得了重病因为无力医治而去世....在我心中,他是一个经历坎坷富有传奇色彩的人。
我的爷爷梁魁三先生(1898—1950)
我的父亲梁锦先生
父亲从1998年7月开始动笔写爷爷的传记,那一年他退休终于有了一部分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猜想,给爷爷写传记应该是他更早的时候就有的想法吧。在我的父亲心中,一定是一直深深埋藏着一个愿望,那就是他要尽自己所能还原他的父亲的真实面貌,让子孙后代都能够了解自己的这位先辈,而不要忘记。我相信,在我的父亲心中,一定是把为爷爷立传当作了自己的头等大事,这是他一定要做成的事情,因为他的父亲一直都深藏在他心里,从未忘记!
爷爷去世时我的父亲也才12岁,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屈指可数。更何况,由于年代久远,爷爷的许多往事都已被尘封,要想还原那些真实的历史,该是多么艰难而繁重的任务呀!我是亲眼见证我的父亲查阅着大量的历史资料,为的就是能把爷爷鲜为人知的历史足迹串联起来,我也敬佩和感叹于父亲不辞辛劳地把手稿改了一遍又一遍,甚至是推倒重来再次建立新的结构,就为了能够让由他写出来的爷爷的传奇经历更好地接近他能触摸到的真实。
我的父亲有着强烈的家族使命感和责任感,作为他的女儿,我敬佩和感动于他对自己父亲的深情,以22年坚持不懈的执着实现着自己的心愿。
因为要排版和审校这本书的缘故,我多次看过这个书稿。书中许多描述是那么栩栩如生,许多场景都历历在目:书中写到爷爷与内地会精彩辩论的场景,让我感受到他的睿智和雄辩;他不幸感染白喉,又九死一生创造奇迹,是其坚韧顽强的生命力的体现;他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古今中外皆有涉猎,让我看到了他知识的渊博;他手中的笔可以写字帖、作墨画,他还可以弹风琴、唱京戏,展现出的是他的多才多艺;八月十五的西瓜皮花篮、除夕夜晚的煤砖“火笼”、端午节的井底枣糕,又让我看到了他充满生活情趣和智慧的那一面;几次创业因各种客观原因失败,自己都承担所有的后果,尽心尽力为别人谋出路,他是一个善良、有担当的人;他以真诚的大爱面对一个行乞的男孩、一个被遗弃的年迈的母亲,他的宽容大度、富于同情感人至深,他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
一遍又一遍地看父亲给爷爷写的这部传记,看到爷爷知道自己生命的终结将至,痛心地做着后事的安排这一部分,我百感交集。那时,我的父亲还很年幼,突然间就要离开他的父母远走他乡,他们经历的是生离死别般的痛苦。其实爷爷奶奶做这些考量,只是为了给这个家庭减轻一点负担。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是尽其所能地给我的父亲做着相对能努力到最好的安排。
我的父亲在如此年幼的时候就独自背井离乡,经历着远超同龄人所能承受的人生重大转折、挑战、考验和折磨,这是多么艰难呀!从我父亲后来的成长和奋斗经历中,我的感受是,他不仅经受住了这些考验,而且超越了自我。我坚信,我的父亲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知道自己要肩负的责任。
更让我刻骨铭心的是,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和奶奶的对话。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环节,就瞬间泪如泉涌。爷爷知道自己的责任还没有尽到,知道他的孩子都还幼小,知道这个家以后的路有多艰辛。原本两个人挑的担子却要交给一个女人承担了,他知道妻子肩上的重负。更让他心痛的是这个家必须离开这里,而离开又多么的不易。至于自己则只能独留在这异乡陌土,他们将阴阳两隔,地分两处。
人到中年的我,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能够想象得到,那个夜晚是多么的漆黑、多么的漫长,让人肝肠寸断。那盏照亮小屋的煤油灯熄灭了,一个高尚的灵魂走了,残酷的现实摧毁了一个多么温馨和睦又充满美好前景的家庭。
更让人不敢想象也没法儿想象的是,奶奶从此挑起了这个家庭的重担,而她当时也只是30刚过啊!
一个妇人,六个孩子,两辆马车,他们告别那座孤冢,顶着刺骨的寒风,行走在崎岖的路上,他们要脱离困境,开始这个家庭最重要的长途迁徙,而他们的人生路也就是从这里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
书中的描述还有很多很多……
照片拍摄于1961年夏。奶奶带着七个子女,艰苦度日,也充满希望。
通过阅读这部来之不易的书稿,我仿佛看到我的爷爷,他的形象越来越清晰,逐渐从模糊的远处向我走来。可以说,每次阅读我都深受感动,每看一次都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和体会。作为爷爷的孙女,我深感骄傲!能够在完成他老人家的传记这件事情上,尽自己一份小小的力量,我深感荣耀,同时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也是我的使命。
在准备出书的这段时间,我更加了解我的父亲,也有机会接近我的爷爷。我知道了爷爷的传奇人生,内心受到非常巨大的震撼。我也深深地、强烈地感受到我的父亲在平和的背后,对自己父亲的深情,以及他在人生成长初期对自己父亲的尊敬、崇拜和眷恋。由此,我在他们两代人身上都看到了超越时代的、永不向命运屈服的、坚韧不拔的精神力量。他们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时刻沐浴着我,他们父子情深的默契和传承时刻感染着我,他们在大风大浪面前殊途同归地表现出来的自尊、自强和智慧时刻滋养着我。
我为有这样的爷爷和父亲深感骄傲和自豪!
缅怀我的爷爷!感恩我的父亲!
2020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