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结茅香:一位北美原住民后裔和植物学家从植物中学到的智慧
“植物的历史与人的历史交织在一起,与创造和毁灭的力量交织在一起。”
Kimmerer,
R. W. (2013). Braiding sweetgrass: Indigenous wisdom, scientific knowledge and
the teachings of plants. Milkweed Editions.罗宾·沃尔·基默尔. 编结茅香:来自印第安文明的古老智慧与植物的启迪. 侯畅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23.Sources:https://milkweed.org/book/braiding-sweetgrasshttps://nuts2406.medium.com/book-review-braiding-sweetgrass-474dcd9ecb21本周阅读罗宾·沃尔·基默尔(Robin Wall Kimmerer)所著《编结茅香:来自印第安文明的古老智慧与植物的启迪》。罗宾·沃尔·基默尔是植物学家、纽约州立大学环境生物学杰出教学教授,但她更为特别的身份是北美印第安原住民(波塔瓦托米人)后裔。《编结茅香》把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的民间传说与古老智慧、科学和个人回忆录交织在一起,有如形成辫子的三股香茅,科学、精神与故事相交,意在唤起读者理解和保护我们的自然和地球,提供修复我们与大地破裂关系的良药,呼吁建立一种新的人与地的关系:人类修复土地,土地也治愈人类。本书强调,在人类与自然之间建立互惠关系是保护地球的关键。来源: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0/may/23/robin-wall-kimmerer-people-cant-understand-the-world-as-a-gift-unless-someone-shows-them-how
编结茅香在本书中被反复用作隐喻,美洲原住民认为茅香是大地母亲身上生长出的第一种植物,编结茅香是在向大地母亲表达人类的爱意和关怀,就像为自己的母亲编辫子一样。编结茅香用来隐喻人类与地球的理想关系。茅香也作为本书内容组织的中心,分为五个部分:种植茅香、照料茅香、采撷茅香、编结茅香和焚烧茅香。三条交织在一起的线索贯穿全书:原住民的方式、科学知识和个人叙述。本书阐明了北美原住民与生物和地球保持互惠关系的无数方式,讲述了许多植物和动物协同工作的例子,并解释了其中的科学原理。同时娓娓讲述了作为北美原住民的家族史和个人经历。茅香在印第安人的创世神话中具有重要地位。茅香被印第安人尊为四大神圣植物之一。茅香的学名“Hierochloe odorata”,意为芳香、神圣的草。波塔瓦托米语里叫“维英伽什克”(wiingaashk),意为大地母亲甜美芬芳的秀发。根据美洲原住民的传说,茅香是最早种在大地上的植物,其香味源自天女的手的甜蜜回忆。茅香被认为是大地母亲的秀发,把茅香编成三股辫,表达对大地母亲的关爱,是善意和感激的象征。茅香既具有实用价值,可以用来编织篮子,可以用作药物,也具有精神价值,在仪式上焚烧茅香,营造出一种仪式性的烟雾,嗅着茅香的香气,让人想起在不经意间忘却的事,从而“记得要去铭记”,可以治愈人的身体和心灵。本书对比了美洲原住民和西方两种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的根本差异,最经典的对比莫过于两者创世神话的不同。本书伊始讲述了印第安人创世神话。天女从天界坠落,在恐惧中她抓住了一把东西。在天女下坠的虚空中,有很多生物前来帮助她。先是大雁飞到她身下,试图阻止她的下坠。然后其他动物也伸出援手:潜鸟,水獭,天鹅,河狸,各种鱼类,后来天女停在乌龟的龟壳上,其他动物试图潜入水底寻找泥土,不少去而未返,死在水底,最后一只麝鼠用尽全力牺牲自己的生命带回一把泥土,天女把泥土抹在龟背上,带着感激起舞歌唱,龟背上的一抹泥土长成了大地,天女跌落天界时抓住了生命之树上的一根枝条,枝条上带有各种植物的果实与种子,天女把种子撒在新长出来的大地之上,在阳光照射下植物茁壮成长,结出果实和种子供所有动物吃,形成一块所有生物和谐共处的乐土。来源:https://peopleofthelonghouse.tumblr.com/post/111803813873/dwebongwe-heres-a-painting-by-my-dad-bruce-king
对比西方的创世纪故事。也有一个女人,名叫夏娃,她也在花园里,花园里也有一棵树。但是,只因为夏娃吃了一口苹果,她就被逐出花园,作为惩罚,从此漂泊于荒野之中,要辛苦劳作才能勉强果腹。基默尔对比两个创世神话故事,一个是关于互助互惠和对生命世界的慷慨拥抱,而另一个则是关于惩罚与放逐。基默尔想象天女与夏娃之间的对话:“姐姐,你太不走运了……”基默尔特别指出,天女其实是个外来移民,并指出1492年之后踏上这片新大陆的人也都是外来移民,他们抵达纽约埃利斯岛(Ellis
Island)时,脚下伏着的就是“龟岛”。基默尔同时是这两类移民的后代:一些祖先是天女的族人,另一些祖先则是较新的移民:一个法国毛皮商,一个爱尔兰木匠,一个威尔士农民。天女的后代与夏娃的子孙相遇了,美洲大陆的土地、植物和印第安人承受了这次相遇带来的伤痕。植物的历史与人的历史交织在一起,与创造和毁灭的力量交织在一起。自从天女第一次播下茅香之后,茅香在这块土地上茁壮生长,然而今天茅香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就像莫霍克语被英语、意大利语和波兰语取代了一样,茅香也被各种外来的植物挤走了。对于一种文化而言,失去一种植物所造成的威胁就像失去一种语言。来到新大陆的欧洲移民带来了自己熟悉的植物以及与犁相伴相的杂草,它们一起取代了本土的植物。植物反映着文化的变迁与土地所有权的改变。今天,这片田野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外来的植物,当初采摘茅香的人根本不认得它们:偃麦草、梯牧草、车轴草、雏菊。一大拨入侵的千屈菜沿着泥沼蔓延。茅香的种子有一点很奇怪。这种植物在六月初长出花茎,但它结出的种子却很难种得活。如果你种下一百颗种子,运气好的话也许能长出一株植物来。茅香有它自己的繁殖方式。茅香最佳的种植方式并不是播种,而是直接把根埋进土里。破土而出的每根碧绿闪亮的草叶都会生出一根细长的白色地下茎,蜿蜒着穿过土壤。整条地下茎上遍布着芽,可以生出幼苗并出现在阳光下。茅香的地下茎能生长到离母株好几英尺远的地方。这样,这株植物就能随心所欲地沿着河畔旅行了。当土地完整的时候,这确实是优秀的策略。但是,这些柔软的白色地下茎却没有办法穿过公路或停车场。当一块地上的茅香因农耕而失去的时候,它是无法通过外来的种子得到补充的。茅香衰落的主要原因是发展,湿地被排干,原野被转化成了农地与道路,本土的种群被消灭了。外来物种大举进入,同样会挤走茅香——植物重演了其人民的历史。在谈到恢复种植茅香的困难时,基默尔意味深长地写道:“互惠互利是成功的关键。如果茅香得到照料和尊重,它就会生长繁荣;但如果这段关系不复存在,植物便会凋萎。”联邦政府的印第安人迁移政策逼迫许多原住民离开了家园。在仅仅一代人之间,基默尔的祖先们就被“移除”了三次——从威斯康星到堪萨斯,还有途中的几个地点,然后又到了俄克拉何马。这项政策把原住民和传统的智慧、传统的生活方式、祖先的遗骨还有原住民赖以为生的植物都分开了,但就算这样,原住民的身份认同依然没被抹杀。于是,政府又用了一种新办法,把原住民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与文化分离开,把他们送去遥远的地方上学。基默尔的祖父阿萨·沃尔9岁的时候,被送到宾夕法尼亚州卡莱尔印第安工业学校学习,从此与印第安文化断绝,后来参军,再后来当汽车修理机械师,养活一家人,过上了“美国梦”的中产阶级生活,但是却没法给孙女讲述波塔瓦托米人世代流传的茅香的故事,这一文化断裂成为基默尔永远的遗憾。基默尔回答,我选择植物学是因为我想研究为什么紫菀和一枝黄花搭配起来那么美? 为什么它们明明可以各自独立生长,却选择了肩并肩站在一起呢?为什么它俩成了一对?来源:https://edgeofthewoodsnursery.com/asters-and-goldenrods
不料老师却说,这不是科学。基默尔没有反驳,在两种世界观游走,一是凭借经验的博物学领域,另一是科学领域。终于在多年学习后拿到硕士博士学位,得到教职之后,重新回到自己当年提出的问题,这是一个科学的问题,一个艺术的问题,同样也是美的问题。不是科学所能完全回答的。如今,基默尔有了答案。人类对于颜色的认知依赖于一批特殊的受体细胞,那就是视网膜上的视杆细胞与视锥细胞。人的眼中有三种视锥细胞,一种擅长检测红色与相关波长的光,一种专精于蓝色,而另一种最拿手的本领是辨认两种颜色的光:紫色和黄色。从艺术上说,紫色和黄色是互补色,两者存在能量的相互作用,人类的眼睛对这些波长异常敏感。蜜蜂的眼睛同样对紫色和黄色很敏感。紫菀和一枝黄花生长在一起时,彼此强烈的对比使它们成了整片草原上最为吸引人的目标,是蜜蜂眼里的灯塔。因此,紫菀和一枝黄花在一起的时候要比单独生长时得到更多传粉者的造访。为什么紫菀和一枝黄花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美呢?这种现象既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我们既需要所有波长的光波,也需要深度的理解。当仅以科学的眼光考察,只会看到紫色和黄色补色残像。科学与传统的知识能不能像紫色和黄色一样,像紫菀和一枝黄花一样呢?如果同时用这两种视角的话,我们看到的世界也会更完整。科学与艺术,物质与精神,原住民的知识与西方的科技——它们能成为彼此的一枝黄花与紫菀吗?
1.“那更新之舞,那创造世界之舞,总是舞蹈在事物的边缘,在峭壁上,在浓雾笼罩的海岸边。”——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K.Le
Guin)《在世界边缘起舞》2.“不论拥有多少物质财富,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终归是由匮乏的命题来支配的。经济手段的不足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首要原则。”——马歇尔·萨林斯《石器时代经济学》